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教养指南》米玙

56、章54

　　……
　　听得君浩这一口否认直接下来。

　　“君上明鉴，臣、臣亦是看这娃娃品性不错，若能好生栽培，日、日后或许可成大器…”倒是那姓胡的州牧率先急了——急着撇清楚干系。

　　“我、我就说你这小公子，君上身边人才济济，若无一技之长，岂能留你这来路不明的乡野小子？”

　　训斥起来那陈生倒是挺有风范的。

　　夏汀浔特地留意了下，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青涩尚未褪去。但那即便跪伏在地，却也跪的端方挺直。以及，待他不经意间仓皇抬起头时，眼中莫名而来的固执和坚毅，也是格外教人上心。

　　印象中，仿佛又回到那天在那人潮拥堵的街道上。

　　半大的少年，单凭着一口弥留之气……

　　“可会管账？”沉默中，夏大姑娘出言提过了句。

　　“诶？？”明显看到那小陈生身子都僵硬了下。
　　随即下意识答：“先前家中经营商铺，曾有跟随过父兄略、略有涉及过些许…”

　　旁边君浩还有些发懵。
　　转脸却见夏汀浔眼中隐隐都透漏着几分期许……

　　一声仿佛老母亲盼儿鼓励式的“君浩哥？”直憋的他到嘴边的话茬不由自主就拐了个方向。“罢了罢了，既然阿浔都这么说了…留就留下，回头叫这别馆有司同你讲讲规矩。”

　　“讲规矩啊？”
　　说话间，从旁横插进来一道声线。众人偏头，正见是那武安侯爷东门丹踏大步而来，后头躲躲闪闪地还跟着位…胖子。

　　这商无边果真也是个人才。
　　方才令下别馆侍卫们将他撵了下去。

　　这会儿逮着空子借到人家东门小侯爷的便宜，竟还能又凑了回来。“说起这规矩啊，我商家的祖上那可是待过宫廷的，见识过的高官重臣吧，虽不说有个把上千，那也足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名列前茅…”

　　“牛皮都破天了！”
　　东门丹直接白他一眼。便扶拳上前道：“君上。”

　　“佟家后事处理毕了？”君浩问。

　　“回君上，除却那尚且在外地求学的庶二子佟宏志，其余人等，均已清查妥当，绝无疏漏。”

　　东门丹沉声道：“主谋及其知情不报者斩，其余牵涉人等视情节轻重流放极边；佟姓及其旁支、连襟等五服内名下所有宅院商铺、田产贵重，若有来路不明，私相授受，一律充归国库…”
　　这般严酷较真的正事儿……

　　商无边咽了口唾沫，不禁又缩起来脖子。半晌，试图想将话题拉回到寻常的调调上，“说起来这老话呢，他还有一句是叫做什么来着的？‘养子不教，父之过’。小爷我这么说来你们听得明白不？”

　　也就说啊——

　　这既然他们老佟家结伙犯下的事儿，怎么可以光是‘断其爪牙，而留其匪首之患’呢？！

　　他这话讲的可就有点小意思了。

　　气的东门丹当下捏紧拳头，“…你！”

　　不料这胖子肚子里头则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专门快步绕出去老大一圈儿，直躲到在旁边站着看戏的胡姓州牧身后去。这才放开胆子来继续同他怼道：“小爷我说谁了我？我也就随随便便随口这么一提，谁谁对号入座我就说的谁啊？！”

　　东门丹咬牙切齿。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

　　“该罚，是该要重罚的！”
　　君浩蹙着眉头打断道：“老规矩，罚俸三年外加五百遍！”

　　这话是同东门丹在讲的。

　　成功便看到他臭不要脸的死胖子哈哈大笑出声，附带十分非常以及特别幸灾乐祸地二字铿锵：“活、该——！”

　　“……”
　　东门丹脸黑了。

　　不过立马缓转过来，抬手一招。身后自有亲信几位，轮番捧着好几大叠子的宣纸呈上前来，齐声恭敬称曰：“君上请过目。”

　　夏汀浔偷偷往旁瞟过一眼。
　　那光洁滑亮的上等澄心堂纸上，满满当当尽然全是歪歪扭扭的大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

