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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水母小注:
      一夫:100步×100步。
      一轨:八尺。
      乾溪:今属安徽利辛。
      楚建筑高度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这也是与当时的礼法、宗法制度的联合体现。
      此处“先王”指楚平王。
      太傅:子胥之父伍奢的官职,伍奢生前为太子建的师尊。
      伍子胥名员(yun,第二声),字子胥,所以伍奢唤他“员儿”。

      第二十九章物是人非

      翌日晨,伯嚭便请命带兵去拆毁楚国宗庙。
      楚王城每面边长九里,城门有三。城内纵横九条道路,每条长九轨。
      王宫居中,宗庙居左,社坛居右,朝会处居前,市场居后。朝会处与市场面积各为一夫。
      故伯嚭指挥兵士们拆毁宗庙之声,于王宫西面的台榭之上仍是听得清晰。
      子胥默立于台榭之上,姬光静静地立于他身后。
      沉默良久,子胥回身道:
      “大王可还记得臣曾提及的申包胥?”
      姬光颔首。
      当日,去穹窿山造访孙武的路上,子胥于江边提及的那个曾说“子能覆之,我能兴之。”的曾经的挚友……
      “若得之,望莫杀之。”
      姬光慎重应了。

      子胥遂去了驻军营内问了些补给之类的情况。
      归途中,正遇上乘着马车自宫门出来的孙武。
      两人的视线只一瞬的交汇,便都别过脸去。
      忆起昨日他推开自己仓皇而逃的背影,子胥心烦意乱地令车夫调转车头向乾溪驶去。
      两辆车就此擦肩而过此于各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离开这里已将近十六个春秋,许多记忆都已模糊,唯哪些爱憎,浓烈依旧……日夜追逐着、嗜咬着,一刻不得安宁。
      立于那曾经盛极一时的府邸之外,清幽陈腐的气息,透过蒙了灰的朱门透出来。
      心绪复杂地嘱咐车夫与侍卫于门外候着,伸了手,轻轻一推。
      两扇门嘎嘎地开了,脱出一片早已埋藏于记忆中的景象。
      先映入眼帘的是敞开的楼阁,门户大开着,内外流通渗透。屋檐水平展开,各层环绕着栏杆长廊,立于其上,便将四季美景尽收眼底。
      平衡分布的层层铺开的院落,移步换景,眷顾含蓄。宛如这漫长岁月中,一路经过的种种,曲折往复……
      “反”字型的屋顶,刚健质朴。与楚国普遍的飞檐不同,此处屋面、屋脊只于中部装饰着对称的曲线,将自然温婉,镶嵌于冷峻稳中之中,天人合一。
      与檐口平行的木制的斗拱,不用一钉一卯,完全插接构成,可谓天衣无缝,独到美观。
      装饰陈设的长蛇、奔鹿、飞凤、鸣鸾雕塑,绘以红黑二色,对比强烈地施于浅高浮雕、镂空木雕之中,赏心悦目,耐人寻味……
      然当子胥缓缓走入室内,却是一怔。
      室内的陈设布置家具器皿,竟与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丝毫未曾变动过……
      难道当年自己走后,他……竟是没有下令抄家??
      再走近些,轻拂过那熟悉的梨木案几,竟也是一尘不染……
      这究竟是??
      吱呀一声,偏门开了,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立于门后,见了子胥竟惊得一退,险些跌落在地。
      子胥忙上前扶住他,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抓了子胥臂膀道:
      “少主?!!真是少主!??”
      子胥未料到再归来时,这个始终对伍家衷心耿耿的老管家仍守在这儿,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将他扶他进里屋,慎重一拜道:
      “多谢老丈人!”
      老者忙扶起他:
      “少主何出此言?”
      “若无丈人留居,恐府邸早已荒废……”
      老人一叹道:
      “少主有所不知,老朽亦曾为驱逐出去,是先王复又将老朽召回,令老朽照看府邸。”
      子胥一愣。
      竟是他??!
      “先王生前常来府中悼念……”老者瞥眼子胥,见他神情如故方又道:
      “重病之日,亦未曾间断……”
      子胥沉默良久,方僵硬道:
      “于……何处悼念?”
      老者恭敬道:
      “于太傅室内……”
      子胥握紧了拳,就听老者絮絮道:
      “先王不允老朽入太傅室内,太傅之室,皆为先王亲拭……”
      子胥倏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父亲伍奢室内,那古朴的陈设、雕刻、草席,皆纤尘不染,一如他生前,井井有条地安置着。
      案几上,几卷尚未刻完的竹简随意摊着,刻刀搁置一旁,仿佛室主只暂时离开,随时都会带着那一如既往的笑,翩翩归来……
      子胥倚着门,微微喘息着,老者于他身后道:
      “先王逝后,便由老朽代为……”
      子胥不待他说完便转身朝府外疾步而去。

