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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宫闱 ...

  •   皇宫,金瓦红墙的华丽殿堂,不知藏着多少已经尘封或者正在发生的秘密。我看不透这黄金笼中的任何一个人,就连小小宫女翠云也似乎深不可测、难以捉摸,更别提皇后,这个地位尊崇、无人可比的一国之母;这个统领后宫、颐指气使的高贵女人;这个站在皇帝身边,俯视众生、心机深厚的奇丑女子。

      自我进宫,一连五日,每天都陪皇后对奕、用膳,除她之外,只见数十名凤翔宫宫女、太监,并未有一名嫔妃前来问安,也始终不曾得见天颜,是否如传说中痴傻不已。这本身已透着奇怪,更奇怪的是皇后对我的态度,不清不淡、不冷不热,每日闲谈,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只是从不提及石崇、朝事,以及宣我入宫的真正目的。

      越等,越心急;越清悠,越烦躁。我渐渐失去了耐心,有几次,差点就直言相询,究竟将我羁留在此有何目的?然而始终没有,对权势的恐惧,对前途的担忧,战胜了几乎无法压抑的好奇,我忍了下来,低眉垂首,小心恭敬,等待着终有一天,真相大白。

      只是我与外界完全隔离了音讯,很难想像此刻,我与石崇、檀郎、孙秀,一同处于洛阳城中,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隔绝了一切,也隔绝了石崇焦急的等待,与众人关切的猜测。

      惦念石崇,惦念金谷园,惦念崇绮楼,更惦念炜儿与睿儿,不知此次风波,可会波及无辜小儿?
      每当夜深,皇后睡了,连值夜的宫女也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远远的打更显得夜更沉静,我总是无眠,悄悄立于窗前,看那月光浮于夜色,闭上眼,就仿佛能看见石崇坚定的目光……

      “季伦~”呼唤只在心底,泪意却涌上心头。窗外的风拂过睡裙的丝布,就如同他的爱抚,轻柔的、温存的,似乎长久,其实只是一带而过,就像……梦境。

      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自己在作梦,梦醒,我与石崇又会在返回博白的马车上。岁月一日千里,向回而倒,我们同乘一辆马车,我称他为“主人”,他眼中始终带着无奈与自嘲……

      彼时我尚年幼,心中眼底,唯有桃林中檀郎的笑容,明亮的眼神,令人心悸;孤寂的身影,又让人心疼。

      转眼,已有当年妩娘年纪,思及她行事三思,不易欢愉的心境,终于也能有些感悟。

      只是在最初时,我错过了石崇,也错过了檀郎,心里惦着的,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永远忽视了身边耐心等待着的另一个人,只是谨慎小心的,伺候他,好象自己只是一介从奴。

      真想回到从前,不错过一时半刻,不错过任何相依相亲的机会,紧紧的握牢他的手,贴近他的胸膛,多一刻是一刻,好过甜蜜似流水,总是抓不住、留不下那些美好时光。

      第六天,我尚在梦中,又有人前来宣召,已经习惯了的尖细太监噪音,眼下听起来并不刺耳,只是失于睡眠,未免肉懒身沉,这边才懒洋洋起身,那边早有宫女前来伺候梳洗,一通收拾,也不管打扮成何等样式,就被人簇拥往凤翔宫正殿而去……

      双眼朦胧、神思昏然,当我站在皇后面前时,只模糊看见她唇边一抹极轻的微笑。

      “想是这皇宫,未必如金谷园之舒适,夫人只不过宿得数夜,人倒憔悴了几分。”

      话刚落,我已醒了大半,忙强打精神陪笑道:“皇后说笑,这皇宫乃晋朝之根本,非富贵一字所能比之。”

      “晋朝之根本?”贾氏轻扬起眉毛,昂首走向凤榻前道:“只可惜根基未牢,遇风雨,难免飘摇。”

      她的指尖划过矮几前的瓷盏,那瓷轻脆,长长的指甲才一碰上去,便发出一条细微的轻响,带得人心一颤,思量着不知如何答言方才周全。

      “正是春时,春意渐浓,夫人莫如陪本宫于园中逛逛如何?”正为难即,贾氏缓缓开口,如以往一般,明为询问,实则不容你拒绝,一面说,一面已领头向宫外走去。

      春日迟迟,一月末的天,似比往年阴冷。天空薄云弊日,阳光射处,只见一个闷亮的日头,圆圆的晕开一个光环,却刺不破云彩满空。斜风过处,尚带寒意阵阵,轻扫起地上枝叶杂物,乍一瞧,只当是秋日寂寂。

      贾氏长长的裙摆拖过青石铺就的地面,身形矮而干瘦,偏仪仗十足,挺胸昂首,两相比较,反倒有几分滑稽。我跟在其身后,眼睛盯着那绣着凤纹的长裙,凤饰逼真,展翅欲飞,看着看着竟专注于此,未曾注意皇后行止。

      “虽是冷春,这杨柳竟也开始萌芽矣。”出神即,贾氏冷冷开口,我随之抬眼,却撞见一双冰冷无比的双目,透着狠绝的目光,一只手拂上那棵适才发出嫩芽的杨柳,似是轻拂,陡然,长甲一掐,折断了一枝杨枝。

      “来人,将这园中所有杨柳连根伐去,不得留下一株枝桠。”

