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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山城旧事(四) ...

  •   执念?

      卞文星手放在唇边沉思,他没有什么执念,人生顺遂得天独厚,若真说有什么大约是对人世喧闹的一点贪恋。

      “老天爷见不得我英年早逝,让我留下来给世界增彩。至于为什么跟着你……”

      卞文星躬身靠近毕安安,看见她白皙的皮肤上一双大眼睛惊得滚圆,发现她的睫毛浓密就连下睫毛也根根清晰。在鼻尖前半寸停下,他微微勾唇:“你说呢……”

      “好、好说话,别、别闹。”毕安安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一跳,脑中一时失神,眼看那张脸越来越近,鼻尖悬在眼前……

      “啊!”隔壁房的尖锐叫声伴着床板的嘎吱声,透过隔音不好的墙壁传来,打破了原本暧昧悬停的氛围。卞文星魂魄一怔,毕安安这才回神。

      “我、我可警告你啊,小心我让你魂飞魄散!”她正坐在床上,意识到状态不她连忙后仰,一双爪子条件反射般收紧,硬生生在床单上按出十个指印。

      “魂飞魄散啊,我还真有点怕呢?”卞文星轻笑,伸手虚点了一下毕安安的额头,“为什么跟着你?当然是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啦,还能因为什么。笨!”

      这样啊。毕安安点点头,她完全不知道卞文星离不开自己周围两百米这件事。只是刚才说到痴鬼有一瞬间不安,怕卞文星这个浑身充满BUG的家伙,其实是逝世很多年的老鬼在这招摇撞骗。

      随即她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卞文星和卞文康是双胞胎,如果卞文星是存在超过五十年的痴鬼,那比他先逝世的卞文康没理由不是。

      心下一松,毕安安啃起了另一个桃子,边吃边翻看被桃子汁洇湿的报纸。

      见毕安安恢复了平静,卞文星心里却没有面上那么若无其事。他扪心自问,留在毕安安身边真的是因为她能看见自己吗?还是因为不能离开的无形限制?都不是,他对自己一向很诚实,情不自禁这件事那天在摩天轮上他已经意识到。感情变化他自认没有刻意隐瞒,也只有眼前这傻兔子才会无知无觉。他单身二十多年,情窦初开碰上毕安安这样的人,时也命也……

      或许他该表现的再明显点?

      “卞文星!卞文星你快看!”不知道卞少爷正在感慨人生,毕安安忽然指着报纸跳起来,连桃子汁手掌滴落都顾不上。

      卞文星无奈地手一指,让那桃子汁自己飞出去免得滴落在床上。清了清嗓子,温声问道:“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柔情。

      毕安安诧异地抬头:“你嗓子怎么了?鬼也会生病?”不止是嗓子,感觉脑子也坏了。

      卞文星:“……”

      房间里温度瞬间低了两度,卞文星没声好气道:“想说什么快说!”

      这才正常嘛。

      毕安安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刚刚发现的事情让她没工夫在意这些小事。她指着报纸上一处正色道:“看这里!”

      报纸是F城当天的日报,写的是城中大小事务,虽然被桃汁弄得烂兮兮,大部分的内容却也还能看到。F城不大,除了旅游相关事宜,最近最值得一提的是一个烂尾楼的去留。这烂尾楼就是毕安安上次吓唬小混混的地方,前身是家戏院有百年历史,却在九十多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十几年前曾有人想将那戏院清除盖酒楼,却因为资金问题导致烂尾,也就成了毕安安他们之前见到的样子。今年,有开发商看上了这块地,打算将原有建筑拆了重新盖楼,大家才翻出这一段历史。

      “山城旧事”详细地讲述了老戏院地前世今生。毕安安指着其中的两行字,上面写着自戏院烧毁后不久,F城中有一富户本欲重建,只是找来的风水大师说那遗址内似有不净。最后还是放弃,拿那笔钱依山修了一个林园,也就是玉镜轩的前身。

      “你还记不记得,那俩个相声鬼说玉镜轩使他们看着一砖一瓦搭起来的。”

      毕安安看着卞文星,语带了丝轻颤:“你说他俩究竟死了多少年?”

