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可乐》水土不服也

2、那个少年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手术门。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陈景淮13岁时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

　　13岁的陈景淮在我们学校的初中部，他的妈妈当时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由于原先的班主任请了产假，李老师就成了我四年级时的代理班主任，也不曾想是这班主任当上瘾了还是原先的班主任生完孩子就忘了我们这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学生，总之，李老师就连着当了我们三年的班主任。

　　当年在数学上还稍微有点天赋的我，一眼被李老师看中，提拔我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数学课代表.

　　之前由于成绩不好不坏根本不受老师的关注，这么一提拔我突然觉得自己在班级里走路都能带风。每天收作业收的最勤快的就是我，虽然底下的人民群众怨声满道，但至少李老师对我相当的满意。

　　每次扛着一大班的作业去办公室，李老师都会微微一点头“作业收得很及时。”
　　要知道，李老师不是那种轻易夸人的老师，这么一句已经是让我开心到爆炸。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脚下像是踩了朵云，走路都是轻飘飘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我姜棠混得这么好，有谁能天天得到李老师的表扬，除了我还有谁。

　　还记得是初秋的下午，阳光早就褪去了夏天的毒辣，剩下的只是秋天该有的温暖。我捧着全班的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由于作业叠的太高，已经挡住了我前方的视线，我只能看着脚下的路走，疾步走到办公室，一心只想赶紧把这一大坨货物卸下，不曾想走到门口竟有个障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低着头看到前面站着的人穿着一双干净的运动鞋，穿着宽松的校裤，再往上就被山一样的作业本挡住了视线。

　　“同学，让一下啊，我扛不住了。”我从作业本后艰难地探出一点点脑袋。

　　运动鞋往后退了一步，没料到作业本瞬间失去了平衡，辛苦整理好的本子就这么一瞬间坍塌了。欲哭无泪也只能赶紧蹲下来重新整理，本想着那运动鞋的主人也会好心帮忙整理，毕竟少先队员嘛，谁不想在老师办公室门口表现给老师看看，争当活雷锋。

　　没料到这位同学倒好，长腿一迈，跨过了凌乱的作业本，就这么走了。我一边忙着捡作业本，心里一边念叨着，就你那行为，马上评选的活雷锋少年肯定没人选。回头看那逃避做好事的同学，逆着阳光，虽看不太真切，但我还是只能违背我的内心觉得这男孩子比我们班里只会蹲在地上玩弹珠的男生气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竟也望出了神，从小我就直到美色害人，至少我总是被这该死的美色害了不知道多少遍。

　　幼儿园时因为看到一个好看的小男生就连自己手里的棒棒糖被别人拿走都没有知觉，和那抢我糖的瓜娃子大战三回合才得以抢回来，只可惜那糖早就已经被那狠人玷污了清白。

　　一年级刚刚分了班，我善于发现美好事物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新的猎物，那个男孩是班上穿的最整洁最干净的，脸也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还有两颗可爱的小酒窝，只可惜在我穷追不舍跟随了他两个礼拜后，他终于露出了原形。穿在身上的裤子没有一条没给他跪破的，每天像个拖把似的在地上打滚，鼻涕挂着拿袖子随便一擦，白净的脸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脏兮兮的。当我决定不再追随他的脚步时，他又恢复了原样。虽然当时还是一年级，但同学们却一个个记忆力惊人到现在还记得那段往事，时不时拿出来调侃我一番。

　　那人早已走远，走廊上只留下一片暖暖的阳光，我盯着那走廊的尽头发呆，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的耳边。

　　“姜棠，姜棠。”
　　我回过神，抬头一看果然是我又爱又惧的李老师，她俯下身，和我一起捡起躺了好一会的本子。

　　放好本子，我正打算转身回教室，李老师却叫住了我。

　　“姜棠，下个月有一个小学组数学竞赛，我在我们班挑了几个人去参加，名单我列在这里，”我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总共五个人，竟也包括了我。“你去问一下其他几个人，要是愿意，从这周周末开始就来老师家再补一补。”

　　我乖巧的点点头，竞赛我是愿意去的，可每周竟然要浪费我玩耍的时间去补习！容我好好想想……

　　我就知道不该和我爸妈说这件事，看吧，周末早早的就把我丢到了李老师小区门口。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贫富差异，但是至少我是深深感受到了小区大门口散发出来的金钱的味道。就我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说就一个词——气派。走进李老师家我算是真正感受到了来自有钱人的恶意，怎么和我家差别就这么大呢。屋里的装修倒不是金钱堆积起来的俗气，但是这简约又不失温馨的风格可以说是我梦想中的小城堡了。

