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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湖骗子 ...

  •   炎炎夏日,烈日当空。

      W市的户外温度已经达到了四十二度的高温,即便是室内也有三十七八度。在市中心一个老旧公寓顶楼的房内,室内温度计的电子屏却闪吧闪吧停留在了18摄氏度。夏日贪凉本不稀奇,可仔细看会发现空调上的灯根本没亮。

      空调关着门窗紧闭,本该热的像蒸笼一般的客厅却寒凉的格外诡异。

      客厅正中央一站一坐着两个人。坐着的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她抱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闭着眼仰头靠在沙发上,嘴里零零碎碎不知在念叨什么。站着的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面皮白净斯文,他戴着浅色边框眼镜,正无奈地看着中年女人。

      “小姨,这事您再想想,二十一世纪哪来那么多玄幻的东西。这都是骗子!您听我的,要不咱们还是找个装修队来看看,这冷气说不定是楼上楼下散过来的呢?”

      中年女人睁开眼,浑浊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青青不会就这样丢下我,她一定在这里。我女儿我知道……你走!不需要你信!青青在这,我要等她。”

      男人闭上嘴,摸着鼻子退到一边。他倒是想走,可真走了他妈非骂死他不可。这是他亲姨,说不得拦不住,作为晚辈这好在旁边陪着看着,防止她被骗子骗了做出极端的事情。

      看着中年女人手中的蓝裙子,男人心叹,也难怪他小姨心智失常,丧女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巨大打击,何况青青的死和她这个亲妈脱不开关系。

      谁能想到呢?一场母女电话间的吵架,几句“你是想逼死我”“有本事你就去死”“我死了你别后悔”的冲动气话,会让表妹真的跳楼自杀。

      家里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他小姨固执的不肯相信。本来他小姨精神已经恍惚异常,前些天来这屋子收拾遗物的时候突然崩溃,非说能感觉到女儿的存在。家里各种劝慰她半点不听,天天守在这个屋子里,各种求神拜佛想再见女儿一面。

      男人看看四周心中涌起伤感。这房子表妹出事前一个月才租下,既不是她家也不是她长期生活过的地方,房间内生活气息都没多少,要是人死后真的魂魄有知,也该回家而不是不该留在这里。可小姨固执认定,怎么劝也没用。

      要说这房子也确实有些古怪,当初来这边收拾遗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阴凉的过分。酷暑之下无风自凉,这种反常也是小认定表妹还在的原因。他小姨夫为疏解小姨心结,曾请人来检查过房内的空调和线路,连冰箱都查了一遍,然而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电子屏上的时间显示九点五十三分,再过七分钟就到那个所谓“大师”和小姨约定的时间。

      这“大师”的来历也就比街边柱子上的小广告体面一点,是他姨不知从哪扫二维码加上的。那个微信号他看过,名字叫“一吻定魂”。这像话吗?听着跟不良行业似的。头像是一张白纸上面随意写的八个字“专业捉鬼,通灵渡魂”,简介内容也是这个。

      除此之外——没了。

      什么大师,怕不是骗子。

      这简陋的头像、简介能看出半点专业性?

      他小姨仅仅和对方通了45秒的视频对话,就转账支付了一万定金。

      男人摇头叹息,这年头连骗子都不走心,偏生有他家小姨这种被悲痛冲昏头的傻子,当宝贝似的相信。

      十点整,大门的门铃被按响。

      男人抢先一步上前开门。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表情高深莫测穿着道袍长衫或是不知道衣服总之很复古的老者,或者会看到一个穿着卦衫尖嘴猴腮眼珠子滴溜溜转嘴巴骗死人不偿命的中年男人,再或者会看到一个笑容满面的光头假和尚……电视里都是这么演得。

      他做梦也没想到门外会站着一个年轻姑娘,看上去刚刚成年,长得水灵漂亮穿着运动服扎着个马尾辫,缩着身子站在门外,听见门响抬脸给了他一个非常程序化的微笑,随即飞速低下头用背书般地口气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毕安安。这里是‘四月春风’的家吗?我们之前约了十点见面。”

