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魂》渊织

14、烟花无声

　　这也就是走个形式。

　　毕安安看得出，袁梅现在真正在意的只有她妹妹。想来她飘在钱向文身边这么久，早已看清了他的为人。眼下袁梅附身在钱向文身上，让他去一趟游乐园倒也简单，只是钱向文身上的伤……

　　“要不然用我的鬼气帮他愈合伤口吧？”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袁嘉忽然开口。

　　“这样他也不用去医院，还不会留疤……像做了场噩梦一样。”似是怕毕安安不允，她又解释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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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家做噩梦会阴气入体，从此以后百病缠身？

　　毕安安看着钱向文浑身上下的口子，这要是用鬼气来愈合，从此以后阴天下雨每一寸骨头缝都得疼痒难耐。

　　不过，这也是眼下最可行的法子。

　　钱向文伤的不轻，去了医院没法解释。而且他自作自受，活该有此一劫。不能让袁嘉真把他弄死，给他点教训也好。

　　想通了这些，毕安安点点头，默许了袁嘉这一点小心思。

　　袁嘉这些年一心复仇，攒了些道行。她化出丝丝缕缕的鬼气将钱向文缠裹住。毕安安在旁小心翼翼地盯着，防止她突然下杀手。直到袁嘉魂魄变得暗淡，钱向文身上的伤口才愈合完毕。钱向文性命无碍，失了不少血又吸入鬼气，整个人脸色苍白可怕。若是换做正常人，此刻早已昏迷不醒；他也的确陷入昏迷状态，还能行动不过是因为袁梅附在他体内。

　　晚间，游乐园夜场。

　　因为天气转暖，又是放假期间，游乐园安排了各种主题的夜场活动，吸引学生和年轻的情侣。

　　在人来人往中，有一对小情侣格外惹眼。二人中的男子高大英俊，手持着一个巨大的彩色棉花糖兴趣俨然地盯着游乐园内的五颜六色的彩灯，神情还颇有几分孩子气；女子也样貌不俗，只是十分羞涩，总是缩头缩脑地走在背光的阴影里。

　　这对“情侣”自然是毕安安和钱向文。准确的说，是毕安安和附在钱向文体内的袁梅。袁梅心愿得偿看什么都新鲜，毕安安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幸好袁梅还算理智，知道自己用的是一个男子的身体有意克制，才没让场景过分怪异。

　　袁嘉和卞文星仗着别人看不见他们，玩得肆意，哪里有热闹就凑去哪里。

　　一口气连玩带逛了四个小时，毕安安实在走不动了，找了张公园长椅坐下休息。袁梅去排队买小玩具，袁嘉留在毕安安身边陪她，卞文星则跟着袁梅一起。

　　袁梅、袁嘉此时都没了歪心思，无所谓这样的控制与监视。

　　毕安安揉着小腿肚，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袁嘉说话。

　　“袁嘉，你这不是挺漂亮的嘛，为什么第一次见你是那个样子？” 袁嘉早已褪去了女鬼的样子，艳丽娇俏看着很是养眼。

　　袁嘉伸手虚抓了一把空气中飘荡的彩色泡泡，笑道：“不恐怖一点怎么吓人增法力，虽然一般人看不见我，但总能遇到一两个八字轻的嘛。我这些年道行攒的可不容易，便宜钱向文这个王八羔子了。”

　　无视她最后一句话，毕安安想到了初见袁嘉的情形，满屋子人除了自己也只有苗珊能看见她。平日里能察觉到她的人有限，像苗珊这样的更是万中无一。若非苗珊的出现助了她一臂之力，袁嘉想化作怨鬼离开酒店复仇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想这些时，一个细微的念头从毕安安脑海里划过。她想细究却抓不住刚才那一瞬灵光。

　　一旁，袁嘉像想到了什么，笑容忽然变得有几分诡异。魂体半透明本就苍白，配上这样的表情看得毕安安心底不安。

　　“不准动歪点子！我警告你，给我安分一点。”

　　“放心，答应好看了十二点的烟花秀就离开，我们一定做到。为了姐姐我不会食言。”

　　袁嘉看了一眼不远处飘在队伍旁边的卞文星，忽而凑到毕安安身边说：“你帮了我们姐妹，我也该给你一些回报。”

　　“什么回报？”

　　“一个友情提示。”袁嘉神情越发诡秘，“凡事小心，你身边那位可不一般呀。”

