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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章65 ...


  •   ……
      从东州西南角上的阳河狄城一路往东,过得淮水,再往南走,便是扬州。

      作为这南地中西南部四州近乎半数的内水运河东流入海相交的叉点,扬州本城靠山环水,气候温润,风景独秀。古来至今,又有盐道河利皆都屯集于此,无论是文人论诗,饕客闲居,行商走货,往来海外,更是得天独厚。

      旧城过小秦淮西边关帝庙的一带,因着西北方山麓汇聚河水直接穿城而过,外通运河。此地,便也成为这扬州城中士农小商逢三逢七必定会聚的草头集市。

      什么农家的畜禽,新鲜的海货,外洋来的花卉果品。从油茶醋酒日常菜蔬到皮革布匹,甚至还有西域来的宝石珍奇。分门别类,应有尽有。

      这长街尽头外一大片格外宽阔的闲余空地,就是草头集市上的牲畜马市。
      专营牛马驴骡之类的‘大宗活什’。

      郭八是这牲畜场上的一名老手,职业买进卖出发家致富的二道马贩子。

      这天,从女人怀里头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郭八却并不心急,只管慢悠悠地洗漱穿戴,出门后往‘小秦淮’一带的茶楼去吃了盘清淡甜爽的大煮干丝。虽不管饱,但再多配上一盅小酒喝上,小曲儿听着……

      磨磨蹭蹭等都等到过了午后最热的那会儿。这才边剔着牙,边晃晃悠悠地才带领着一众徒弟,过河桥到这草头马市上来。

      马市上生意清净,平日虽比不得那些贩售鸡鸭禽类的。但若真能倒腾出来一匹名贵种,转场后卖出,经手便是成百上千倍的利润。着实也算应得中那句老话——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厢才到巷口处的商铺,未过河桥,远远就看一大群好事的市井‘闲人’们。一个个的见他出现,隔着道水岸,冲着这边就吆喝开了。

      “郭师傅,郭师傅,你才来了啊!”

      “郭师,今天来了个大买卖的,你还不走快点儿?回头可就被那隔壁的孙二抢先了啊!”对岸人群挤挤嚷嚷,一片哄然。

      “他愿抢便来抢呗,我郭八在这扬州马市上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还能给他姓孙的争到头筹了去?”郭八扬声笑道。他自信,也敢放出话来断言,这扬州马市上,什么孙二也好还是对门的张三也罢……

      那,都是渣渣!

      过河后向北转弯,直走到街的尽头,才算是进了马市。

      这大片空地腾出来的场子中间。
      正如先前吃瓜闲人们所说,层层叠叠围起来的人墙中,隐约果真有站了两位颇为眼生的人影儿。身旁立的栅栏桩上,同时也拴着两匹神采奕奕的高头大马。看来就是今天的主角儿了。

      紧了紧松到胯间的裤腰带,郭八长笑着往那人堆子挤了进去。未曾细看,率先习惯性的扶拳问起:“不知这两位公子,您是想要卖马呢还是选蹄掌的?”

      围观左右莫名一阵哄笑。

      有相熟的老伙计们便当场打起了趣儿,“八哥,你这今儿早上起来还没醒酒呢吧?”怎么明明就是两个乞丐窝里滚出来的小叫花子,竟都能给称作成了‘公子’?!

      “这位老哥,你就是这集上专收马匹的?”
      一直背对着人的清瘦乞丐闻声转过身来,面上倒是笑的分外和善。

      “正是。”
      郭八眼角不免抽搐,视线不经意地却往旁边拴的那两匹枣红大马身上撇去。单看着个头,那毛色,那整个膘而精壮的身形,这,好马啊!

      “不知这位公子,你…二人,这马可是要待价售出的?”

      天可怜见的,
      对着两位满身脏污衣着破烂,只要有眼睛人都能看得出来,实打实就是俩小叫花子的人口口声声喊出来“公子”。

      郭八都得忍受着周边吃瓜群众们异样的眼光了。

      本来嘛,这骡马市集可不比那些个鸡鸭禽类,但凡来此晃悠的,哪个不是兜里头敞快闲钱不少的?