      上了马车,不知要去往何处。
      心神恍惚地于颠簸中忆起昨日种种。
      自己出生不久母亲便病逝,父亲伍奢为平王太傅后便久居宫中,鲜少相见。
      年长五岁的兄长伍尚便担当起了管教自己的责任,照顾起居时温和细心,督促学业时严谨苛刻……但也正多亏了这长兄如父的教导,才令自己有了今日这高瞻远瞩的建树与足智多谋的勇武。
      还记得十岁那年,父亲蒙幸带阖家随平王祭祀。
      于祭坛前,父亲对自己道:
      “员儿,那便是你要誓死效忠之人……”
      抬头,望向那个正挥剑斩杀牺牲的弱冠男子,挺拔的身形,狭长的凤眸,飞入鬓角的剑眉……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霸气,令人移不开视线。
      忽地,他瞥向此处。
      子胥一惊,低下头去。
      但那犀利得仿佛能剜出血来的眼神却是死死盯着他不方……
      紧握的手心,渐渐沁出一层薄汗……年幼如他自不会明白那初见便如此尖锐的恨意,究竟缘何而起?
      直到那视线松了钳制,方舒一口气。抬头,便见了父亲望向那人的眼神……
      哀伤、怜悯、歉疚、无奈……还有许多无法分辨的情绪……

      一季后,本留于宫中的父亲忽跌跌撞撞地归来,他气喘吁吁地挥开上前扶持的侍者,独自归于室内。
      端着饭食,立于门外,正见了父亲侧卧于席,胸口剧烈起伏着……
      乖巧地退出,轻带上门。
      这是第一次,见了父亲如此……
      母亲离世时,也未曾见过他这般痛苦……

      几日后,父亲能下床走动了,便辞官企图归隐山中。
      遣散了仆役,带着简易的家当,于凌晨带了兄弟二人坐上早备好的马车。
      然半路便为追上来的王军截了,说是平王有令,命伍奢留任太子熊建太傅,须久居宫中。
      父亲当时的神色,是无奈多于惊讶,似是这一幕早在预料之中。
      归去的途中,无人言语。王军将他们的马车围在中间,仿佛押送潜逃的囚徒。

      太子建算不上聪颖,但却踏实而本分。伍奢耐心地教导他,亦如当年教导平王。
      平王自他们归来后,便再未打扰。只偶尔去看望太子建时,会私下询问伍奢一些太子的近况,随后默默相对。

      五年后,太子到了可娶亲之年,平王遣太子少傅费无忌为太子建娶亲,费无忌见秦女姣美,便劝平王自娶而为太子建另娶。平王得秦女,宠幸之,一年后得子熊轸。
      费无忌遂改为跟随平王,又恐太子建继位后自己将有杀身之祸,便常于平王身旁诋毁太子建。平王又见伍奢与太子建形影不离,心中有了芥蒂,渐渐与太子建疏离。
      一日,太子染了风寒,平王假作不知,伍奢便彻夜不眠地守候着。待两日后,平王带了医官前去探望,便见了子胥倒于太子建塌下。
      急令医官诊断,方知是劳累过度。平王将那些善于察言观色因而怠慢了太子建及伍奢的宫人驱逐出宫,忧心忡忡地陪于伍奢身旁,直到他幽幽转醒。
      平王道:
      “夫子当年,可曾这般待我?”
      伍奢不语,只静静看他。
      平王望着他憔悴的神色,忽地扑到他身上哽咽道:
      “夫子只因我一时之过……”
      伍奢淡淡打断道:
      “何止是一时……”
      平王缓缓直起身,眼中带了凄然的决绝:
      “夫子……宁愿玉石俱焚?”
      伍奢看着他,渐渐绽开个冷笑:
      “君非君,臣非臣……”
      平王恨恨地堵了他下面的话,直到被他咬出血来……

      几日后,平王使太子建驻守边疆城父,伍奢随行。
      费无忌复又谗言太子建因秦女之故欲联诸侯谋反,平王私召伍奢询问。
      伍奢望着平王与其身旁的费无忌了然道:
      “大王奈何因谗贼而疏骨肉?”
      平王不语。
      当晚宴上,费无忌又私谓平王道,伍奢与太子建亲密无间甚同塌而眠,平王问伍奢可有此事,伍奢不答,平王一怒之下便使人杀太子建,并囚禁伍奢。
      平王使人召子胥、伍尚进宫,企图以此要挟伍奢。子胥得脱,惟伍尚入宫后与伍奢扣押于一处,平王遂下令三日后将二人戮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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