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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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亲启：
好久没收到你的信了，我很担心你，不知道你和大家现在在哪里，还好么？如果你看见我的这封信，请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村子里现在一切安好，你上次问我勇太有没有安全回来，我给你写了信，但是你没有给我回信，所以我再和你说一次吧。勇太他早就回来了，而且现在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已经能和勇次一起出去打鱼赚钱了，前两天他还偷偷给我塞了一点鱼糕，因为我和他说过小光最喜欢吃他家做的鱼糕了。
我知道，你们都最想知道小光现在的情况。她马上就两岁了，很聪明的，已经知道谁是她的爸爸妈妈啦。她半年前就会开口了，前几天我突然想起来当初那张集体照，我也就那一张老师和真礼的合照，所以我就用那张照片教她谁是她的父母亲，昨天我刚拿出来照片，她就知道指着照片喊爸爸妈妈，你都不晓得，我当时真的差点就哭了。
她真的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和松阳老师特别像，性子又很乖，我爸妈也挺喜欢她的，都说如果她将来能给秀次郎做媳妇就好了…不过秀次郎总是爱抢她的东西，就喜欢欺负她哭，如果老师和你们回来，说不定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笑）
前段时间秀次郎过生日，我们家去镇上照相馆照全家福了，我请那个摄影师为小光也照了几张，之前给你寄过好几次信，每封里都放了一张照片，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这次也给你再放一张，你如果收到了这一封信，记得把照片给银时他们也看看。
最后，收到信的话一定要给我回信啊！祝你和大家在外面平平安安！
阿秋亲笔
阿清看完了阿秋的亲笔信之后，又将信封中那张小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露出了她这些天的第一个微笑。
照片上的女孩生得粉雕玉琢，浅色的头发与深红的眼睛令人想到黄金与宝石。她仿佛是好奇一般在望着镜头，露出了懵懂却天真纯洁的笑容。这个玉雪团子似的可爱孩子，五官容貌简直就是她父亲的翻版，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几乎与松阳老师是一模一样，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叹血缘的神奇。
“真是一看就知道是老师的女儿。哎，小光怎么就是不像她妈妈呢…不知道大了会不会更像真礼一点。得赶快把这个给银时他们看看…”
她自言自语着，几乎迫不及待要把这张照片带给每个还活着的同学看，好将她的喜悦也分享给他们，让他们能尽快从上一场战争的伤痛中脱离出来。
尤其是…银时。
一想到银时昨天那个消沉绝望的样子，她的心就是猛地一揪，随即叹了口气。少女将照片收入怀中，便匆匆离开了营帐，今天是战友的送葬日，她也要去送他们老同学的最后一程。但是当她掀开帐帘时，外面灿烂的阳光一瞬间竟然晃了她的眼。
真是一个晴朗温暖、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
银时盯着眼前的坟墓，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只是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与他同帐的桂知道，昨天晚上，他喝了一夜的酒。
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些忘不掉的光景。
沉郁的天空，不知尽头的道路，带着腥味的风，以及好友逐渐冷却的体温。
明明上午的时候，他们还和往常一样约好了，这次战役结束，就一起去花街快活一番，点上美酒，要来现在最流行的游戏，和漂亮的艺伎小姐姐们一同玩耍好放松的。然后就在下午的战斗中，与他一同被分到殿后部队的久一，为了给他挡子弹，身上几处中枪。
战斗结束后，少年撕下了自己白色羽织上的布，将好友身上的伤紧紧绑住试图止血。久一的肩膀、大腿、手臂几处都受了伤，情况不容乐观，见状，他立刻将久一手上已经断了的刀扔掉，背起了已经半昏迷的他一路奔跑，要尽快追上大部队给他疗伤。
一路上，他一直在和久一说话，试图通过这种办法，确认好友还有意识。
“久一…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咱们不是约好了吗，等会儿要一起去玩，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那款游戏，这次出去喝酒，我包场，我请客，你就放开了尽情玩吧…”
“喂…久一，久一…！听见了就回我一声，给我清醒点…坚持住啊！”
好友长时间的沉默让他心生恐惧，少年的额头冷汗涔涔，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放慢了脚步，想要停下来确认好友现在的情况。听见他急迫的声音，在他背上已经半陷入了昏迷的少年这才有些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应答了一声。
