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开》竹西

18、有人哭有人笑

　　【有人哭有人笑】

　　星期天，大妞一家要去二姨家串门。爸爸骑着他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前面带着大妞，妈妈抱着二妞坐在后面，一家子浩浩荡荡向城里进发。

　　这一路大妞可兴奋了，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爸，爸，快看，麻雀！”她指着头顶大叫。

　　爸爸以为她看到了什么希罕物，就顺着她的手抬起头，却差点儿没把稳笼头。一听不过是麻雀，爸爸有些哭笑不得，说：“麻雀也新鲜！你又不是没见过。”

　　可大妞还振振有辞，“我没坐在自行车上见过。”

　　爸爸回头对妈妈说：“这孩子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像我们家人。”

　　妈妈说：“别理她，她是人来疯！”

　　这是大妞第一次听到这句评语，不禁在车上扭着身体想看到妈妈的脸，一边问：“什么是‘人来疯’？”

　　爸爸的笼头又晃了起来，气得他顺手给了大妞一个脑兜，“老实点！”

　　这才算是让大妞老实了。

　　***

　　二姨家住在一条小巷深处。

　　跟大妞家的宿舍楼不同，二姨家是南方传统的四水归堂式建筑。一共有七进，二姨家住在第四进。据说强表哥说，这里在清朝时，曾是一个大盐商的家。

　　大妞不知道什么是盐商，强哥又解释说，就是地主老财家。

　　电影里的地主老财奚风烈见过，活生生的她可一个都没见过，她不禁好奇地拿二姨家跟自己家比较起来。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有钱人家不喜欢光线，他们喜欢给窗户镶上很多小木条，拼成一些好看却挡光的图案。有钱人家还喜欢在墙角堆上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等秋天的时候好养蛐蛐……

　　当她这么讲在表哥听时，强哥笑得差点儿满地打滚。于是，强哥流露出男孩天生的淘气，开始给大妞姐儿俩编各种各样有关这幢老宅子的鬼故事，而且故事的发生地全在他家的东厢房——他睡觉的房间，吓得胆小的二妞直到上了初中都不敢进他那间有着高高人字型屋顶和“吱嘎”作响木地板的小房间。

　　和二妞不同，大妞倒巴不得能在那屋里撞到一只鬼呢。因此，那一天，妈妈让她和二妞跟着燕表姐一起坐在厨房门口剥毛豆，她刚剥了几颗就找理由开溜，想混进东厢去抓鬼。

　　强哥正在东厢的窗下写着作业，见大妞进来有些不高兴——和所有那个年纪的男孩一样，他正处于不待见女生的年龄。

　　“去去去，我写作业呢！别烦我。”

　　大妞憨憨地一笑，并没有退出房间，而是扒着书桌的边歪头问他：“最近那只鬼有没有出来过？”

　　强哥斜眼看看她，突然一歪嘴，装出要窒息的模样，翻着白眼嘶着喉咙低吼：“我，就是，鬼……”

　　大妞被他的傻样逗得“咯咯”直笑，却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两人一抬头，正看到半开的窗户外，二妞瞪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妈妈和二姨在厨房里说着话，不禁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堂屋里正下棋的爸爸和姨父也赶紧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大人们围着大哭的二妞一阵面面相觑。

　　窗户里的大妞则又被二妞的模样给逗得更加乐不可支。

　　看着这一哭一笑的姐儿俩，大人们全都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二姨问燕姐。

　　燕姐笑道：“强子做鬼脸吓着她了。”

　　“那大妞笑什么？”姨夫问。

　　“还是强子做鬼脸，把她给逗笑了。”

　　一听这原因，大人们不由一阵哭笑不得。为了给二妞一个交待，二姨隔着窗户假意打了强哥几巴掌，这才算是哄住了二妞，可大妞却仍然笑个不停。

　　“真好玩，哈哈……”她一边笑一边还学着强哥刚才装鬼的样子。

　　妈妈一把把她扯出东厢房，“这疯丫头，怎么就没一个安生的时候？！”

　　“也是，”二姨抱着二妞笑道，“你们说说她到底像你们夫妻俩哪一个？不管是奚工还是你，都是文静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野丫头？”

　　“她像哪一个？哪一个都不像！她根本就不是我们家人！”妈妈一拽大妞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

　　大妞憨笑道：“那我是谁家的人？”

　　“你呀，你不是我们家的，你是我跟你爸从船上抱来的！”妈妈吓唬道。

　　抱来的？！

　　大妞眨眨眼，脑海里立刻翻出电影里那些被人抱养的孩子——要不就是苦大仇深的童养媳，要不就是革命烈士的后代。

　　啊，革命烈士的后代……大妞不禁眼冒红心。

　　“哎呀，”她说，“这么说，我还有一个爸爸妈妈？妈妈，他们长什么样儿？会不会是红军呀？”就算不是烈士的后代，当个童养媳似乎也挺好玩……

　　她的话差点气翻了妈妈，妈妈戳着她的脑袋道：“这孩子，怎么那么没心没肺？！”

　　旁边却差点笑翻了二姨和二姨父。二姨父说：“大妞可真是个开心果，难怪外公这么喜欢大妞。”

　　说到外公，二姨想起什么，扭头对妈妈说：“大姐来信了，说六月份姆妈五十岁生日，她想五一节的时候多请几天假回来，给姆妈提前做个寿，想问问我们的意思。”

　　“那好啊，我没意见。”妈妈说，“我们几个都靠家近，回去一趟也容易，倒是大姐回来一趟不容易。她都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她家文文除了老五，我们谁都还没见过呢……”

　　妈妈的大姐？

　　一旁的大妞赶紧摇着妈妈的手问：“妈妈，你的大姐是谁呀？”

　　妈妈难得理她一回，低头应道：“是你大姨，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她女儿叫文文，是你表妹，比你妹妹大……”她不确定地看看二姨，“还是比我们二妞小？”

　　二姨摇摇头，“我记得好象应该是大两个月。大妞是九月，她好象是七月。我记得送老五过去帮着照看孩子时正好是大夏天……”二姨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可以让老五帮你看这两个小的，反正她在家闲着没事。”

　　二姨父没听到之前的话，感觉奇怪，便问：“咦？怎么？奶奶呢？病了吗？”

　　“没，”妈妈扭头应道，“大妞的姑姑快生了，老太太不放心那头，想过去照应些日子。可这边又放心不下我们家这两个小的，她想把这两个小的都带过去，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大妞这个皮猴……”

　　“嗯，”二姨父点点头，“让老五来也好，回头我再问问我们厂里招不招临时工，有机会让她进厂当个临时工也总好过整天闷在家里无所事事……”

　　一个星期之后，奶奶去了小姑家。第二天妈妈就接来了小姨。又过了三天，大妞想奶奶了，而且想得厉害，因为奶奶从来不会像小姨那样逼她认生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