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迹》离月湮霜

1、※壹※

　　风有些凉了。
　　天色黯淡下来，本来燃烧着的晚霞也无声息的不见。杉林中的叶微现憔悴，静静的随风。或有一两片跌落，几个回旋，委于尘土。
　　黑衣少年一手按着肋下不浅的刀伤，眼神有些涣散，呼吸也粗重了。剧痛让他的思维亦是僵硬起来。他脚步踉跄着，只有一个想法——向前。
　　——他齐雪凭必须向前，他不能倒下，江湖上刚刚崭露头角的冷面杀手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他咬咬牙，继续前行，浑不知自己走了多远。
　　膝上一软，他终于向前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压到了伤处，剧痛险些使他昏过去。他几乎无法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只是下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手脚并用地爬。那一点昏黄的灯光越来越近了，留在路上的，只剩一行深深浅浅的暗红。

　　夜不知是什么时候降临的，如墨的漆黑似是一瞬间就笼罩了大地，剑也斩不开的浓重。
　　室内一灯如豆，昏昏黄黄的亮着，门未关。隔着半开的门，素衣女郎立在隔壁窗前，窗边煎药的小火炉咕嘟咕嘟的响，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馥郁的药草香。
　　剧痛让他霍然惊醒，深吸一口气，右肩和肋下的痛楚深入骨髓，他不由得皱紧了眉。
　　眼前一亮，他倏然回过神来。——坐在榻前的是一位清丽的蓝衣女子，手中的三枚刺穴金针在昏黄的小灯反射出一点金色。
　　想也不想，他立刻反手扣住那女子的脉门，顺势一推，将她手中的金针抵住了她自己的咽喉。
　　右肩的痛楚在一瞬间袭来，他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咬咬牙，硬撑着没有动。
　　“小姐……”变故生自电光石火的一瞬，让人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来，窗前煎药的素衣侍婢惊呼，“你……快放手！”
　　蓝衣女子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有些不满的看他一眼，道：“小心牵动伤口。”语气中竟是浅浅的关怀与责备。
　　心中泛起一阵似曾相识的暖意。——自离开了幼时的长安，如这般的语气，自己是多久不曾听过了呢……他定定神，努力抛开这种感觉。他是杀手，杀手是不需要感情，不需要温暖的。那些都是累赘，只会让他的手中的剑不再锋利。他抬头看看她，嘶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救我？”
　　“云惜。”蓝衣女子扶住已有些无力的他，小心翼翼地扶他重新躺下，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口。
　　云惜……那个久远的名字，已是前生的记忆了，那时天尚蔚蓝草尚茵茵花尚缤纷，自己……尚且白衣如雪。
　　“你……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毫无温度的眼眸对上她的。
　　她倏然将三枚金针一起刺入他的穴道，摇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温暖柔和的微笑：“医者，父母心。”
　　带着银丝手套拈起从他肩头起出的毒蒺藜，灯光下，那暗器泛着绿莹莹的光。蓝衣女子云惜有些讽刺的轻笑：“真是舍得本钱呢！满门小气鬼的蜀中唐门竟给你用了这么贵重的‘修罗散’，还下了不清的分量？你怎么招惹唐门了？”
　　齐雪凭怔了证，没有说话。——这两个问题，他都回答不出。
　　云惜没有再问，挑了些药膏按在他肩头伤处，清凉与剧痛一起没有预兆的袭来，让他悚然一惊，耳边是那蓝衣女子轻柔的声音：“忍一下……”
　　他睁开眼，看到她本柔和平静如春水的笑容里藏匿了一抹悲戚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