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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嗟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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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的沧海之上、翻涌的浪花间隐约浮着一艘船舫。
此刻刚入了夜,天空大雨滂沱,似乎有什么劫数即将降临。月珠倚着窗子愣怔望着海面翻涌的巨浪。
忽地一只手阖上了窗。
“这浪有什么好看的,要是一不小心把师姐卷走怎办,师姐你还是多看看我吧,说不定这是最后一面咯。”
月央凑近了脑袋,虽然她知道这是师弟的玩笑话,但她还是有些担忧,神蛟的内丹又岂是能轻易拿到的?
“要不…我与你一同去吧。”
青年猛地摆手:“不必不必,师弟我虽学艺不精,但好歹也是师父的徒弟不是?季方上仙座下的亲传弟子要是连一条尚未成形的蛟都对付不了,那可真是要被人耻笑个几百年去。”
其实月珠知道,以自己凡人的修为,就算下海也只能帮倒忙。
劳烦师父还不够,还让师弟为自己出生入死,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没有半分出息。混吃等死,大抵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好吧,一切小心,万万不可勉强”,她嘱咐着。
“知道啦,放心吧,师姐你早些歇息,养好精神明天就能成仙了。”青年拉着她,把她按坐到床边,朝她摆了摆手,“师姐我去去就回。”
月珠眼看着青年关上了门。
这夜她并没有歇息,任凭窗外雷电交加、夜雨滂沱,她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二字罢了。
她等了许久,等到了雷停雨歇,日轮初生。他快回来了吧,这样想着,忽见不远处海面上漂浮着一个人影。
月珠倏地起身奔向船头,手握船杆探出半个身子,两两相望。远处那人扑棱着水花,挥舞着双臂,在海浪里起起浮浮。
“唔,救命!”
月珠探回身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自己都快要担心死了,他竟然还有心思演戏。堂堂神仙还能被溺死?就算刚知事的孩子也不会信,月央这智商也只能骗骗他自己了。
果然,水中的青年扑腾了一会见她不理自己,便讪讪跳上了船。
“师姐一点也不关心我,唔师弟心好痛。”
她回头,看见他湿漉漉地站在自己跟前,衣衫上溅了大片未被冲干净的黑血。
“诺,师姐你看”,月央摊开右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红珠。
她也不接,只是皱着眉盯着血渍问道:“你受伤了?”
“怎么可能?”青年扯开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脯,“这是那蛟的血啦,我去的时候不巧被发现,也只好耽搁点时间喽,不过放心那蛟不知道我是谁。”
青年说得云淡风轻,掩去了眸间深深倦色。
“这内丹脱离了蛟体,时间愈长真气愈弱,师姐还是快把它吃了罢。”
“好”,月珠接过内丹,放进嘴里。
“什么味道?感觉如何?”,月央关切地盯着她。
“没什么味,不过——”,她确实能感觉到一股强劲的真气汇聚在丹田之上。
月珠坐在甲板上,手搭在膝头阖上双眸入定,成败在此一举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海风拂面、晨光微漾,将水波照的金光灿灿,也将甲板上的两个人镀成金色。
女子盘定正坐,近身真气翻涌,她正对面约莫两尺的距离跪坐着一个青年,他双臂撑着甲板,屏气凝神关切地望着女子,他黑发尚未干透,脸侧残留着被海风吹干的盐渍。
天地为证,他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换得师姐的平安渡劫,月央心中祈祷着。
忽的,女子眉头皱起,青年的心也猛地揪了起来。
当她运起全身真气试图打通仙脉时,却被一股力量向下拉扯,强力的压迫感不断袭来。
她是季方上仙最疼爱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渡不过这一小小的劫?
她不信,调整呼吸、凝神聚气再次冲击仙脉,压迫感再次袭来,脑袋渐渐疼痛起来,像是百根细针同时扎进她的脑袋,又像是有千万只蚁鼠不断地啃咬着脑子。
这种痛感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种疼与师父给她治病时的疼痛如出一辙,难道是…师父来了!
不对,师父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的,那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渐渐,她脑袋疼的愈发厉害,四肢不受使唤地抽搐了起来。那双手拉扯着,似乎想要将她的灵魂生生地从这副皮囊中撕扯出来,这次的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蛮横。
终于月珠尖叫地护住了脑袋,凄厉的叫喊声划破将晓的海面,冲散空中结伴的白鸥。
“师姐!师姐不怕,月央在这,月央会一直陪着师姐的。”青年慌了,搂住面前不停抽搐的人儿,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成串下落的泪花。
可是,这些月珠都不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
都说人将死之时眼前会浮现此生种种,从出生到末路。现在,她是信了,要不自己怎么能看到末剑峰上那个正奋力挥剑的自己?前半生是美梦,后半生是噩梦。
月珠的此生种种,不过是个短小的悲剧罢了。
生命最后一瞬,那个熟悉的淡漠脸庞浮现眼前。
我此生挚爱的师父阿,您现在在哪里?月珠好想再见您一面,好想亲口向您说声谢谢,谢谢您对我的厚爱。
但是师父,对不起,我可能要走啦。
愿师父能早日破界成神,桃李天地。
请不要再收像我一样没出息的徒弟啦,师父的徒弟都应该像月湘师姐般果敢无双;也请不要再弹那么悲伤的琴声啦,师父没有了我这般令人操心的徒弟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