　　那时就想着以后为了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我姜棠在此立誓拼了命也要当老师。

　　我们几个“开小灶”的被安排到了二楼的一间书房里，满满一墙的书摆放的整齐有序，书桌刚好围坐五个人和一个老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李老师下楼嘱咐阿姨多备些饭菜。我们几个也趁机可以休息休息，我细细打量着书房的每个角落，只想赶紧把它深深的刻在脑子里，以后有机会也去造个一样的。

　　正打量着，三个打闹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到了我，只听到“砰”的一声，我连忙转身一看，桌子上的台灯已经瘫痪在了木地板上，我心里一凉，完了完了，台灯看着就很贵，这下不要说补习了，连数学课代表这位置估计也保不住了。

　　我们五个人围在“案发现场”周围思索着该怎么和李老师解释，三个男生说着说着又争执起来。
　　“还不是你推的姜棠。”
　　“那还不是你推的我。”
　　“因为他在追我啊。”
　　……
　　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想谁推的我，结果还不是一样，灯都破了，一想到李老师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神就背脊发凉。

　　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你，完，了。”

　　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我背对着门，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死期也来得太快了吧。

　　刚刚还和我一样围在案发现场的几个人一瞬间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缓缓地转过身，闭着眼不敢看李老师，算了，大不了我留在李老师家里做个小童工还清了这笔费用再回家。

　　门口的人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屏住呼吸，等待那一声让我随时都能肃然起敬的声音响起，奇怪的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不是李老师，而是一个比我们大几岁的男生。皮肤很白，看起来是一种健康的白，五官已经非常立体，一头短发，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透露出一种不屑于管我们的神情。

　　他走近，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当时我真想问问他妈妈给他用的什么洗衣液。

　　“你打碎的？”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的话语里我却听出了肯定的味道。

　　我低着头不敢讲话。现在只要是个人过来质问我我都会这么老老实实站着受审。

　　“我不小心的。”有些不服气，也只能认了。

　　我见他不说话抬头看他，这家伙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我没好气地问他。刚刚还纳闷他会不会是李老师的儿子或者是亲戚，现在看他这副神情我也是肯定了，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老师的儿子，李老师的孩子怎么会在别人遇到困难时嘲笑别人呢？

　　“你是不是力气挺大的？”他带着嘲笑的口吻问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想着这人真是浪费了他的长相，就不能拥有一颗像脸蛋一样美好的心吗。

　　“不然我妈为什么会选你做课代表，叫你搬书，现在轻轻一碰，挺重一个台灯就落地了”
　　看着他那张好看的嘴里竟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我第一次对美好的事物产生了怀疑。

　　心里想着想着还是觉得委屈，说我力气大倒是没什么，数学课代表可是因为我的数学成绩，不是为了叫我搬书。虽然时隔多年，我和陈景淮打赌，李老师选我做课代表的理由，我看着李老师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也不完全是因为你力气比较大能扛得动，还有你比较负责啊，你收作业很及时啊……”陈景淮笑得差点流出泪来，我也只能一脸苦涩地看着像是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李老师……

　　我用那饱含热泪的双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蹲在地上开始捡碎片。捡着捡着心里的委屈慢慢放大，眼角的泪含也含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看到他想走过来，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李老师进来时我们这几个人还是保持原来的位置没变。想着先承认错误总没什么坏处，毕竟自首没准还能减个刑。

　　“对，对不起，李老师，我，我不小心推到了台灯。”

　　“你快站起来，别捡了，小心割到手。”李老师似乎有些担心，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一点慌张的神情，她过来拉起我的手对着其他人说，一秒恢复严肃“先下去吃饭。”我惊讶于她秒变脸的技能。她却已经捧着我的手仔细检查有没有什么割伤的地方。

　　“以后小心点，特别是碰到容易碎的玻璃。”我呆呆的看着李老师，没想到被同学们称作冷面师太的她竟也有慈母般温柔的一面。

　　“景淮，你先带姜棠下楼吃饭，我先把这里处理一下。”

　　现在才想起来，原来他还没走。

　　“走吧。”他淡淡的说了一声，迈着长腿头也不回先走了。我恹恹的小跑跟上他的步伐，没料到走到楼梯口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差点一头栽进他怀里，幸好反应敏捷虽然两人只间隔了几厘米，至少还是停住了。

　　“你叫姜棠？”他转过身问。

　　我带着眼角的一点点泪花点了点头。

　　他慢慢开口“你不适合哭。太丑了。”说完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当时我看着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可我竟也想不出什么反驳只能追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没哭！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