      可这今天倒是稀罕,不见大度主顾,反倒来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乞丐。更甚至,还带来这等光看着体形毛色便知,绝对难得一见的稀罕宝马……

      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在他检查看过内槽牙口,摸过马头胫骨蹄肢,又亲自牵着往场内绕过一圈儿后,彻底得到了证实。

      “小兄弟,你这马确定要卖的?”郭八手头细细拨开那马肩颈下的细毛,隐隐甚至竟可见得于皮下浅浅舒张着的充血脉络。不禁多了几分慎重,“若我识得不错,你这两匹好马,应是那传说中的——汗血?”

      “自然要卖。”当即点头。

      “不过汗不汗血什么的我倒是不知,但一昼夜下来,行个六七百里绝对是不成问题的。”左边那身着破布单衫,满头乱发草草寻了条粗布麻绳随性扎起的年轻乞丐脸上只顾挂着笑意。

      似乎也是这晌午过半天气燥热的缘故,拭去额角淌下的细汗,就连近乎将烂成条状的布衫下摆都被他拿来紧着扇风了。

      “六七百里?!”
      这下可不光是郭八,周边围观闲人们不自觉都瞪大了眼。

      “开个价吧,小老哥?”不自觉也能被这么多当真是‘长见识’来的路人们围观,年轻的乞丐眉宇间更是掩抑不住的神气。“只要当下能给钱,这马包管你牵走!”

      “你这个,是纯种的驿马吧?”
      反倒不远处那位一直沉默着的对家,先前曾提到过的孙二。他此刻也混在人群中间,忽而开口质疑说:“偷来的罢?”旁的不提,单就他们这两位没钱没势的小乞丐,若非偷盗坑抢,哪里来这么上等的良驹?!

      郭八这才如梦初醒,飞快掰起那红马后脚蹄下的掌钉再行看过。

      果真在那铁掌钉下发现一排溶刻来的小字——
      东州阳河驿使。

      “……”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销赃的不巧正碰上能识货的来了。

      围观热心群众们便笑颜呵呵,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更有甚者已经做足,今日非得要当一回‘见义勇为’的英雄好汉的架势,就等着那两位臭不要脸的偷儿再有动作……

      “这驿马,毕竟那可是官家的东西啊!”
      郭八眼中神色也跟着接连变了数变,又咬了咬牙。虽说真舍不得这等子难得一见的绝世好马,但若是涉及到官家,却也…不得不放弃了。

      “官不官家的你们倒是无须多虑,这马既然落在我手上了,那便必定毫无后顾之忧的。”那牵马来此的小叫花子,显然也并不想放弃这桩生意。

      继续又开口鼓吹提道:“旁的不提,小老哥你就单瞧着这马蹄掌,这个头,这牙口,保管你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说这话间,他那眼中满都是闪亮亮的,宛如天边夜空中最闪亮的那双星辰。

      直惊得另外在旁作陪的那位——
      同样面如灰土的纤瘦乞丐赶紧出手将他扯住,“君,咳、豪二麻子哥,你还、还真打算将这马卖了换银两使的啊?!”

      她这不曾开口还好,甫一说话,登时众人们便恍然过来了。

      呦呵,这年头,乞丐偷儿都组成‘雌雄大盗’了!

      那性别意外为女的叫花子…
      众目睽睽之下,夏汀浔都快哭出来给他看了。

      大哥啊,你是给人都打发走了,可这没人顶班就该来祸害我了不是?

      咱们到底还要不要在这扬州城里混了啊喂?!

      “死老头子他话说的倒是好听,这没粮也没钱,光给这么一身叫花子似的装备,当真要咱们一个两个的都充作乞丐蹲在街头就着凉飕飕的西北风讨饭去?”

