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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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当桂发现高杉又旷课的时候，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就跟上了高杉的脚步，也翘了课。在发现高杉并不在神社之后，桂立刻猜到，高杉那个家伙，一定是跑去松下村塾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赶到松下村塾的门口，他就听见了高杉的高声叫门，当即停下了步伐窥探那边的动静，在高杉进去之后他才现身与开门的真礼打招呼，在保证了自己会保持安静决不打扰村塾内同学学习之后，少年问她自己能否参观一番村塾。
“嗯…平时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今天情况有点特殊，松阳他外出了，桂君可能看不到我们的老师，而且刚刚有个过来踢馆的孩子，我们的同学正要和他比试，剑道课恐怕也得暂停，这样也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的，我可以等松阳先生回来，谢谢真礼小姐。”他笑着解释，随即便目睹了在讲武馆向来无敌手的高杉的首次惨烈败北、也与将昏迷后的高杉背入客房的吉田松阳擦肩而过。今天似乎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日子，一开始他也只是出于好奇高杉与银时的对决结果才进来的，不过高杉现在输了，他究竟要不要直接回去呢…就当他尚在犹豫的时候，却被人看见了。
“你是…桂君？你怎么来了？”叶子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走廊另一边的少女表情显得很是惊讶，问他道：“讲武馆那边，今天是不上课吗？”
“啊…今天学校临时放假一天，我就过来了。”随便地说了个谎，桂想了想道，“我是来拜访松阳老师的，但是今天…似乎不是个合适的日子。”
“今天是有点反常…先是早上阿秋突然病倒，然后松阳老师才把她背走，就有人过来踢馆，好在银时赢了他，不然我们村塾可就丢脸啦…啊，不好意思，说了这些无关的事情。”意识到自己和并不熟识的桂说得太多，叶子赶紧改口，“老师他把那个踢馆的人带去客房照顾，我刚刚路过那里，老师说那个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如果想去找他，我带你过去吧。”
…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于是，在叶子的带领下，在高杉还未清醒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正式与吉田松阳进行了会谈。
说是会谈，其实他也只问了松阳一个问题。
“您为什么要开办这个村塾呢？”
面对他的诘问，松阳只微笑着反问他：“你觉得教适龄的孩子们读书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吗？”正当他想反驳的时候，松阳又继续道：“或者我换个说法，你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去教导这些别人眼中不配去读书学习的孩子’吧？”
…被看穿了，桂感到了一丝窘迫，他安静地聆听着松阳的发言。
“是谁一定要剥夺这些孩子们受教育的权利呢？又是谁用这些陈腐的观念，牢牢地束缚了世人的认知？知识这个东西，难道不应该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吗？我所做的，只不过是给想要学习的孩子们一个学习的渠道而已。人活在世上，有追求自己心之所向的自由，至于其他的，让外界的人说去罢！只要能诚实地面对自己，我想就足够了。”
稍微停顿了片刻，松阳望向了庭院，桂顺着他的目光，却看到不远处，剑道课结束的男孩们正冲向压水机准备冲凉。是的，即使松阳不在场，他们仍然按质按量地完成了今天的训练。这些孩子与桂所认识的同学不一样，他们野蛮、粗鲁、贫穷又身份低微，可是，他们的身上，有着那些所谓正统武士都不具备的活力与积极，他们的笑容纯粹而生机勃勃，与他们已经为生活压力所麻木的父母截然不同，松阳望向他们的目光是那样愉快而欣慰，桂甚至错觉，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看见了那些孩子们的未来。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能倒映出来这些东西呢——桂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来自松阳的答案，只是，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仿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青年会说些什么。
“虽然在他人眼中，这些孩子们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对我来说，他们的笑容比什么都要珍贵。只要那些孩子对我说，‘我要打破那些偏见与束缚，我要可以选择读书的自由’，那么，不管有多远多困难，我都会去往他的身边，告诉他，‘是的，你可以，你是自由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桂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听见这句话时候的心情，他被称为神童，能在十岁那年在藩主面前表演汉诗、能打败无数长州年轻才俊进入讲武馆、能写出足够让所有教授他的老师啧啧称奇的文章，可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像是烈火灼烤过的大地再度长出了幼苗。
像是一度失去羽毛的鹰隼重新飞回蓝天。
像是冬日平原日轮升起之处，覆盖大地的冰川露出了第一道裂缝。
像是狂风暴雨下飘摇的船只，迎接巨浪后等来的天边第一缕阳光。
自由，自由，打破世间陈规的束缚，追求自己渴望之物的心之自由。自己的身体里响荡着这一句话，久久都无法平息，少年紧紧地握住双拳，喃喃着“自由自在的…武士…”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入了松阳的眼帘。青年温和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就仿佛他亦是他的学生一般。