　　袁嘉说，她做了几年的鬼才堪堪能让东西移位，移动的距离还有限，一般人不仔细看都意识不到。操纵勺子飞起来什么的基本做不到，操纵桌椅大件更是想都别想。要不然这些年她早就吸够恐惧化身怨鬼了。也就是苗珊与她太相和，她才逮着机会在镜子里现形吓了她，增进了实力。

　　“不知道别家鬼是不是这样，反正我是这样。操纵椅子把人抵在墙角这种事，我现在都做不到。”袁嘉说。

　　她还是化作怨鬼后，才有用意念开锁撬门的能力。

　　毕安安回忆了一下旧日见过的魂魄，一般的鬼能力的确是像袁嘉说的那样。要是普通的魂魄都能用意念随意操控东西，早就天下大乱了。

　　而自己身边这位看似成魂不到俩月，不仅能溜门撬锁，还能发信息玩电脑……不能深思，深思让人毛骨悚然。这一切她不是不懂，只是从没有追究细想过。

　　看见毕安安的表情，袁嘉知道自己提醒的目的已经达到。袁梅他们已经买完东西回来，袁嘉笑道：“祝你好运，我们该走了。”

　　说话间卞文星已经回来，他眼神示意一切正常。

　　这本是让毕安安安心的举动，此刻却让她心慌，不敢与卞文星目光交汇。

　　袁梅买了两个会发光发箍。她将兔子耳朵发箍递给了毕安安，自己则带了一个公主王冠。

　　有那么一瞬，毕安安很想提醒袁梅，她现在用的是钱向文的身体，这个王冠戴着不伦不类仿佛二傻。话到口边，又化为一声轻咳咽了回去。看着袁梅眼睛里的光彩，毕安安想，今夜恐怕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放纵。

　　开心就好。

　　见袁嘉在那无视常理的疯狂夸赞，毕安安不忍直视的别过脑袋。袁梅笑嘻嘻地将兔子耳朵替毕安安戴上，一切看上去温馨美好。

　　最后，他们排队坐了摩天轮。

　　毕安安其实很害怕高空游乐设施，她不信任这些机械，哪怕是最温和的摩天轮她都很抗拒，高空中失去对安全掌控的感觉让她恐慌，仿佛下一秒就会遭受意外。

　　眼下为了应袁梅最后的心愿，她强压下不适仿佛同样欢欣。

　　摩天轮将他们缓缓升起，午夜已至，无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在炫目的丽色中，毕安安按照约定送走了袁嘉。

　　当摩天轮升至最高空。

　　袁梅从钱向文身体里飘出，任由毕安安弯腰吻上了她的脸颊。

　　这一幕，若是让旁人看去，不过是情侣游玩，女孩在漫天烟花中吻上了她心爱的男友。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是一场与人世间的告别。

　　白光散尽，袁梅也彻底离开。钱向文昏迷在座位上，毕安安站在一旁看着玻璃窗外的烟花，神情有些恍惚。没有人知道毕安安在想什么，这一刻的她仿佛脱离了尘世。

　　卞文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色深深。

　　仿佛一瞬，又仿佛很久，毕安安才轻声道：“结束了。”

　　语气仿佛刚刚不是送走了两个灵魂，而是害死了两条人命。

　　卞文星察觉到心底的触动，抬手虚抚了一下毕安安脑袋上闪着光的兔耳朵，轻笑道：“傻子。”

　　难怪不愿意渡化人魂，这么容易心软难过，拥有这种能力会是很大的负担吧。

　　明明不想，却还是做了。

　　怪让人……心疼的。

　　毕安安回头怒视卞文星：“你才傻子。”

　　卞文星却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毕安安迎着他的目光，只觉心一声一声跳的越发不受控制。这种感觉陌生而异样，让她下意识想逃离。卞文星却不打算放过她。

　　眼前魂渐渐靠近，明明知道对方不敢触碰自己，毕安安还是不断向后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只是本能的想逃。

　　座舱内不过方寸之地，很快她便贴着内壁退无可退。万籁俱寂，只有她一个人心跳如鼓。

　　她看见卞文星弯下腰，俊朗的面容在面前不断放大，直到距离自己鼻尖一寸的地方才停下。她听见他轻声说：“毕安安，我好像……”