“我听着呢…银时，你这么慌是做什么…”
“…！！久一，就这样，和我聊聊天…哈哈哈，你也知道的嘛，我这个人很怕冷场的，所以你可别老是不理我啊…”
银时干笑着，却总算是放下了心来，然后，他听见自己背上的久一也在笑。
“你放心吧，好兄弟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寂寞冷…草，这说法真恶心…总之意思你明白就行，咱俩谁和谁…”
“对...！对，咱俩谁和谁，当年打遍松本村无敌手的小混蛋二人组嘛！有枣一起吃，有架一起打！”
——就是每次和人打完都要被松阳老师和老爸给一人一个拎回去一顿胖揍就是了。一想到这里，久一就忍不住地笑，可是声音却也是很低很弱的，好半晌，他才继续说道：
“那是…不过既然是好兄弟，银时啊，我有个事儿一直想很久了，都不太好意思和你说…话说，你和阿清分手了没？”
“你这不还是问了吗…！切，我都和她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她也不来我的队伍瞧瞧我…这分和不分我看也没啥区别了，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啊？”
一听久一问他的感情问题，银时发誓他这辈子脑子都没有转得那么快过，立刻意识到久一的潜台词，然后顺着他的意思就说了下去…其实上个星期，阿清他们医疗队还来他们番队检查卫生情况来着。
银发的少年的步子很快，明明脚下就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可是靠在他背上的少年居然没觉得一点颠簸——或许也是他的脑子越来越晕，都没什么感觉了罢，不过他仍然记得最关键的事情。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断断续续道：
“我是想给你…介绍对象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妹…纯子…那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你…唉，我总是放心不下她…”
好像是在强人所难啊，毕竟，他也知道银时其实还没和阿清分手，他只是把纯子当妹妹来看，根本没有喜欢过纯子。可是随后，他就听见…
“好的！没问题啊！纯子…你妹妹是个好姑娘！又可爱，又温柔，我这是走了什么运气哈哈哈…几辈子恐怕也讨不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婆了…！”
银发的少年，一副生怕他后悔似的模样，激动地和他大声叫嚷，满口答应下来，不光如此，他还连珠炮一样地和他说：
“等战争结束了，我立刻就到你家去提亲！不知道到时候你爸爸会不会把我给往死里打，毕竟他那么疼纯子…到时候你可得帮你妹夫一把啊…嘿嘿嘿，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咱们好哥俩居然要成一家人了，要不然我现在就叫你一声哥吧，大哥…谢谢你把妹妹交给我这种不成器的家伙…”
——啊啊，他真是，几辈子的运气啊，交到这么棒的兄弟。想到这里，久一的嘴角微微弯起，扶着银时脖子的手也慢慢软下来。
稍微…有点困了呐…不过，银时一定会带他走出去吧，所以，不需要担心…
“银时…谢谢你。”
白发的少年似乎是察觉到身后好友的虚弱，焦急之间，他只得更加快地要走出这里，这一段荒无人烟，除了战场残余硝烟与火药、血腥与臭味之外，什么也没有的不毛之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看见，遥远的前方那个旗帜。
“…！久一！我看见了！鬼兵队的旗子！高杉他们来接应了！”
“喂——！高杉！我们在这里！”
不顾其他的了，银时立刻来了力气，大喊着朝那边的方向奔过去。他的羽织，本来是为了在战场上震慑敌军才特意用了白色，现在却与他的银发一同成为了显眼的标识，高杉带着医疗队远远就看见了银时的身影，也立刻向他那边赶去。
等到两方碰面的时候，阿清立刻提着医疗包上前，她看见银时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伤口的血混合着汗液从他的脸上滑落，少年的身上有好几处伤都因为剧烈跑动在往外渗血，可是他顾不上他自己，而是第一时间放下了背上的好友。
“快、快给久一看！他的情况更严重！”
但是，少年却看见，阿清蹲下身来简单地看了几下好友的情况，就站了起来。
“银时，久一他死了。”
她的语调是平静的，平静到让他愤怒。少年颤抖着手，一双眼睛血红，他一把揪住了阿清的衣领，几乎把她给提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
“你…你说什么…给我仔细看啊混蛋！他怎么可能死，他刚刚还在和我说话…一定是你看错了…！”
“喂…！银时！冷静一点！”
高杉粗鲁地撕扯他，要他放下女孩，但是他不闻不问，只顾着死死盯着阿清那张脸，一定要她说出是她看错了——这种话，可是阿清却摇摇头，她望着他，眼中满是悲伤与无奈。
“他——久一他真的死了…腿部大动脉中弹…我也…救不了他啊…”
少年摇摇晃晃地放开阿清，转身去看躺在担架上的好友，他这时候才发现，他给久一大腿上绑着的、属于他羽织下摆那一部分的白布，早已被染得通红。久一，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与他之前说话时的满足微笑，安详得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久…久一…”