      卞文星细想也是一惊,沉吟片刻缓缓道:“也不一定,或许他们说的‘一砖一瓦搭起来’是指园林被改造成玉镜轩呢?”

      毕安安立刻掏出手机查玉镜轩的出现时间。发现那里最早被称为玉镜轩至今已有五十多年,就算改造成酒店也是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不管哪一样,那两个相声鬼绝不像他们说的只死了十几二十年。

      毕安安望向卞文星,目中惊疑不定。要是酒店改造时成魂的还好说,若是二鬼成魂在园林建造之前,那远超五十年,早已化痴成害!

      察觉到毕安安的目光,卞文星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管?”

      窗外天色已经全暗,这个点再折腾前半宿是别想睡了。毕安安眨巴眨眼,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想出门。”不想自己找最受,去玉镜轩寻二鬼。只是看过报纸后她一直莫名心慌,不寻个明白会心有不安。

      卞文星微不可闻地笑了,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走吧,我陪你回去看看!”

      下楼的时候毕安安一直垂着脑袋,沮丧的情绪伴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下挪。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安安静静地窝在床上玩手机,怎么这么艰难呢?可她心里有不安的预感,如果放任不管真出了事,她这辈子也无法心安。

      路过前台时,一直埋头在手机上看电视剧的中年女人抬头瞅了毕安安一眼,操着一口方言说:“走啦?吵架啦?吵架说明小伙子不靠谱,人不靠谱下次就不要来了呀!年轻人做事要多想想,女孩子容易吃亏,吃了亏家里心疼死了。王阿姨我要挣钱的,讲这个话是在自己打自己,为你好,你要听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毕安安一脸懵。

      王阿姨见她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以为她执迷不悟听不进劝,不由板脸道:“小姑娘年轻漂亮路还长着。王阿姨是过来人见得多,你这样的小姑娘要是脑子不清楚,一辈子都毁掉啦,家里人要伤心的!”

      王阿姨电视剧也不看了,激动地说个没完。

      毕安安听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心里想着“不理她直接走”,身子表示“不,我做不到”。

      她本就惧怕与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眼下这种奇怪场面。又做不出甩脸走人的事情,只能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局促不安的望向卞文星求助。

      卞文星在一旁几乎笑破了肚皮。

      他心里门清,这王阿姨是把毕安安当成了来开钟点房的夜校学生。这样的房客即便两个人分开来,一般也都是一起走。小情侣欢欢喜喜甜甜蜜蜜,像毕安安这样苦着一张脸自己走,不是吵架了就是来找人,找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多半还是要吵架。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卞文星道:“和她说你只是出门遛个弯,再谢谢下午的桃子。”人家阿姨也是好心,这种误会不好直接点破,提桃子是为了让王阿姨记起毕安安是过夜的房客。

      毕安安想不到其中的弯绕,只是依言照做。王阿姨果然停下了动作,眨巴眨巴眼看着毕安安,恍然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啊!阿姨一下没想起来,你这样的房客少,来旅游的一般不住阿姨这。”

      毕安安苦笑,她也不想住,这不是生活所迫嘛。

      王阿姨道:“刚才不好意思啊,你在这等阿姨一下。”说完弓腰在前台下的柜子里不知道翻找什么。

      毕安安几近无声地问卞文星:“什么情况。”

      卞文星笑着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毕安安以手撑额,觉得人类世界真是太复杂了。

      “她现在应该是误会了你不好意思,想给你点补偿。等下你正好问问她老戏院的事……”这种老阿姨都是八卦界的江湖瑰宝,很多事报纸上不可能说透,问这类阿姨一问一个准。

      果然,不一会王阿姨从柜台下面钻出来,手里拿着两大块印着外文的巧克力。“这是阿姨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给阿姨的零食,我平时不吃这些。你们小姑娘喜欢拿去吃呀。”

      毕安安本不想要,卞文星劝她接下巧克力,顺势问起报纸上提到的旧事。

      “你说那个啊。”王阿姨恍然道,“小姑娘不是单纯来旅游的哦,听了那些传言跑来挖故事了,是不是呀?”