　　登时就给她笑出声来了。

　　这东门小侯爷，明明平日里看着都挺端正严肃的一个人…据说领兵打起仗来也是格外的勇武。
　　为何偏偏这字迹就……

　　跟似狗爬出来的一样？

　　“还有那罚俸三年呢~！”
　　商无边嘻嘻哈哈地继续补刀道：“三年，三年呢侯爷~，咱们尊贵敬爱的侯爷啊，先前那谁不还笑话我说是干白工的么？这不，风水轮流转啊转啊转~~！”

　　眼见君浩面上也正憋着笑意。
　　东门丹也就不跟他这死胖子客气了，轻咳一声。

　　随行而来的那位亲信头子也就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账：“算上先前未出京时的林林总总，君上曾亲口令下要罚扣侯府薪俸共计三百五十九次。其中有一月期七十二次，三月期八十六次，一年期一百二十五次，三年期四十三次，五年期二十一次，十年期的还有…”

　　“再加刚才的三年…”早都扣到五百多年后去了。

　　“……”

　　商无边傻眼了。
　　半晌，自当仰天大笑。“侯爷啊，哈哈咱们尊贵伟大的侯爷啊…”

　　竟笑到连腰都快直不起来的，“先前你你、你还说我是蠢货，蠢到要将我老商家的祖祖辈辈都卖身给他这黑心大萝卜坑儿。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侯爷您这暗地里头，竟是比我、比我还先一步的，就已经沦作人家黑心狐狸手底下累死累活的‘蠢驴子’喽？！”

　　东门丹：……

　　打死你个龟孙儿…！！

　　有他俩人这插科打诨的一段子，原本沉闷的氛围倒是轻快不少。

　　“其实吧，我总觉得…我们现在，才是最好的…”
　　旁边君浩不经意小声嘀咕了句。

　　夏汀浔放下手头捧着的茶盏。抬眼间，入目可见的一片清明。心思透过那头顶枝叶的间隙，乘风扶摇，晴空万里，直到——九天云霄，星汉灿烂。

　　不自觉地神采飞扬，满心豁然。

　　隐隐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觉冲破心头，随同着那直上苍穹的思绪一般，绵长，悠远。

　　“不好了，不好了！”
　　远远有人高声叫嚷的声音。

　　众人齐齐回头，倒是那别馆前门的守卫上前来报，说是：大门外头来了位赶着驴车的老汉。

　　“驴车？老汉？”
　　商无边忍不住瞎咧咧了。“你们这往大门口上当差的，难道就连那么一小点点的‘眼色’都没有么？真是，什么人都划计着往咱这里头放呢？！”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那嚷嚷着的声音还往这边在继续。些微有点粗厉沙哑的变音，算不上尖锐，但却委实嚷的教人心头磕碜。

　　跟似街头流浪抢食着野猫一般——
　　真.难听的厉害。

　　正是瓜娃子从廊角处的□□一路小跑过来。中途还被在拱门处的侍卫给拦了下。

　　等到他火急火燎地赶到近前。顾不得多说上一句话，率先急匆匆捧起桌面上放的小茶壶，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大几口。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这才说起正事儿。

　　“禀、禀告君浩哥哥，外、外面有、有人来了！”

　　“知道是有人来了…”
　　君浩抬手揉着额角，着实有些不满。“可到底是谁来了？”

　　“一个男的，年过五十多岁，是个老头、干瘦干瘦的！”瓜娃子连手带脚地比划给他看，“穿着件破布麻衫，坐着辆驴车，后头还拖着好几只的大箱子。”

　　“哎，就个老头，咱们怕啥呢？”商无边随手丢了个大毛桃给他，“先喘口气儿，歇歇神，别慌。”

　　这别馆内外，有他‘高瞻远瞩伟大超凡’的南君老大在此。他就算是全国上下，有谁敢招惹咱们小爷的？

　　年轻人，还真是…见识短浅，沉不住心思，唉！

　　“明知君上在此，何人竟敢如此猖狂？”
　　东门丹眉峰紧锁，竟也跟着附和了句，“若是朝中哪位没长眼的官吏，回头叫他来请罪！”

