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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百年不遇风雪饕云鹤奇遇火车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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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百年不遇风雪饕云鹤奇遇火车帽
狂风怒号,漫天漫地的飞雪下了七天七夜。雪落在中国的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南方——小皋县。南方人过冬全凭一身正元气。故而南方人自娱自乐地说:“咱们南方人单凭一身正元气就可抵得过北方人严冬里生得暖炕呵!”而这场百年不遇的风雪彻底推翻了南方人自娱的兴味。这场风雪不仅封住了人们的嘴,也堵住了家家户户的门,奇冷逼的南方人像蛰居的赤蟹蜗居在家里围炉烤火。
一霎时,世界上的人只剩下四件事情可以做了——吃饭,睡觉,看落雪和烤火。
人们茶余饭后,大发议论:
“这场风雪落在新年的元春里,雪落得邪性。”
“哦哟,这天冷得也出奇噢!”
“莫不是上苍给人类某些脱了毛,但没脱兽性的人警示?“
“还是给想给那些想逆天的魑魅魍魉提个醒?”
……
这年是中国的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也是伪满洲国康德四年。
这日是中国最具有浓烈色彩的中国式传统节日,元宵节,又作上元节。旧年的除夕脚步还没有走远,人们肚腑里年味还未消化殆尽,又迎来新年里最具人气的观灯节。可是人们对节日的热情足以融化掉风雪带来的严寒。
在白茫茫的雪海里,张映着星星点点的红,那雪映的红哟——正是小皋县城,小皋县城中已是张灯结彩,那唯有中国人最善喜的大红灯笼已高高挂起,已挂得满城皆是。
小皋县是在中国南方一个犄角旮旯里穷乡僻壤的地方,啊,这个地方小的在地球村你都找不到。可是小皋县却是个古老而又悠远的县,她有几千年历史。
小皋这地方交通闭塞,信息匮乏,甚至连人们的耳目也闭塞了哦。
浓烈的节日气氛并不能感染到每个人。
霁雪的清晨,青云轩寂静而素雅,像个闺阁里的大家闺秀,更像是从天外飞来的白衣天使。青云轩被没有被节日的浓情点燃。
尚云鹤是把节日抛到九霄云外的人。他已踏出青云轩的大门,正赶往学校的路上。他又开始忐忑不安,那些思绪盘踞脑海挥之不去……
他知道,在内乱外患的国度里,荒兵是一种现象。
弃笔从戎是一种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壮举。
可是执笔重教更是一种星火燎原的爱国情怀啊!
他作为一名穷乡僻壤的乡野教书先生,深知任重而道远。今年开学,不知道又有多少学生缀学?!
东方刚露出久违的朝霞,尚云鹤独自行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他一袭黑色的长袍给白茫茫的天地间像泼了一抹会移动的墨韵。积雪淹没到他膝盖长筒靴靴口,靴底发出咯登咯登的声响。他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坑洞,前面是未知深浅的雪海路。虽然眼前的路他已走了多年,每段路况也都熟悉,甚至路上每个坑洼的深浅大小他都清楚,但是他每跨一步都要非常小心。人在雪海中眼睛容易被雪光晃得模糊了视线,因而眼睛的辨识度会产生误差。
尚云鹤小心翼翼地探路,摸索着来到西湖码头。当他经过简陋的栈房门前,停下了脚。
门旁雪地中隐约露出的木桩边有个小东西,那小东西看似孩子模样。
尚云鹤走近一看,他惊愕了。紧挨木桩边,有个小孩身体蜷缩成一团侧卧在雪窝里葛麻袋上。他心想:“谁家的孩子会睡在这冰天雪地里?是流浪的小乞丐?是孤儿?那孩子会选择睡在这木桩边,而不是周围其他的地方?”
他忖度着环视周边,阒其无人。
他看一眼通往小皋城去的方向,那是一条熟悉的路,它蜿蜒曲折像一条银色巨蟒伸向远方。
他看两眼西湖面,与天地一色。
也许是连日风雪的原故,往常这时辰,渔民和地主家的奴工们早已开工,码头一片繁忙的景象。
每当这时辰,尚云鹤走到码头,总有面熟的,叫不上名字的渔夫,或者是奴工跑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尚先生早!”
“尚先生好!”
“尚先生上学去啊!”