　　嘭！

　　五光十色瞬间炸裂的烟花发出的巨大声响，将后面半句话吞没。

　　远处的广场灯光秀起，乐声震天。人群的欢呼尖叫也透过夜空隐隐传来。仿佛整个城市都在夜的这一刻变得鲜活。

　　烟花在天际散开，卞文星的身影在这灿烂的夜色中虚幻的像一场梦。毕安安看着他，心底一阵晕眩。就在她不知所措间，袁嘉那句话浮上心头。

　　“凡事小心，你身边那位可不一般呀。”

　　是不一般，毕安安想。刚才一瞬，她的魂都仿佛被他勾去。

　　“我好像有笑话看了。”看着毕安安傻愣在原地，卞文星嘴角一翘，指向一旁的钱向文道，“待会看你怎么把他弄下去。”

　　毕安安一看脸就垮了。离了袁梅的钱向文犹如死尸，软成一堆。卞文星飘在一旁，双手抱怀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就不安好心。毕安安懒得理他，撑起钱向文的胳膊架在肩上，猛一用力——钱向文纹丝不动。

　　见她狰狞咬牙的模样，卞文星凉凉道：“你可悠着点，摩天轮下人时不停转，别一头栽下去。栽下去还算好的，要是卡住了，你可就全市闻名了。”

　　蠢兔子，他一个大活人……不对，他一个这么大“活”魂飘在这，她都不知道求助的吗？

　　“……”

　　毕安安放下钱向文的胳膊，喘着粗气，放弃搬运钱向文。

　　“就会叨叨，你想个主意啊。”

　　卞文星道：“要学会寻求帮助。”

　　毕安安道：“哪有人能帮我。找工作人员？怎么解释上去时好好的两个人，下来时却晕了一个呢？”

　　卞文星冷哼道：“这还不简单，就说今天你和男友第一次约会，他被你吻了一下激动的晕了。”见毕安安完全想不到自己，他话说的怪里怪气。

　　意识不到卞文星话里的讽刺，毕安安从心底里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么做的可行性。

　　“喂，你不会当真了吧？”察觉到毕安安的心思，卞文星哭笑不得。无奈道：“说你傻，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反驳啊！”

　　“那你说怎么办？”

　　“求我啊。”

　　毕安安不信任地看着卞文星，她觉得这就是个陷阱，要是真开口求了，眼前魂下一句话就是“求我我也不帮你”。

　　一人一魂在摩天轮里大眼瞪小眼。很快座舱接近地面，眼见着管理员要来开舱门，毕安安死马当活马医的说了一句：“求你。”声音有气无力，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卞文星却是笑了，眉一扬道：“这才乖嘛。”

　　毕安安道：“幼稚。”

　　卞文星道：“呵，不信我会帮你？”

　　毕安安本来有些生气，听到卞文星的话忽然一个激灵，带着几分试探道：“你要怎么做？附身吗？” 只有“怨”以上的魂魄，才有附身的能力。难道卞文星如此不同寻常？想想又补充道：“他今天已经被附身两次，再来一次可能会送命。”

　　卞文星不屑道：“我才不要附在这么恶心的东西身上。”

　　是“不要”而不是“不能”。

　　毕安安感觉自己心跳在加速。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有这个能力？

　　不大的空间内寒气乍起，毕安安尚未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钱向文已经站了起来。原来是卞文星像白天操纵椅子一样将钱向文扶起，成一个直立漂浮的状态。

　　“搭把手，假装搀着他点。”

　　说话间，舱门已开。毕安安跨出舱门，转身扶着钱向文前后“走”出座舱。钱向文的手虚搭在她肩头，有了卞文星的帮助，她几乎没有受力。

　　身上轻松了，她的心底却越发沉重。

　　“操纵椅子把人抵在墙角这种事，我现在都做不到。”

　　袁嘉这种满怀怨愤的旧魂都做不到的事情，卞文星一个新魄怎么会如此轻松？

　　来不及多想，毕安安带着钱向文快速离开人群。直到出了游乐场大门，她才长舒一口气。刚才乍看像是钱向文揽着她的肩膀低头说话前行，实际上钱向文脚不沾地贴着她飘了一路。这诡异场景，万一被人注意到就糟了。

　　所有任务圆满完成，毕安安先将一滩烂泥的钱向文扔回了家，自己也回到家躺成咸鱼。

　　这一天过得累死累活，一沾床，她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中烟花灿烂，却寂静无声，眼前是卞文星灿若星辰的双眼和微勾的唇畔，他说：毕安安，我好像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