　　“可听见没有？打发回去，就说咱们君上不见！”
　　商无边觍着满脸狗腿子模样，使唤起来前来报信的守门小吏倒是格外的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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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咱们这厢闲坐着也是坐着，左右瞧着人也都到齐了。”

　　顺带打发走了前来送人的胡姓州牧。屏退左右，又吆喝这别馆后厨管事上来几道消闲茶点。

　　一众人等围聚桌前。

　　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恕臣直言，近来这天气晴朗，道途平顺，正是动身北行，御驾回京的好日子…”
　　东门丹率先启开话茬，直言说道：“自从君上一言不合便私自出宫，惹得朝野众臣无不流言蜚语，揣测多端。到如今来，已经足足两月——”

　　“先前还曾提起左相一党狼子野心，近来却又传言说那白怀暗中招结党鹏，蠢蠢欲动…君上若是再行拖延，不在朝堂。长此以往，只怕是人心惶惶，迟早横生事端！”

　　君浩仰头看天，悠悠轻叹，“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夏汀浔心里记挂先前听说过的旧事。便在旁跟着帮腔说：“是啊，君浩哥，这遂州别馆固然清净。可那远在千里外的南都昔城，满朝文武，以及诸多朝务政事，却也万万都少不得有你这一国之君坐镇的哪…”

　　“好想去吃大碗的扬州炒饭…”
　　君浩眼神乱飘，心不在焉。“那种炒到颗粒分明，光泽饱满，色泽金黄，松软爽口…”

　　“话说起来，咱们君上这都出来浪了有两月了？”
　　商无边往嘴里丢了颗青李。

　　才一口咬下，不想就被那李子独特的酸涩味儿给刺激到满脸都泛起了褶皱。嘴皮子一撩，就开始埋怨在旁候着的后厨管事，“你们这、酸掉牙的东西，也敢拿来教人吃的啊？！”

　　眼看到那花白胡子的管事被他这一句话，立马吓到跪地不起。

　　“你爱吃不吃，谁还巴着求你啃了？”东门丹看不过眼了，出口便怼他道。也真是天热了，什么牛鬼蛇神的都在人前乱晃悠！

　　瓜娃倒是抬手挡了挡头顶枝叶间流泻下来的阳光。

　　一碗冰冰凉的酸梅汤下肚，整个人浑身都透着股子舒坦劲儿。嘴上还闲不下的在念叨：“真说实话，我活着这么大，真真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人世间啊——没白来！！”

　　“可不就是，可不就是。”
　　商无边偏生不理他个冰块脸的，“这要天天都跟咱们君上这般的，从早到晚吃饱喝足，就躺在树阴底下。有零嘴点心，瓜果桃李，耳闻蝉鸣、树涛，听风声悠悠，恰是一番人生滴乐事呐呀~~！”

　　“可不就是！”
　　平白捡到个转移话题的好机会。

　　君浩嘴上便嘀咕着，手头折扇也分外殷勤，去往东门丹那边打了。“东门啊~，你可知道，这人生之乐，真真莫过于是冬天被窝，夏天凉食，口渴之白水，瞌睡的时候再来个大枕头~！”

　　这边夏汀浔正笑的欢实呢。

　　就见君浩眼神示意之下，有样学样的商无边歪歪心思一动。顺手就把自己个先前别在腰间的两把大蒲扇给亮了出来，“来啊侯爷，咱们高贵无比的东门侯爷呢，小的我也来给您打扇子喽~~！”

　　都等不到众人反应过来，狗腿子模样尽然显露。

　　君浩正要开口阻拦。

　　可惜。

　　已经迟了……

　　他手头那两把——
　　超大版的大蒲扇自下往上的那么一扬。也就成功看到东门丹额前那两道有些稀疏零落的冗长碎发，飘飘悠悠的往上扬了…露出颇为光洁高挺而又威武的…额头。

　　石桌旁气氛似乎有过片刻的死寂……

　　骤然乍起的一声咆哮。

　　如同平地起雷——

　　“商、无、边！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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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魔音传唱]
你的头发还好吗？大家好，我是头秃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