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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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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涟睡眠质量很差,在感受不到光的环境下会格外亢奋,导致总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就算给他打药作用也不大,好在他并不喜欢在夜里乱叫,大家便也不管这事儿了。
为了节电,重症病房也是有窗户的,不过窗口极小,还是在高处。
如今那小小的窗口一片漆黑,显然外头是无星无月,于涟在黑暗中亮起了眸光。
他的五感敏锐,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能听到很远的动静。
他听到了哭声。
非常低,非常压抑,像是一个人咬着自己的下唇却挡不住的抽噎声。
是隔壁传来的。
是白天那个女孩儿。
自称是他的小青梅,还将了一大堆曲折离奇的经历,于涟只当故事听,并未相信。
他听她讲着自己被诬告杀人,之后被关进来,听她说自己是穿越的,前世是看护士,还放走了他,这一切的一切听起来就像是精心设计的小说母本,如果现实这么神奇,人们还要看小
说干嘛?
这里最不缺会讲故事的人,除了那些彻底失去自知力,无法与外界沟通的病人之外,每个人肚子里都是一堆惊艳小说家的故事胚胎,以及光怪陆离的世界观。
不过那女孩还是成功勾起了于涟对小青梅的思念,‘那个爱哭鬼,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那么爱哭吗?’
于涟是个因外界而流眼泪的人,他哭只可能是为了自己,而他的小青梅不同,对世界总是充满了爱与同情心,这是他不能理解的,让他十分好奇,以至于从小就像是观察昆虫一样观察
着自己的小青梅。
隔壁的女病人也哭,但肯定是为了自己哭泣,来到这里的人都挺悲惨的,自然顾影自怜,嘤嘤哭泣。
……
森梦回其实已经睡着了,她在睡梦中重新走了一遍最近的经历,忍不住哭出声来。人非圣贤,亦非草木,遇到那么多的委屈,她想不哭都不成。
以前看小说里的大女主,她以为自己能像她们一样,遇到任何事情都从容淡定,嘴角一抹嘲讽。
如今,她的确满心嘲讽,嘲讽着全世界,嘴角那一丝笑容却不禁泛起苦涩。
莫名其妙被当作杀人犯,莫名其妙上了法庭,她其实一直都想哭,然而却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墙倒众人推,几乎没有人相信她,放古代,她身上早被砸满了臭鸡蛋,为了不被判死刑或
无期,她浑身解数,拼命保护自己。
现在终于暂时安全了,她紧绷的神经一松,悲伤、后怕、愤懑等负面情绪就一股脑扑杀过来了,像是蝴蝶、兔子和野狼的聚集体。
其实警察来到她面前时,她已经很慌了,可她不能表现出来,硬是装出了坦荡荡无愧于心的样子,并在心里想办法。她非常后悔当时没有逃,可如果事情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是绝对
不会逃跑的,因为出于对警察和司法机构的信赖,她总是抱着一丝能昭雪的侥幸心理。
后来发现,警察、法官都不站在自己身边,她就更不能哭了不能慌了,因为她身边已经完全没有庇护者了,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她梦见了以前的白子润和纪圣宴,还有三十岁的爸爸,他们都对她笑,张开双手似乎要拥抱她,然而一转眼他们都不见了,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中,她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如果放在以前,白子润会保护她。
如果更早以前,纪圣宴会保护她。
如果是小时候,爸爸会保护她。
现在她没有了所有的盔甲,只能竖起背棘自我保护,只能努力将一切扛下来,努力寻找机会自救。
纪圣宴和白子润要跟她分手的时候,都很不放心,纪圣宴逼她回家,希望她能得到家人的照顾;白子润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帮她整理好所有的行礼,将一切安排妥当。
他们觉得她就是那种很柔弱的女孩子,像只小奶猫,离开了他们分分钟就会活不下去那种,然而实际上因为从小得到的关注太少,她就养成了野猫的性子,在哪儿都能活下去,纪圣宴也好,白子润也好,只是恰好将野猫抱回家养了一段时间罢了。
小野猫性子野,却总在主人面前装乖巧,可她再乖巧,还是被狠心抛弃了——毕竟野猫再乖也比不上家猫精致,另外,那一股子傲娇,那生气了狠挠人的劲儿,那养不熟似的没心没肺,总是让“主子”们心灰意冷。最后,她只能一个人在荆棘环伺的社会里流浪。
其实离开了他们,森梦回也活得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再没办法露出柔软的一面了,她必须笑着面对风浪。
眼泪其实是有人疼的人的专属,她没有资格哭,哪怕夜深人静都不会去哭。她连自己都欺骗,暗示自己觉得坐牢也好住精神病院也好,都不打紧的,唯有在睡梦中才泄露出她脆弱、孩子气的一面。
哭到最后,她安静下来了,进入了下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