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造反记》与欧

87、第 87 章

　　九凤忐忑不安地挪到雪灯和商千樱面前，呐呐道：“莲座，商姐姐……”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领主，妖界封印几百年，她都不敢有所作为。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蚩云道强压之下，她就把萧玉鸢等人交了出去。有时候她会想，她真的是上古神兽，不死之身九凤吗？同存于世的三大神兽，风麒麟，黑龙，谁像她这么窝囊了？她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出生那天，万妖齐贺，百鸟齐鸣，人人都道妖界新气象，可事实呢？她真是太无能了。

　　九凤咬着唇，眼圈酸涩，好半天才道：“你们要走了吗？”

　　商千璎道：“是呢。”

　　九凤又道：“你们要去干大事了吗？”

　　商千璎不由“噗嗤”一声笑了，道：“何谓大事？”

　　九凤纠结道：“就是造……那个反什么的……”

　　商千璎忍俊不禁，笑道：“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是大事，那就是吧。”

　　九凤不说话了，站在原地踌躇不已。

　　雪灯仔细端详了一番九凤的神色，便道：“你若有疑，可问。”

　　九凤鼓足勇气，道：“都说莲座是大智慧之人，我想问问，我以前做的都是错的吗？造反失败，万妖被封，我难辞其咎；贪生怕死，交出了信任的朋友，违背了我的心意，每每想起过去，我都辗转难眠，后悔的不得了。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雪灯慢慢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当时的情境，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九凤开始努力回想，她想起她睁开眼睛那一瞬，对上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那双深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发自肺腑的惊喜，仿佛等她等了很久很久，仿佛万分期待她的醒来，初生懵懂的她，立刻喜欢上了这双等待的眼睛。

　　九凤忍不住潸然泪下，出生的期待是真的，坐着龙头傲游十万妖山也是真的，可是骗她造反是真的，拿走她的妖丹也是真的。

　　良久良久，九凤才找到自己苦涩的声音：“如果再来一次……我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雪灯点头道：“事无绝对，对境做事，无所谓对错，只有因果，你不必介怀。”

　　九凤的心高高拧起：“可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到底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雪灯平静地道：“随心而至，无愧于心。”

　　雪灯的话似乎有一种天然的说服力，他冷冷清清站在那里，却牵着商千璎的手。他不再看向九凤，就这么坚定地牵着商千璎的手，飘然下山。

　　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九凤看着两人的背影，他们手牵着手，时不时相视一笑，无形中透着一股外人难以介入的氛围，仿佛天地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九凤迷惑了，这次下山，他们要对抗的，是整个世界，为什么他们还能如此淡然？

　　随心而至，无愧于心……

　　九凤喃喃念着这句话，回到了妖界的十万大山。

　　妖界中，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所有妖修都在沉睡，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和她玩耍，她默默回到了商千璎当初在妖界建造的房子。

　　这里已经是她居住的地方了。

　　九凤静静坐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也不知过了多久，九凤哭累了，便趴着桌子，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座大山压住了她，黑黝黝一片，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这种无边的黑暗，压抑至极，如永夜不明，令人窒息。

　　九凤背脊一凉，奋力挣扎，猛地掀起眼——一个黑衣男子，正居高临下望着她。

　　他的眉眼很是冷峻，眼眸深处，隐隐透着红色，黑色的墨发随意披着，静静站在她面前。

　　九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只见黑龙神情冷漠，淡淡地道：“九凤，好久不见。”

　　九凤仿佛忽然间回了魂，她恍恍惚惚地，用尽力气拧了自己一把，强烈的疼痛感刺醒了她，这竟是真的………

　　真的是黑龙哥哥………

　　他怎么来到了妖界？他来这里做什么？

　　九凤傻乎乎望着黑龙，脑海里乱糟糟的，紧张到屏住呼吸，连话都忘了说，就这么张大嘴巴，一瞬不瞬盯着。

　　九凤这副幼稚的傻样儿取悦了黑龙，黑龙神色微微松动，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伸手摸向九凤头顶的花苞发髻：“小丫头，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傻。”

　　九凤眨了眨眼，心中一颤，头顶传来的温度冰凉冰凉的，是他特有的体温。凤凰属火，性热，黑龙属水，性冷。

　　九凤犹犹豫豫，终于开口唤道：“黑龙哥哥……”

　　黑龙道：“嗯。”

　　九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问他来妖界做什么？是来归还她那颗妖丹，还是单纯来探望她？