      “皇后~”不禁出言欲劝,却瞧见她张大了嘴,哈哈笑着,似无比痛快,看太监三下五除二便砍去数株已成气势的杨柳,那笑声越来越放肆无忌,以致面目扭曲。我站在当下,不由心生惧意。

      “对了,夫人可喜这杨柳?”她忽然转向我,面上冷笑犹在,又暗藏着杀气,不待我答,自己先答道:“对矣,听闻夫人素喜桃花,春时桃开,花色烂漫,亦如夫人容姿,令人不敢逼视。”

      笑始到唇边,贾氏继续道:“不知夫人可至河阳观过桃花?春时,满山遍野,竞相绽放,乃洛阳辖内一大景观矣。”

      每一句都似含深意,我不信她不知潘石两家的渊源,更不信她未听到檀郎为我遍植桃树的传言。于是每一答皆成艰辛,据实恐惹祸,据虚又怕正中下怀。半晌方沉吟道:“那年潘侍郎任河阳县令,绿珠曾随夫君同至,以贺其长子出生。”

      贾氏扬眉,那两道八字眉的眉梢越发高了,嘴角一撇,继而道:“潘侍郎,美男矣,论当世之世,唯孙秀能与之相提并论。未知夫人以为如何?”

      “同为朝内重臣,绿珠不敢妄议。”我躬身行礼,一字一句皆不敢大意,只觉今日所言,绝非闲聊,定另有深意。

      “好个不敢妄议。夫人既如此谨慎,又怎会私传信件予石常侍?”话未完,贾氏扬声喝问,收起脸上阴笑,怒目微睁,寒光一凛,惊得一众宫女早已跪地。

      我也惊疑不已,始一张口,她从袖中取出一张书信,隔空而望,那信纸上赫然画着一幅丹青,依稀可辩乃是一树桃花,却正是前日夜里我随手画就,又写得几行字,欲传予石崇,苦于无法,但不知何时落入她手中。

      “皇后,此乃家信,绿珠不过告知夫君一切安好,令家中莫挂……”

      “住口!”贾氏低喝,逼近身恨恨道:“此乃皇宫,非尔等那民宅小院,私相收授,便是死罪。尔可知,本宫今可下令,免去汝夫之职?抄家罢官!”

      嗵的一声,我也跪地了,这其中牵连甚多,虽只是几句寻常私语,未触及朝里密事,然已触怒贵人,焉知她不是正等着这一天?等着石崇失势,等着我失宠失恩?

      “皇后恕罪,绿珠初来宫室,不明规矩,愿领责罚。”

      “罪人!”她怒喝,声音低沉,一脚踏上太监伐倒的杨柳,绣花鞋猛地一踏,并不知所骂何人。

      良久,久到膝头酸痛,难忍地面坚硬,只知贾氏尚有惩治,却不料她轻描淡写道:“夫人起吧,本宫适才心中绞痛,一时失态,望夫人体谅则个。”话语从容,仿佛适才并未动怒,前后差异之巨,令人难解。

      “只是这宫里,自有规矩,比不得寻常百姓。夫人即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才女,自然懂本宫苦衷,不用多言。”末了,她又加了一句,鼻中轻哼,拂袖,自我身边昂然回宫矣。

      自阿母早丧,我入倚红楼来,也见得许多异人异事,独看不透贾氏之怪诞脾性,一时兴起,便嬉笑无度;一时怒起,又恶语严行相向。然她对我,始终未曾有真正责罚,只是那笑容或冷或阴、或嘲或讽,每每思及,便起得一身鸡皮疙瘩,不得自在。今日已然,我跪在地上,未立即便起,只是片刻功夫,心中几转思量,一一将我宫内伺候之宫女想遍,已知贾氏耳目众多,且往往“欲加之罪”,因此更不敢大意行事。

      逾日,皇后召我在正殿相见,说得数句,听外间有太监来报,“禀皇后,皇后所召之人,今已在殿外相候。”

      贾氏轻笑出声,扬起一笼水袖,我这才发觉,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敷粉、点唇、描眉,又在额间点了一朵金莲,更添几分富贵;长发并未挽起,只是随意以缎带相束,重饰皆未插戴,只簪得一朵粉花儿,娇羞欲放,倒有几分姿态;连那身长裙,也不若皇后身份般贵重,反取轻纱质地,极淡的天青色与牙黄色相衬,身上肌肤若隐若现……若不看脸,只瞧这身打扮,只当是个绝色,疏不知那脸上干瘦,不禁厚粉相饰,一笑,粉即裂开,全无风采。

      我正疑心来者何人,贾氏吩咐道:“来一故人,烦夫人帘后相候。”

      “诺。”

      心中虽疑,也不能多问。我随宫女躲往帘后,那帘帐看似厚实,其实身于其后,隐约可见帘外人影,影影绰绰,刚好能见其身形、听其话语。

      这边始刚落座,那边已有一人步入正殿,身着官服,低头急走,不及细瞧,已上前行礼道:“微臣向皇后问安。”

      “御史快快请起。”贾氏忙不迭一把扶住,竟前所未有的热情。“本宫相请多时,御史每每推托,今日到底把御史盼来矣。”

      那人抬头,我惊怔当场,外间来者,分明便是昔日近身从奴、赵王私宠——孙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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