      这年轻的男性乞丐,正是某位他能惊天地也泣鬼神的某位。

      他此刻瞪着个眼,十分不服气。

      时间且先倒回至前日。
      地点是在阳河棣城中的源来客栈。

      冯笑川老太傅所暂居雅房内。

      “君上若真想要真正领会那扬州地界的‘绝世’美景,单凭着一时兴起眼光所及却是不成的,还需得要小心求证身体力行。”

      虽说来此途中周折不少,老太傅整个人也虚脱掉不少。但若论起正经事来,便就算是床头矮凳暂时搁置的清火汤药所散发出来的超级苦味儿,都难以掩盖他面上格外较真的神情。

      君浩捏着鼻子,连连点头:“先生所言甚是,我正有此想法。”

      “这古来帝王深入民间,微服私访与民同乐之趣闻轶事,不在少数。”冯老爷子眉头紧蹙,到嘴边话锋也是猛地一转,“可如今扬州地境听闻尚有乱党盘桓,君上若是亲自前去,恐怕也,不妥、不妥…”

      “可先生那前言也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亲自去趟,又怎可得知那当知之事?”

      “再者说来,同行之下亦有阿浔东门他们警惕左右,准保将万无一失的。”
      君浩摇头道:“我意已决,太傅莫要再劝了。”

      便不再多言,转身,径自往门外出去。
      冯老爷子这厢心头一急,真正要强调的内容这才脱口而出:“白身入城,切莫教人看破了身份!”

      旋即,分明听得那就站在门外窗格子边,一声拉长调调颇有几分玩笑意味的朗声应和:“记~下~了~~!”

      终于才算放出去半口气儿。

      等到座下小童恭恭敬敬的端起汤药碗来,不知又想起到什么。低低叹过了声“…如此大胆冒进的棋行险招,也不知是福是祸。”

      才刚松下来的眉头,当即又皱了回去。万般纠结的模样。

      “先生先生,您是八月底的生辰吧?”
      小童歪着脑袋,相当好奇问道。

      “……”
      若非是当下手头没个趁手的伙计什儿,年过半百的老爷子还真想拿个东西将他们这些小的脑袋壳儿,通通都敲开来好好看看!

      年轻人年纪轻轻——
      这好生端端的,“别净瞎学些有的没的!”

      冯老太傅严肃强调!!

      ……
      从阳河到扬州,不近,但也绝对说不上是甚远。

      翌日,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这间财源广进的源来客栈大堂前台,负责守夜的店家小二尚且趴在柜台上打盹儿。意识朦胧间,猛地听得前台有人刻意压低嗓音作怪般的嘿嘿吆喝声:

      “店家,店家哥哥~,着火喽——!”

      当场给人吓到差点没后空仰面灵魂出窍翻倒过去。

      好容易缓过神来,定睛一看。
      才意识到是昨天就有见识到过的那几位‘天大’的贵人…中的两位。

      店家小二生气,店家小二愤怒,店家小二…自认为还是具备一定的职业服务意识的。便强撑着张笑脸,嘴角尤有些抽搐的亲切问起:“不知二位小客官您,可是有何吩咐?”

      “我们退房!”
      瓜娃子踮起脚尖趴在柜台之上,笑嘻嘻地道。

      “退房?”
      就为这么茬子破事儿……

      店小二下意识都翻了下白眼,哗啦啦地翻过手边账本三五六页,“你们同行九人,共下榻本店雅房七间,都是要退的么?”十足不满的态度倒是真真的。

      “不不,只退其中的三间,分别是东一,西二,中三。”
      瓜娃子这脸上笑得格外天真可爱。可说出来的话儿:“小二哥哥,你莫不会是瞧着咱们人小,私自想昧下我们老大存柜的房钱罢?”

      真是活见了鬼!
      这小鬼头,怎么比那多年修炼的老狐狸都还精!

      店家小二腹中暗暗嘀咕了句,面子上倒也不敢再显露分毫。

      赶紧笑了笑,故作打趣儿似的道:“哎呦,这位小小少爷呢,小的不过是在这店内谋份活计的小跑堂儿的,哪敢蒙骗您几位大爷的啊?”

      说话间,已是将从柜中银箱找好的两串零钱分开来排在桌面上,“您点点看?”