无论是那些正在戏水打闹的孩子，还是眼前的这个正在迷茫中的少年，亦或是…那个来踢馆的孩子，对他而言，都是无限的可能性。而他也非常期待，能看见这些可能性。
“或许你现在还无法得到答案，不过我想，你或许可以继续用你的双眼去看，去寻找你觉得正确的事物。松下村塾从不拒绝任何有意向的孩子，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若你能寻找到答案，我也会由衷为你而感到高兴的。”
在高杉醒来之前，他亲自将桂送出了门，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回去之后，桂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村塾附近徘徊了许久。少年将今天听到的全部都牢牢地记在内心，又遥望着那厢的松阳与已经醒来的高杉，直到被银时窥见，方才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月明星稀，风声萧萧，秋天到了，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办公室里点着一盏略微有些昏暗的橙色台灯，松阳伏在案上沙沙地书写着第二天上课的教案，突然间，他听见有人叩叩地敲着门板，随后就是真礼略带有些沙哑的声音：“松阳，我能进来吗？”
“请进。”他将笔搭回笔架，转过身来，就看见真礼端着盘子，上面摆放着茶杯和茶壶。“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过来给我送水——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他笑着接过杯子，示意真礼坐下，而被他看穿的真礼也不再掩饰，直接问他：“今天那两个孩子，是来村塾做什么的？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吗？”
“如果我说是迷途的羔羊过来向我询问方向，你相信吗？”故作高深的模样，不过很快倒是他自己撑不住了，“好吧，其实是来问我，何为武士，何为武士道的两个孩子，他们正处于人生的迷茫时期，所以迫切地需要有人来回答他们。”
“那你回答了他们吗？”真礼问他，而他也只能摇摇头，“这个答案应该他们自己去探索，靠外人的话，就算直接把答案给了他们，那也只是个‘结果’，缺失了其中的‘解密过程’，他们仍然无法走出来的。我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尽力将他们的思考，引导到更积极正确一些的地方上去吧。”
“积极和正确都只是你认为的吧，我最近可是听说了喔，”真礼无奈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背后的案板，“有很多人认为你在讲的是□□、批判幕府的歪理学说，松下村塾是培育叛乱分子的巢穴——别怪我说得难听，你的正确，在那些人看来就是歪门邪路，而你所做的，也只是将那些孩子们变成和你一样的坏家伙而已。”
面对真礼直接而又尖锐指出的事实，松阳的回应是…
“我都这么‘恶名远扬’了吗？真过分，明明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师而已！”露出了电视上搞笑艺人一般的夸张表情，随后又很快地恢复正经，松阳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后也会尽量谨言慎行的，不过，麻烦这种东西，不是你不去找它，它就与你无缘的。在有些人看来，无论是我还是任何的谁，只要挑战了他们所规定下的陈腐规则，就绝难以容许——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吧？”
松阳暗指的“那个”，真礼沉重地点了点头，她揪紧了自己和服的下摆，回忆起父亲离去前遗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我希望还不到那个时候，也希望…爸爸留下的信，能永远也别用上。”
“我也是同感，放轻松点，真礼，就算天塌下来也与你无关，何况，这些都是你我悲观的猜想罢了，现在的情况哪有那么糟。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更应该注意的是，如果这两个孩子继续寻找答案，该如何呢？他们迷路来到了这里，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松阳故作轻松地安慰起了真礼，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转移话题一般，问她：
“真礼，我问你，如果这两个孩子来问你，何为武士和武士道，你怎么回答？”
“啊…你问我啊？”突然被问到这种问题，真礼也愣住了，见状，松阳补充：“不光是他们，其实这个问题，我至今也有迷茫的地方。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答案。”
“你确定要听我的真心话？那好吧，”真礼清了清喉咙，随即侃侃而谈起来（那个正经的神态在松阳看来与她的父亲像极了）：“我觉得武士和武士道都一样，都是特定条件下的产物，本质也不是什么多高远理想或者特殊的进步。‘食禄报恩’——我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上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武士，挺贴切的。既然它是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诞生的，那在什么时候消失也不奇怪。当然了，创造了这个两个词汇的人早就作古了。不过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但它们的解释权却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不允许有丝毫的非议，难怪很多人会迷茫——唔，你这是什么表情？”
“…真礼，我突然觉得那群人说得好像也没错，你比我说的过分多了。看来不光是我，你也要谨言慎行啊。”
#松下村塾的老师一个比一个反/动，学生们表示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很绝望啊。#
#真礼：抗议！我又不会随便散播敏感言论！因为是松阳你问我才敢这么说啊，你要我说主流的解释我也可以给你扯一个小时，保证那些高贵的武士大人都爱听！#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