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大叔受）》莲·虫二

1、1

　　一路上有人坐在地铁张望擦身而过的广告
　　有人怕错过每段躲不过的新闻报导
　　一路上有人能白头到老有人失去青春少年
　　有人在回忆中微笑也有人为了明天而烦恼

　　一路上有人付出虔诚为不认识的陌生人祈祷
　　有人过了一辈子只为一家几口每天都吃饱
　　一路上与一些人拥抱一边厢与一些人绝交
　　有人背影不断澎涨而有些情境不断缩小

　　春眠不觉晓
　　庸人偏自扰
　　走破单行道
　　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每个人都是单行道上的跳蚤
　　每个人皈依自己的宗教
　　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
　　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

　　一路上有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
　　有人太晚觉悟冥冥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
　　一路上有人盼望缘份却不相信缘份的必要
　　一路上那青春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

　　每个人都是单行道上的跳蚤
　　每个人皈依自己的宗教
　　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
　　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

　　1、

　　成燃今年二十四岁，一直没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得不顺利。他从弗洛伦萨LABA设计学院毕业之后，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国找工作。这个时候，他小叔成尔明一个电话打给他，告诉他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

　　成尔明虽说是他小叔，不过年龄上只比他大了十岁，曾经也带着这个侄子体会过所谓的上流社会的糜烂生活，叔侄关系一向不错。

　　“他叫杜樨，是我的发小，跟我们成家也有些关系。自己开一家设计工作室，在C市算是蛮有名气的，我跟他打了招呼，你们是LABA校友，他很高兴接收你。”

　　成燃的大学三年加本硕连读的一年几乎鬼混过来，眼下一听有人接收，也很开心。这个时候成尔明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杜樨喜欢有能力有个性，不耍心机的人，你在他手下干，锋芒怎样都没问题，就是别给我玩阴的，听到没？”

　　成家人都是生意场打滚的，成燃虽然无意于此，但奈何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这些个尔虞我诈、兵来将挡，早已养成了心机深重的习惯，再加上成家遗传的天生好皮囊，在任何领域一向无往不利，性格中那股冷静的霸气却是怎样也改变不了的。听了成尔明这句话，心里反倒微微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他要是就这么回去，以他老爸的脾气一定不肯帮他找工作，他在C市人生地不熟，恐怕不好办。于是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在9月，回国调整一个月之后，成燃第一次见到了他未来的老板杜樨。

　　成尔明带着成燃开车去找杜樨，说是先让成燃看看工作室，然后中午一起吃个便饭。成燃对这种老套的方式十分熟悉，自小他便得心应手，成尔明对他也很放心。

　　杜樨的闻樨工作室座落在南山路上，市中心，但两排成行的法国梧桐，古典风格的街道，闹中取静的地方，四周分布着法拉利专卖店和穿月楼酒家这样的高消费场所，足以证明这个男人的手笔和自信。

　　闻樨工作室整个被建成一个古代鸟笼的形状，一根一根的黑色钢筋和透明的有机玻璃，圆弧形的屋顶上还雕刻着祥云图案的镂空，在黑色的，用瘦金体刻着“闻樨”两个字的牌匾的圆形大门口，还挂着一副开放式的对联，上联是：“烟锁池塘柳”，下联空着。

　　成燃心中微微一笑：杜樨的喜好风格，他已经大致有数了。

　　进门之后是就是一个遮挡了正面工作室的屏风，雕花繁复但并不张扬的徽派木雕风格，木板上微微有些裂缝，看上去是老东西，大约是从农民家里淘来的宝贝。
　　门厅并不大，一张明式风格的琴桌，前台小姐正用老式手摇电话接听。看到是成尔明这个熟人，立刻示意他人在里面。
　　工作室里面颇有些大，四周杂乱地摆着七八张桌子，都是明式风格，虽然不是高档红木，但颜色也做得很深沉，加上明式家具简洁的式样，并不张扬。所有电脑都是一溜的黑色，三面墙都刷得极其白净，只是靠独立办公室的那面墙上画着墨兰。个设计师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不时地讨论一下。
　　另一边似乎是会计室，门被雕成了算盘型，还颇有情趣地写了“孔方”二字在一旁。

　　看来这个杜樨，实在喜欢一些老旧的东西。成燃在心里，对这个杜樨有点不以为然，虽然简约中式风格如今流行，但谁又知道能流行多久？这个杜樨似乎在死守这个风格，大概不是个喜欢变通的人。

　　这个时候，小叔成尔明走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就径直走了进去，“杜樨，忙着呢？”

　　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推推眼镜，“你来了啊……先坐，我忙一下。”

　　“你忙你的，”成尔明笑笑，“我带我侄子过来看一下，他以后就交给你了啊。”

　　说完他就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塌上。

　　成燃也不客气，跟着成尔明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前台小姐很尽职地泡了两杯茶，摆在两人面前。成燃端起他面前的茶杯，专心致志地观察起他未来的老板。