      “不用点了。”却是那位面色看上去仍有些苍白的年少书生抬手取过桌上的钱串,“我们信得过小二哥的。”
      又偏头道:“小瓜,我们走吧。”

      “陈生哥哥,你知道,这越是受伤的人呢,就越不应该是总老闷在房间里的。”
      瓜娃搭手帮忙扶住陈生的胳膊,“老人们也常说啊,这早起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一大一小两颗萝卜头。

      边说话,边就跨出去了店门。

      东一间,西二间,和中三间,分别住的都是——

      昨日才到的老头及他手下的小童,那满口胡言的胖子,和那位姑娘。

      这厢状作不经意间收回远远随去的视线,店家小二抬袖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草草收拾齐整散乱在大堂各处的桌椅板凳,左右张望见天色甚早,趁着掌柜他们也尚未起。正想趴回柜台上去多睡个回笼觉。

      当门口处的地方,忽而传来些许奇怪声响……

      与此同时。
      早在距离扬州本城仅仅只剩十里地的歇脚长亭处。

      注意到前方不远就是此行将至的目标之地,抬手挥散眼前四散飘荡着的蔼蔼晨雾。

      东门丹勒紧马头,沉声道是:“公子,到了。”

      回头看去,正见那后方宽阔平坦的官道上,冲破雾气朦胧的桎梏,随后跟来同样策马而行的一男一女。

      君浩同夏汀浔也勒住马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

      “依照冯老叮嘱,就在此换装罢。”君浩吩咐道。

      三人便从马背上各自取了行囊包袱。

      自寻角落将那包袱中早已备好的寻常衣物就地换好。

      等到这边三人都已经收拾妥当,才见雾气隐隐中,仓皇又冲出来一人一马。瞧那略显超重的人身,整个儿都死死伏低在马脖子上,恨不得更将自己用条粗麻绳结,跟这高头大马共拴在了一起去。

      “我说、你们、你们这也真忒不讲义气了吧?”
      商无边憋下满肚子的郁气,这回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

      自从昨日早间出发时起,连夜一路赶来,每每停驻暂歇的时候,都能给他落下一大截儿的。

      “连夜赶路也就罢了,你们个个可都是‘仗剑纵马’的好手!不比得小爷我,刚刚才学会骑马,这下可好,净跟着你们这几位爱折腾的,连天连夜、赶夜、路!呕——”

      说话间。
      急着翻下马背,那股子堵在腹中喉心不上不下异常感觉,终于忍不住的喷涌而出。

      “呕——!”
      某种泛着胃酸混合着异味,呈现为某种说不清也道不明颜色的半粘稠状污秽物的汁水儿,果真吐了一地。

      约莫也是感觉到方才背上所驮之人的极其不雅,连他身旁马儿都在极为不耐的踢踏着蹄掌。动了动毛乎乎的短耳,偏头过去,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里都显出来了嫌弃。

      众人齐齐一脸的无辜。

      “要么说小爷我这么倒霉呢?还真摊上你们这一个两个说走就走的性子。”

      一路颠簸煎熬难耐,反倒吐出来后当下就轻快不少。

      胡乱抽过来条帕子擦净嘴边的污物,商无边扶上马脖站直起身子来。

      “好歹咱们也是患难与共的同伙,明知小爷我不会骑马,偏偏还跑到一个赛一个的快,有你们这么故意折腾人的么?还拿我朋友看不?!”

      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说。
      充分表达出来此刻他本人无与伦比的愤怒!!

      夏汀浔一个没忍住,当场就给逗笑了。

      “才一晚上就能赶上我们这些平日里多在马背上摸爬滚打的。我说无边兄,你难道不觉得…”
      君浩则赶紧帮忙圆场道是:“其实,你可是个天才的啊!”

      挑眉眨眼,别有深意,甚至还多卖了个关子。

      “……?”
      商无边便就愣了。“这话怎讲?”

      “诶,没错儿啊!”
      旁边东门丹意会,自然顺着他话茬往下接。

      “试想过,我当年才学御马的时候,那可都跌到鼻青脸肿的呢!无边你这才只用一天的晚上,光是呕…上这么一呕,就能赶上咱们,那可不就是大大的天才么?”

      “……!!”
      商无边竟恍然大悟。原来,小爷真是天才啊!

      瞧着他脸上渐渐夸张起来的笑容。

      超好忽悠的胖子!
      在场三人心中近乎条件反射性地同时闪过这么个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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