      卞文星示意毕安安不要接话,装出乖巧聆听的模样诱导王阿姨往下说。

      王阿姨告诉毕安安,戏院旧址一直没有翻新不仅是因为报纸上说的资金不足,更是因为民间的闹鬼传言。在那里还是被烧毁的废墟时,就有人说听到残败的墙后透出交谈说话声,有胆大的打着灯火进去瞧,却空无一人。

      传言传了几十年,一直是听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渐渐有人开始有了重塑那块地的心思,然而每个有这样心思的人都会遇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久而久之那块地无人去管。

      在那些人中,最不信邪的就是当初那个房子盖了一半的开发商。据说那人本是打算把那改造成地方古典特色的大酒楼。

      谁知从那施工那天开始,几个主要工头经常晚上在自家床上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发现三、四点凌晨自己躺在建筑的空地里。让家人包括工地的工人盯着,发现他们是自己跑过去的,吃安眠药、上医院治梦游都没用。

      人心涣散没人愿意干活,开发商的大老板不信邪,亲自跑来F城住了一阵。在连着两个晚上经历了同样的体验后,果断放弃了开发计划,宁愿赔钱也不继续。

      王阿姨点评道:“盖也没用。小姑娘想啊,这种酒店谁敢去。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前几年电视台还报道了这件事,神神叨叨的呀说了一大通。随后说是什么闹鬼传言造成的集体心理暗示什么哦……反正说没鬼,是咱们自己空想出来的。”

      “那时阿姨我还小呢,隔壁的哥哥就在工地上干活,半夜亲眼见过他们的工头像没事人一样自己走进盖了一半的房子里找空地躺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哦!那个哥哥现在是阿姨老公哦,他不会骗我的。”

      开发商跑路后,那块地就成了彻底的烂尾楼,那些诡异的怪事也没有再发生过。时间一长恐惧感逐渐消散,即便是F城的年轻人也不再在意那些传言。近几年随着F城的旅游经济逐渐发展,再次由开发商将目光瞄准这块地。若非那些传言,凭这块地占地广、位置佳,一侧又连着老街,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好地。

      毕安安心道,那些怪事极大可能是那俩相声鬼所为,那两个心心念念要办相声专场,这些年给自己留着场子呢。普通魂体可做不到这些,必然是痴鬼。好在他们二人只是想说相声,这些年也没造成什么祸害。

      难怪她今天上网查这二人的名字搜不到半点信息,若是近十几年的人怎么也该有些残留,这明明就是两个飘了近百年的老鬼!,回想白日里与二鬼的相处,她心知不妙,这二鬼痴念深重,一旦有人动那烂尾楼必然会再次作祟。

      毕安安接着又询问戏院烧毁前的情形,王阿姨只知道当年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战争年月安稳日子不容易,人们早已记不清戏院老板得罪了谁被毁了家业,至于戏院里那些人那些事又不是名角自然更无人记得。

      无法再问出更多的信息,毕安安道谢准备离开。

      王阿姨一把拉住了毕安安,好心道:“小姑娘,这大晚上的听阿姨一句劝,别出门了。那里真的闹鬼,最近还出过事呢!有好奇心听听故事就好,别给自己惹麻烦。”

      嗯?

      毕安安和卞文星同时来了精神。

      王阿姨道:“前两天又有一个小混混在那撞鬼啦。胆子那么大一个人,跑到派出所胡言乱语,整个人吓疯掉了。你说那个鬼多吓人啊!”

      毕安安:“……”

      卞文星:“……”

      毕安安摸了摸脸,作为女鬼本人,她十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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