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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徐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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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扬州城的这一日下着绵绵细雨,和北地的大开大合与天高地阔不同,这里处处是江南的优雅、细致和多情。思及后世诗词里的描述,脑子里浮现的是明月夜下的二十四桥以及风流多情的才子佳人。
不过眼前看到的是繁忙的码头,往来不绝的船只,用原主以前的话说,是一个市井气极浓、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时隔多年,方妈妈还认得徐修,见着等候的大公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忙上前去请安,“十四年不见,大公子还像当年那般风雅。”
二人寒暄的空档,宁越悄悄地打量眼前这人。南方人普遍不高,徐修也是,身高不超过一七五。不过他保养得宜并未发福,看上去很年轻,气质儒雅,不像商人。
“舅舅。”等两人叙完旧后,宁越才上前拜见。
“是玥儿吧,你满月之后便没再见过了,一晃十四年过去,都长这么大了。”徐修对这个外甥女很是喜欢,热络的打招呼。
“是我。母亲说您风致翩翩,我还当她自夸,一见面不想您比她说的还要好。”宁越真心实意地道,对长得好看的人,她从不吝惜赞美之词。
徐修被宁越恭维得眉开眼笑,早听说这个外甥女才华出众,更自恃美貌有些高傲,又不大看得上行商之人,以为会很难相处,现在看来传言不可信,哈哈笑道:“在女儿面前哪有这般夸自家兄长的,岂不成了村头卖瓜的王婆了?”
“母亲和您是至亲,如何就夸不得了?这次回来,她托了好些话让我说呢。”宁越笑答道,短暂接触让她看出徐修家教的确很好,不过分谦卑,也不自傲,是有分寸的人。
“既然有许多话说,那赶紧回家细说,父亲母亲都盼着你。”徐修顺势让宁越上马车,领她去徐家。
经过两代沉淀,徐家的财富数以百万计,在城内的宅子占地极广,在官府划定的界限之内,做到了极致奢华。
高屋建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花园小桥流水虽由人造,却如天成,无一不是精心雕琢,不说还有许多奇花异树,珍鸟走兽。纵是前世见过许多豪宅,也觉没一处比得上徐家的宅邸。
不止如此,还有仆人无数。难怪都说盐商富裕,不曾想过富到如此地步。也难怪每逢国库空虚,小说和连续剧里的官府总要拿盐商开刀。
目不斜视的跟随徐修往内院走,不知过了几扇朱门、几重楼阁,才到一处珠光宝气的所在。
地砖是青玉制造,家具皆是名贵木料,摆件不是金银玉器便是各窑出炉的珍品,再有其他,宁越已不想再看。这家人只差没在脸上刻着“我很有钱,我非常有钱,我特别有钱”几句话。
看他们一身锦衣华服,站堂中只着布衣荆钗的宁越就像山里出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宁玥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舅母,外祖父、外祖母、舅母万福。”她没有侯府千金的架子,也没有落魄高门的颓丧凄苦,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落落大方的行礼。
徐建义吃不准女儿让外孙女回来的真实意图,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还是笑着接纳:“难为你小小年纪不远千里来看我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起来说话。”
“路上还算顺利,能见到诸位长辈,再远的路也不觉辛苦。”宁越起身,在外祖母蒋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清漪可还好?这苦命的孩子,是我害得她后半生凄苦。”徐建义叹息一声,面有悔意,眼睛里酝酿着泪光,已经活过一世的宁越一时分不清他是真情流露还是假装哭泣。
“父亲的确走了,但母亲还有我、琅儿和瑞扬。他生前希望我们母女几个好好的长长久久的活着,母亲眼下也已振作,您和外祖母不用担心。”何况,宁振兴并不是真的死了。
蒋氏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年华不再,但仍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见宁越这般傲骨坚强,心里更是难过,“清漪这些年不容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别憋在心里。”
“母亲说,能和父亲做夫妻,她并不后悔。父亲不在了,但他留下的恩荫足够庇佑我们四人,是以眼下没什么难事。”直觉告诉她,蒋老夫人是个性子柔善、真心实意关爱子女的好人,与她说话时,言语更和缓真诚几分。
蒋老夫人更是不忍,又问了许多话,宁越一一说了。舅母姚氏起身道:“快午时了,儿媳去瞧瞧席面备得如何了。”
“麻烦舅妈了。”宁越礼貌道。
姚氏对公婆行过礼,又对宁越点点头后,带着长女徐子璇离开。迈出堂屋大门,脸色便冷了下来,对这些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她很是不喜。
前儿才弄走了一个同姓不知隔了几代的堂亲,今天又迎来小姑子的女儿。这种亲缘近的反而不好打发,且看样子会待很长一阵。
“娘,那就是姑姑的女儿呀。果然是侯门嫡女,气派就是不一样,比知府家的玉玫好多了。”身为商家女,徐子璇生来就矮那些官家小姐一头,如今见着这位表妹很是喜欢。
“什么侯门,不过是京里的落魄户,连你外祖家也比不上。”出身官家,姚氏对里边的门道清楚得很。
她对徐清漪没意见,但对那五十万两的嫁妆有意见,对年少有为的宁振兴也有意见。种种加在一起,便不那么喜欢徐清漪了。八百年不回来,死了丈夫不到三个月,就让宁越回来,不用脑子想也明白此行的目的。
“当真?”徐子璇不信,宁越给她的印象颇好,没有扬州城里那些官家小姐的目中无人。
“你已及笄,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多跟娘学学怎么待人处事。”尤其打发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她这回定不让宁越从徐家带走一分银子。
徐子璇想不明白,自己母亲有什么可气的,表妹远道而来,不挺好的?