……
有的学生家长会走上前主动关系自家孩子学习成绩情况,询问该生在校的表现如何。
他清楚地记得,天暖和时,渔民们把自家的孩子腰系一根葛麻绳,或者布条编制的布条绳,把自家的孩子向拴牲口一样拴在木桩上。地上铺着小皋地区特有葛麻袋,或者芳草席,或者竹席,或者芦苇席等。
当孩子们玩累了,或者哭累了,或者喊累了,他会和衣躺在席上睡觉。
这时候父母会从西湖面上回到陆地,为孩子搭件旧棉袄、孩子小时候用的小包被等,父母在回到西湖面继续干活。
被拴在木桩上的孩子们牵着绳子,像拉纤的纤夫一圈圈地围绕着木桩转。孩子们等候爹娘干完活,才跟着父母一起回家,这时候往往天已是鸡上灯时分。
尚云鹤思前想后,恍然大悟,呀,原来睡在木桩边的孩子是渔民家里的。那这孩子又是哪个渔民的孩子呢?他为什么就舍得让他的孩子睡在这里?
尚云鹤百思不得其解,双眉紧锁,从怀里掏出怀表,看时间刚六点一刻钟,又愔愔地把怀表放回怀里。他转脸向码头那延伸至湖面的栈桥望一眼,湖面结着厚厚的冰。那些终日不得闲的船只突兀地停泊在码头栈桥两侧,或者在不远处的岸边树下,它们都被积雪覆盖着,像裹着一床雪绒被。雪海中除了他来时留下的一串脚印,哪里都未曾有任何痕迹。
远方,从银白色的天幕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那不知名的鸟鸣声给寂静的世界带来一点生机。
尚云鹤再次观察附近,确定无人,弯下腰,仔细地打量雪窝里的孩子。雪窝被孩子蜷缩的身体压成椭圆形的圈,椭圆形的圈有点像婴儿的摇篮。世上每一位幸福的小宝贝都应该躺在摇篮里,摇篮边有一位慈祥的妈妈一边摇着摇篮,一边唱着甜美的摇篮曲。那幸福的小宝宝听着慈爱的妈妈专为小宝贝唱的甜静的摇篮曲,那摇篮曲自有小宝贝听的懂。妈妈恬静的歌声会把幸福的小宝贝带入甜美的梦乡。
雪坑中的孩子,或许正在梦中听着美丽的妈妈给他唱的那支甜美的摇篮曲吧。
孩子头上戴着老人火车头帽,帽太大,头又太小,装在帽子里的头可以当拨浪鼓摇了。这顶火车头帽显然是孩子父亲、爷爷、或者谁的。不过,聪明的小孩把毛绒绒的帽檐全部放下来,毛绒绒的帽檐捂住他的整个颈脖和嘴巴,遮住他的前额、眼睛,还有整个鼻梁至鼻孔。
尚云鹤惊叹,火车头帽所有的优点都被这个嗷嗷待哺的奶嘴娃娃发挥到极致。
孩子身穿着棉袄棉裤。
袄面是有中国红寿字喜字图案的绸缎料子做成的,那是崭新崭新的袄子,十分耀眼好看。这与火车头老人帽是两种境地。一般来说,穷苦人家是不舍得给孩子买稀罕的绸缎的,也买不起。
孩子棉裤是老蓝色土粗布的面子。土粗布是穷人才穿的起的布。但很多穷人根本连这最廉价的土粗布也不舍得买,缝缝补补将就一下就过去了。孩子身上的棉裤裤腿膝盖处就补着同色的补丁。
两只小脚紧紧地并拢叠放在一堆,脚上的棉鞋,大脚趾头处破的洞都缝补的细致周整。
哦,孩子那老人火车头帽檐下露出两片小脸颊满是黑糊糊的污垢,像长满了络腮胡子,应是很久没有洗过脸了。火车头帽檐下后脑窝里一根细长的神龟辫,松散在个麻袋上。在小皋这个地方,但凡留有神龟辨的孩子都是男孩子,留有神龟辨的小孩童多半是家里男丁稀缺,或者是家里很宝贝这孩子,这小皋地方特色,它还代表在小皋这个地方重男轻女的标志。
尚云鹤心想:“哦,这个小东西是男孩子,还是个极其精贵的男丁呢。”
神龟辨梳理得很巧妙,辫花里掺着几股大红头绳子至发梢。想那梳辫子的必是位心细手巧的人。毛毛糙糙的神龟辨辫尾早已松散,该是很久没有人梳过神龟辫。
尚云鹤伸出手指轻放在小男孩鼻孔前。
孩子小鼻鼻翼忽然微微地翕忽一下。
尚云鹤舍然大喜,忙喊:“孩子,快醒醒,孩子,快醒醒。”
小男孩一动没动,身体依然蜷缩成一团侧卧在雪窝里。突然小男孩嘴唇也搐动几下,但是他没有发出任何一个字音。
尚云鹤知道,小男孩恐怕是冻僵了。可是小男孩还有神智还清楚,他的感官也灵敏着。
孩子双手互插在袖笼中,袖口擦鼻涕裱糊的可以当磨刀布了。
尚云鹤想拉出小男孩的手,一摸小男孩的手和外界的冰雪一样冻。他放弃拉出孩子的双手想法。他担心孩子冻僵了小手会被他拉断了。
他抱起雪坑中的孩子,直起身,匆忙地往回赶。
迎面急呼呼地驶来一辆马车。