      话说的很利索,右脚尖却一直在摩擦地板,一副随时要跑的样子。

      “四月春风”是小姨的微信名,男人满肚子气一下子泄了,对着眼前人,本来准备怒斥骗子的话也说不出口。这就是把小姨哄得团团转的骗子?难道是学生之间的恶作剧?本来自己闹着玩,没想到真有人信。年轻男人满心问号,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见毕安安面容乖巧,到底心软了几分。人小姑娘自己也吓得不轻,畏畏缩缩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倒是守信用,再害怕也硬着头皮来了。

      见说出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毕安安后退了半步。“我、我可能走错楼了。”

      “没错,就是我们家。唉,你说你一小姑娘干什么不好,非要在网上装神棍。算了算了,看你年纪小,把钱还回来再道个歉,这事也就过……”

      “去”字还没说出口,年轻男人被一巴掌推到了一边。

      中年女子坐沙发上等不到人,忍不住跑到了门口。“大师快请进,您看看这屋子,青青在这里是不是?是不是!”

      她们用手机视频交流过,认得出毕安安。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姑娘被自家小姨拉扯着踉跄进了屋子。小姑娘迈步站稳在屋子正中央,四下看了一圈,原本缩着的身子猛然挺直,严肃道:“的确在这。”

      那气场比神棍还神棍。

      看着自家小姨情不自禁抱着蓝色连衣裙唰唰落泪,男人只觉得满脑袋问号,什么情况?

      不一会,屋中已经变了样。不大的餐桌被移到客厅正中央。桌上摆着一个装了苹果的塑料盘子,一个插了三根香烟的一次性纸杯——据说是凑活着充当香炉,最正经的是青青生前最喜欢的一条蓝色连衣裙。

      据说这是所谓的开坛仪式,年轻男人冷眼旁观,他到要看看这个小姑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毕安安悄悄动了动站的有些发麻的脚趾,从她在餐桌临时搭成的简易案台前摆开架势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二十分钟了,中年女人原本热切目光渐渐冷却,更别提另一个人本来就眼神就不善,现在眼中更是写满“我要报警”。

      然而她也没办法,她又不是真的会开坛作法。这么会功夫她已经装作念经,从陋室铭背到琵琶行,再这样下去只能背唐诗三百首了。

      她毫不怀疑,要是她再这样干念经没动静,那个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年轻男人会撸袖子把自己揪着去报警。

      “搞定她了,开始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兀的在屋中响起。

      总算好了。毕安安条件反射般想接话,随即想到屋里另外两个人听不见这个家伙的声音,及时闭上嘴。

      男人看着餐桌后的姑娘面部一抖,一副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的样子,心说来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作为一个冷静理智的成年人,先不说他信不信世上有鬼。就算人死后真有魂魄在世,也该由那些高僧道士来收服。眼前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他才不信她真有这种本事。

      正想着,只见女孩在桌案边广播体操一般地手舞足蹈,忽然高喝一声:“起!”

      原本平铺在桌上的蓝色连衣裙刷地一下随声立起。

      “你的母亲和哥哥在那边。”

      连衣裙随着指挥转了个向,仿佛是一个人转身看了过来。

      男人脸唬得惨白,与他不同,中年女人却是双目含泪哀声啜泣。

      毕安安手指连衣裙高喝:“落!”

      连衣裙哗地一下又落回了桌子上。

      长舒一口气,她终于敢抬头看向一旁神色迥异的二人,声音里比之前多了几分底气。“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的女儿、妹妹的确在这里。在商言商,先交钱后办事。除阴一万,通灵三万,帮助逝者完成遗愿并渡魂一口价五万。除阴可以这间屋子恢复正常,通灵能聊三十分钟。”

      中年女人正要开口,男人却抢先问道:“渡魂是什么意思?”

      “超度,安息……随便你们怎么理解。总之是让魂魄以一种安详舒适的方式离开尘世。”

      “不渡魂会怎么样?”

      “会、会有两种可能,怨念轻的魂体会逐渐自我消散消失,怨念重的会逐渐扭曲变成痴鬼怨鬼厉鬼之类的恶魂。你妹妹目前看上去没有扭曲的倾向,应该会逐渐消失。”

      “这么说结果都是消失,那自我消散和渡魂有什么区别?”