堂屋内,祖孙几人已叙完话,这时气氛很是融洽。“今儿你也累了,走,祖母为你接风洗尘。”蒋老夫人很喜欢宁越,见着她,仿佛看到当年承欢膝下的女儿。听姚氏说摆饭,亲自携宁越的手去膳厅。
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精致的碗碟和高超的烹饪技法及摆盘,让一餐饭的档次提升不少。只是宁越还在热孝之中,不能吃这些珍馐美味。
席间,姚氏见着长女如乡巴佬一样巴着宁越问京城的事就火大,看着公婆慈爱的眼神,更想从宁越身上盯出个窟窿来,尤其公公,平日里戴了数十张面具,今日竟然那般真诚和善。
不行,等会儿她得和丈夫通下气。徐家是富,但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午膳后,徐家安排了四个丫鬟服侍宁越,体恤她一路辛苦,让她先去沐浴休息,晚些时候再叙话。
等宁越午睡时,不放心的老两口把方妈妈叫到书房问话。方妈妈早得了宁越和徐清漪的吩咐,待书房门关上,只有主仆三人时,忽的泪流不止,跪下朝徐建义和蒋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怎么了?”方妈妈老泪众横,徐建义直觉有事,忙问道。
“老爷,夫人,老奴有许多话说,眼下却不知从何说起。”方妈妈拭泪说,仍然哽咽着。
蒋老夫人担心女儿,“可是清漪出了什么事?”
方妈妈摇了摇头,说:“长兴侯府因卷入齐王夺嫡一案,犯事被抄家了。”
蒋老夫人闻言只觉眼前一暗,抄家,女儿可有活路?刚要晕倒,又被方妈妈一句话拉了回来,“因姑爷的功勋,二房得了特赦,姑娘现在平安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蒋老夫人高悬的心落回肚子里,紧接着又让徐建义帮徐清漪,把他们母子几个接回扬州来。
徐建义思量一番,还是决定接济女儿:“我马上派人去接他们。”
方妈妈急忙开口,“姑娘让大小姐回来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她是来救徐家的。”
徐建义纳闷,如何又扯到徐家身上了?“有什么事快说。”
方妈妈缓了缓,道:“这还得从长兴侯府被抄之前说起。那一夜,世子对姑娘意图不轨,被姑娘和大小姐发现,就趁机分家搬了出来。刚到新宅子没多久,宁侯爷就到了。说是长兴侯府不日会被抄家,特送了几千两银子来,让姑娘为女眷赎身。”
徐建义听到女儿险些被玷污已是义愤填膺,但听到后一句觉着很是奇怪,难道宁家有人会预知未来?“这是怎么回事?”
“老奴跟在姑娘身边听了一嘴,说是三姑娘宁瑶做了一个梦,梦里祖宗告诉她,宁侯爷犯了事,长兴侯府团圆节那日会被抄家,所以宁侯爷才会连夜赶去求姑娘。”方妈妈那时也觉奇怪,后来发生的事让她对祖宗托梦示警深信不疑。
行商之人多少会信这等神仙鬼怪之事,为求财求平安,家中会摆设风水挂件,出门会戴僻邪符。徐建义将信将疑,“真有此事?清漪为何会让玥儿回来?”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方妈妈现在深信有人要害徐家,言辞恳切道:“因为姑娘也做了一个梦,说梦到朝廷查盐务,徐家将被卷入其中,不知是您的亲戚还是朋友会趁机下毒,毒害徐家所有人。因着前些日子侯府的事,姑娘害怕您们出事,她又走不开,所以让老奴和大小姐来提醒老爷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