尚云鹤见是家里车夫正追过来,便站住脚。
车夫看见尚云鹤,一跃跳下马车,急火火地边说,边向尚雲鶴迎头走来,道:“先生,我可算撵上你了。雪这么深——,路这么难行——,先生这么大清早的要出门,为何不叫上我的马车,我送你嘛?先生独自出门,在这样的天气,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这也都怨我,是我的事没做好。对了,先生,我出门时,素娥太太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先生安全的送到学校哩。”话完,车夫恭敬地站在尚云鹤一旁,等待他的吩咐。
“老李,你不必自责,是我没那么早去叫你。你来的正好,这孩子怕是冻坏了,还有一丝气息尚存。我们不去学校,先回家,救这孩子要紧。”尚云鹤一面说,一面把小男孩递给车夫,抽身上了马车,又道:“老李,快把孩子给我,调转马头。”
车夫这会才发现尚云鹤怀里抱着个孩子,他惊目地傻看,呆愣在原地。
“别发呆了,快点上车,老李。“尚云鹤催促车夫,接过孩子。
车夫惊慌中递孩子给尚云鹤,茫然地问:“先生,这孩子是谁家的?我们怎么救啊?”
尚云鹤又把手伸长一点:“快点,老李,别问了,上车,回家。”
车夫哦了一声,把小男孩递到尚雲鶴伸過來的手上,一纵身上了马车,促忙促急地扬鞭呵斥马儿:“驾!驾!驾!”那马儿顺从地调转头,马车疾驰在雪海中。马夫大声地又道:“先生就是好心肠,大善人,我看这孩子是遇上好人了。先生,我看这孩子像是渔民的孩子,你看他倒在码头栈房门前的木桩这里。这里的每一个木桩啊,都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一个孩子的床位呢,而且那木桩的位置也相当于孩子们自家地盘呢。”
尚云鹤听老李的话和自己分析的几乎一样,他用手摸着怀里躺着的小男孩,他感觉小男孩身体不再像刚刚抱起时那么僵硬,小东西的身体渐渐地柔软下来,他面露欣喜,回:“老李,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孩子可能就是渔民的孩子。”
一会儿,马车行驶到青云轩的正门前。车夫跳下马,踉跄了一下,冲到门口,拊拍锁环,连声喊:“屋里的,快点开门!“
李氏正在清扫青云轩正大门楼上的积雪,听到门楼下自家男人喊声,从门楼木雕的镂空栏杆探出头,冲楼下车夫责怪,道:“你这老东西,你不去送先生上学校,回来做什么?”
“我是送先生回来的,你别啰嗦了,下来开门。”
李氏是专管青云轩正大门门楼卫生的下人,她边唠叨,边从门楼梯蹬蹬地往下跑,没有听清他男人的话。
车夫老李被车上的尚云鹤招呼过来接孩子。
尚云鹤下了马车,来到门口,接过小男孩。
李氏打开门,那张开的嘴正要继续骂车夫老李,见等在门前的是尚云鹤,立刻闪到门边,笑颜道:“哦哟,是先生回来了,先生没去学校吗?先生回来好呀,老太太,太太,小少爷正在捯饬,说要去赶灯会庙会呢。”
尚云鹤没时间理会李氏,只顾大步向园中冲去。
李氏这才细瞧出来,原来尚云鹤怀里抱着个孩子。她很惊讶,急忙地跟上前,要接过孩子:“先生把孩子给我抱吧,这孩子是谁家的?“
尚云鹤说:“不用你抱,你先跑回去把屋里炉火加旺些,再装几个焐手的手焐,让太太准备好青夔少爷的棉衣和被褥。”
李氏得到活计,没敢再多问,说了声好,向尚府奔去。
随后追上来的车夫,气喘吁吁地伸出手:“先生,你把孩子给我,我跑得快。“
门外的马儿一声嘶叫,惊得车夫和尚云鹤停下脚步。
尚云鹤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不行,老李,你把马送回马厩吧,我行的。”
老李望了望尚云鹤,恭敬地应声:“是。”回头向门外跑去。
尚云鹤绕过正门的那块如一面墙高大的“固本”大石块后面,径直向百亩媚君园的媚君亭长廊跑去。从媚君园直径的廊桥,他可以节约不少时间,怀中的小男孩命悬一线,他要与时间赛跑,要与小男孩的生命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