      男人说完立冷笑一声。什么渡魂、消散,谁信谁傻。刚才的“连衣裙转身”确实震撼,可那不过是魔术类的障眼法而已,不值得信。

      他有心上前检查那条蓝裙子,却又被不知名的恐慌所慑住。最终他还是没有动,留在原地等毕安安的解释,准备抓话语里的漏洞。

      这个问题十分犀利。

      只见毕安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自我消散会很痛苦,渡魂不会。但你说的没错,最终都是消失,两者结果上一样。”

      “五万!钱不是问题,告诉我青青的遗愿是什么,我要帮她完成,让她安心!都怪我,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她……”中年女人双目赤红嚎啕大哭。她家境良好不在乎这十万八万的钱财,只想再为女儿做些什么,什么都行。

      毕安安点点头,转过脸看向年轻男人,要求先结清定金之外的款项。毕竟事情办完没法回头,总不能人家不付钱她再去把消散的亡魂拼起来。中年女人正悲痛嚎哭,她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找旁边这个还算冷静的人。屋内,那个旁人听不见的男声发出一声不屑冷哼。

      男人有些迟疑,中年女人见状边抹泪边拿手机。然而摸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她守在这屋子里精神恍惚,连手机什么时候关机的都不知道,此刻为了转账,手忙脚乱地想找充电线。

      男人叹了口气,要来毕安安的卡号,替中年女人付了尾款。

      这是他回神思考后的一点小心机,把转钱的证据留在自己手里,回头要求对方还钱或者报警更方便。自家小姨已经被哄得言听计从,万一她转账后认死理,这钱就要不回来了。

      本质上,男人还是觉得毕安安是骗子。

      钱很快到账。

      毕安安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狐疑的年轻男人,知道他还是不信任自己。谁让她看上去像骗子,没办法,接下来更像骗子……

      又是一段广播体操,蓝色连衣裙再次立起。与上一回不同,毕安安没有让连衣裙倒下,而是喊了一声“来”。连衣裙向前一扑,仿佛被人丢进了毕安安怀里。

      毕安安搂着连衣裙,仿佛被附身了一般,神情一变朝中年女人喊道: “妈,是我。”

      她拧着眉皱着鼻子,如果不是因为双眼太干毫无泪意,勉强可以称得上哀伤。

      年轻男人:“……”

      中年女人:“……”

      这下不需要男人提醒,连泪眼朦胧的中年女人都看出了不对。眼前小姑娘语气到有几分像青青,只是这表演怎么看怎么拙劣,好似比照着什么在刻意模仿,还是模仿的特别差劲的那种。饶是她思女心切也能看出异常。

      正要出言询问,却见毕安安忽然扭脸看向男人。

      “表哥。”

      这一声呼唤听得男人浑身抖了三抖,心中疯狂掠过各种将钱要回来的手段。

      他正打算撸袖子揭穿这个骗子,却听毕安安说道:“你这辈子最尴尬的事情,发生在六岁。”

      男人呆了。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毕安安嘀咕了一句“早说我演不好”。

      再看过去,毕安安已经收了之前拧巴出的表演。转而双眼失去焦点的前望,目中一片空洞。虽然看上去有点像发呆,但相比之前的拙劣演技到底多了几分空灵。

      男人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听毕安安说道:“你当时将张阿姨家的小弟弟当成了小妹妹,非要拖着人家跟你回去吃饭饭睡觉觉给你当媳妇。”

      小孩子的稚嫩话语被毕安安面无表情用平淡而幽深的语气说出来,显得特别滑稽。

      男人却勾不起半丝笑意,青天白日他无端起了一身冷汗,本就不热的屋内也仿佛越发寒凉。

      “南南,这是不是真的?”察觉到年轻男人情绪不对,中年女人升起了一丝期翼,话问得小心翼翼。

      男人不可思议的点点头,因为被错认的小孩是个还不会记事的幼童,所以这件事只有他和表妹知道,这是表妹平日里威胁他做这做那的“把柄”,也是专属他俩的小秘密。

      中年女人眼中瞬间爆发光彩,她看向毕安安,要不是仅有的一丝理智让她记得毕安安说过做法时不能被触碰,她此刻已经扑上去紧紧抱住她。

      “青青,真的是你吗!妈妈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逼死了你啊……”女人每句话都伴着强烈的抽泣,情绪已接近崩溃边缘。

      然而下一句话令她彻底惊呆。

      “妈,你别自责,我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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