　　恐怕都不是吧。

　　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她的形态没有变化，心境却变了。她不再是当初的呦呦稚鸟，而他却一直是高深莫测的魔族黑龙。

　　黑龙微微扬眉，神色不动，自顾自收回手，在九凤身边坐下，道：“怎么样，这些年如何？”

　　九凤低着头，轻声道：“尚可。”

　　黑龙点点头，长袖一拂，一卷契约出现在两人面前，黑龙直接点明来意，道：“九凤，你可愿意再跟我一起造反？”

　　九凤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黑龙，半晌才让已经僵硬的脸挤出一丝苦笑，勉强道：“你……还想让我跟你造反？”

　　黑龙反问道：“怎么，有何不可？”

　　九凤头痛欲裂，只觉火热的凤骨也逐渐冰冷，忍不住流下泪来：“黑龙哥哥……你，你还想让跟你一起造反？我已经没有了妖丹，也没有了妖将……如今的我一无所有，我拿什么跟你造反呢？哦，我还有七颗头……你是想让我继续断头吗？你可知……断头究竟有多痛？”

　　黑龙沉默，九凤莫名觉得委屈，豆大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淌满了整张脸。

　　黑龙一动不动，看着九凤泪流满面，眼底一片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以后，黑龙才抬起手，轻轻抹去九凤眼角的眼泪，低声道：“我会保护你。”

　　九凤一愣。

　　黑龙的手慢慢滑向那稚嫩的脖颈，抚摸着上面两道鲜明的疤痕，他继续道：“这次不一样，不会再让你断首。”

　　九凤的视线迷迷糊糊，依稀看到黑龙凝重的脸。

　　可以相信他吗？她想。

　　不，不能相信他，他肯定又在骗人。

　　黑龙看着九凤微颤的头颅，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收回手，眼底深沉莫测，道：“这次联盟不是只有我们，还有琴洲领地龙汝嫣，千封筑苏清瓷。哦，盟主是你商姐姐。我们几方势力，你觉得没有胜算吗？”

　　九凤心中一动，她想起了刚刚下山的雪灯和商千璎，九照寺明显也参与其中了。

　　黑龙依旧不徐不疾：“你可以仔细看看这份契约，如果我们赢了，鹊山领地归我魔族，千机领地归你妖界，从此以后，我们妖魔两族都有了自己的地界。你不是想当一个真正的妖界领主吗？这场战争赢了，你就是真正的妖界之主。”

　　九凤不禁动容，迟疑了半天，终于拿起契约看了起来。

　　契约上，已经有了三方势力的签名，还有盟主商千璎的落款。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若战争胜利，剿灭了蚩云道和天愁谷，那么蚩云道的鹊山领地归魔族，天愁谷的千机领地归妖族，琴洲领地归龙汝嫣，其他领地依旧，几方势力和平共处，不得歧视女修，不得再挑起战争。

　　九凤眉头一皱，道：“商姐姐她们不要领地吗？”

　　黑龙淡淡道：“她们想要的是自由，不是领地。”

　　九凤明了了，商千璎她们不是为了领地而造反，而是为了女修的地位。

　　黑龙再次询问道：“九凤，你可愿意，再跟黑龙哥哥赌一次？”

　　九凤静默半晌，幽幽道：“黑龙哥哥，你真的觉得我们能赢吗？这一次若输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黑龙哂笑一声，道：“那又如何，苟活又有什么意义？”

　　九凤皱成一团的眉慢慢松开，抬头看向黑龙，黑龙的脸上仍然看不出端倪，但他的声音，充满讥讽意味，眼神冷冷的，带着一股目空一切的寂静。

　　九凤抿紧了唇，开口道：“黑龙哥哥……”

　　黑龙道：“嗯。”

　　九凤道：“这一次，你真的会保护我吗？”

　　不会再害我吗？

　　九凤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惶，似乎有点害怕，但又有一丝微妙的期待。

　　黑龙眉峰一挑，望向九凤，九凤眼巴巴看着他，正如她小时候一样，刚出生，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十分信任他，缠着他，黏糊糊的。

　　黑龙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拍了拍九凤头顶鼓起来的花苞发髻，柔软的发丝从手中滑过，跟她刚出生时，那红色松软的绒毛一样。

　　那个时候，他是很喜欢把幼鸟抱在怀里顺毛的。

　　“嗯，保护你。”

　　黑龙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