一瞬间，他丧失了全部的力量，瘫坐在地上，连眼泪也流不出。
那一天，“白夜叉”杀了所有的敌人，却仍然救不了自己的至亲好友。
少年安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坟墓。矮矮的坟包上插着一把有着四瓣花形状刀镡的武/士/刀，刀身经过多场战斗已经变得破损不堪，但在阳光下仍然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一如他曾经从老师身上看见的那般。这把刀曾经是少年最重要的珍宝，它开启了他的新人生，给予了他生存的方法，他不离身地带着它，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他的宝物。但如今，他将它送给了自己重要的友人。
望着那把刀，黑发的少年面露出一丝不忍，他曾经劝过银时，这把刀是松阳老师送给他的，就算破了，也还能找工匠再修补，完全不必这样，但是他固执地拒绝了。
“久一的刀断了…没刀的话，他一路上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就用这个吧，就当是我用这个暂时陪他了。假发你放心，这么重要的东西，将来我下去了，我会找他再要回来的…”
想到这里，桂垂下了眼睛，走到了好友的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旁，看着银时那个悲伤的背影，阿清犹豫半晌，还是没有上去打扰他。
她又重新回到了医疗队，却恰好看见玄武正在给瑞人包扎伤口。瑞人所在的鬼兵队这一次战斗时负责接应，损失不大，他也只是手臂上有些伤口而已，然而，玄武却仔仔细细地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一直到他出声抗议。
“哥…！我这就是个小伤，你别用那么多了…”
然而，玄武只当做没听见，等到他将纱布扎起来的时候，少年这才叹了一口气。
“高杉不是说了吗，马上后勤部队会有个大人物要来，我们的物资以后不会那么紧张了…何况，很多人，我们的那么多同学…久一…连用到它的机会都没有了…阿清，你能过来一些吗？”
玄武向她招招手，少女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一暖，玄武用他的手臂拥住了她和瑞人。
“…哥？”
他们彼此都没有推开他，即使是疑问，也是轻轻的声音，他们听得见玄武的呼吸声，那么急促，几乎是在颤抖。少年渐渐地收紧了力气，阿清感觉到，他拥着自己的那只手，正牢牢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还好…至少你们都还活着…瑞人…阿清…”
一个是与他一同奋斗在医疗第一线的伙伴，而另一个，是他的亲弟弟，最后的家人。
自他参军以来，他目睹了多少人的死亡啊…有多少人，是像久一一样，被战友千辛万苦带回来，却要由他们告知那无情的死亡；又有多少人，被送来的时候明明还有一口气，却因为没有抢救价值而被丢下任其悲惨死去。他每天都在看着这种事情……
还要打多久才能结束呢，这场战争…曾经与他来自同一个故乡的、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人们，大多已经长眠于地下。想到这里，玄武静静地拥抱着他的朋友与弟弟，在感受到他们的温度后，少年垂下了眼帘。
然而，即使如此，只要还有他们彼此，还有瑞人这最后的亲人，也足够他用来取暖。
……
战争还在继续。
“死了这么多的人，付出了这么多的牺牲…真礼不在了，久一不在了，那么多伙伴都不在了…我们…必须踏过他们的尸骸继续走下去。如果我们无法救出老师，无法把这孩子的父亲给她带回去，我们拿什么去慰藉已死去的那些人呢。”
那天上午，高杉在看了小光的照片之后，便对她说了这样的话。他还告诉她，他们的队伍马上要多一个新伙伴了。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高杉的表情十分认真，他说，那个外号叫做“桂滨之龙”的家伙，是活跃在攘夷后方的重要角色，也是一直以来支援他们战斗的幕后功臣。据说，他的到来，能给一直在孤军奋战的他们带来大量的物资后援。
迄今为止，他们失去的与他们得到的，实在是太过悬殊，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还有人不断地踏入这场战争。旧的人死去了，又有新的人加入进来，他们依然要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对伤员检查结束之后，少女走出了营帐，久违的新鲜空气终于让闻惯了血腥臭气的她感到一丝清爽。这风中隐约带着大海的气息，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长州的故乡。
这个时间…他们也该接到人了吧？少女的内心暗暗猜测，她自然不知道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会带着一身的呕吐物和臭味，也不知道那个叫坂本辰马的“大人物”居然那么叫人出乎意料。那时候，她在猜想的是…
这场战争，这个人的到来，究竟会给他们带来希望，还是…希望之后的绝望呢？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 9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