　　因为脸藏在了屏幕后面，映得发蓝，所以成燃没有兴致看他的脸，只是以一个学设计的人特有的审美在观察这个人的穿着。

　　他不得不承认，杜樨这个人，很懂得如何让别人舒服，也让自己好过。

　　杜樨上身是一件青莲色的亚麻圆领衬衫，一排贝壳扣子一直到胸口，嵌着黑色的边缝，最上面的两个没有扣，露出锁骨来。脖子上绕着一圈黑色的皮绳，上面挂着一颗狼牙。袖子微微有些喇叭口，但为了不影响操作被卷了起来。下身穿着一条宽大的铁灰色亚麻长裤，没穿袜子也没穿鞋子。

　　衣着漂亮有品味，穿着还舒服。

　　成燃其实很讨厌一个男人光着脚的样子，他不喜欢看男人粗大的脚，这大概与他这个人天生唯美的审美要求有关系，他甚至不太喜欢男人的身体，粗俗而且笨重。不过眼前这个人的脚，虽然不小，但却很干净，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泛着贝壳色，脚背也很白。

　　还算符合他的审美。成燃满意地点头，仿佛忘记了是他要在老板手下工作而不是他在挑选老板。

　　少爷的心性，说到底他成燃还是改变不了。

　　他喝了口茶，发现茶的味道有些奇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杯子里如同树叶一样的茶叶，不禁失笑。他对茶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叶子大的大多不是好茶。这个时候，成尔明好像看透他在想什么一样，开口说，“这是太平猴魁，杜樨的最爱。”

　　“什么时候成我最爱了？”杜樨在一旁搭话，似乎终于将手上的事告一段落，起身走到成氏叔侄两人面前，“我分明最喜欢茯砖，尔明你什么记性。”

　　成尔明朝他一笑，“是，是，是，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猴魁是林健他老人家的喜好。”

　　杜樨没理他，转脸看着成燃，“这是你侄子？”

　　成尔明点头，“我侄子成燃，LABA室内设计专业毕业的，跟你也算校友。这小子没什么本事，打算送你手下磨练磨练。”

　　“成，一句话不是么，”杜樨点点头，一双眼不经意地打量成燃，这种目光举止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他正在观察你，却又不会失礼，“看过设计室了？”

　　成燃礼貌地点头，“是。”

　　“感觉如何？”

　　“挺幽静的。”

　　“哦？”杜樨抬抬眉毛，“我还嫌不够静呢。”

　　成尔明在一旁笑，“我们这群人当中你最会闹！当初跟人打破头，大闹校长室这事儿你到义气！怎么就你最喜欢安静呢？”

　　成燃一听，来了兴趣，看来杜樨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血性的家伙，只是如今在他眼里看到的杜樨却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好像在跟人打太极的圆滑人物。

　　冷静，但没有傲气。

　　“我是喜欢闹，但我只喜欢一个人闹，怎么着，你还不满意了？”杜樨笑了起来。

　　“哪敢啊杜大设计师。”

　　“得了，”杜樨甩甩手，把袖子放下来，亚麻的衣料，在放下袖子之后打着褶，杜樨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看，于是用手缕缕，但又懒得再动作，“这下都快1点了，做完事儿就感觉饿了……”

　　成尔明见他有了走的意思，连忙起身，“祖宗，你终于叫饿了，我这儿都前胸贴后背了……得得得，快走快走，我在穿月楼定了包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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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的饭局，相对比较轻松，虽然也有些场面话什么的，但成尔明和杜樨到底是发小，又面对着成燃这样的小辈，三人都不怎么装腔作势。感觉倒像个聚会。

　　成燃对穿月楼的菜熟悉不过，从前就陪着父母宴请过什么工商局、财政局的，大多数是父母的大学同学，虽说是同学聚会，内部的黑幕，也是天知地知。穿月楼主要做清淡的江南小菜，除了蟹粉狮子头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招牌。之所以生意不错，主要依赖于贴近政府办公室的优秀地段和清幽的环境。

　　成燃一边吃饭，一边观察杜樨。

　　杜樨是个吃客。

　　吃螃蟹的时候，他不是像成尔明那样随便捡一只，吸了膏脂就开始嚼肉。虽然不拨弄盘里的螃蟹，却小心地观察，找准雌的之后，再把整只螃蟹连同蟹肉和蟹黄全部戳进醋碟里面，把姜末捣碎，搅拌均匀之后再一点一点慢慢品尝。

　　吃相也很文雅，但不显得小家子气，大概是他吃东西的时候，时常连同胳膊也一起在动的缘故。

　　杜樨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成尔明几次开口，他都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一下。搞得成尔明挺无趣。

　　等到喝茶的时候，杜樨才正眼开始瞧成燃。

　　成燃心中不禁一笑：杜樨这个人，对于吃竟然有些执念。

　　“有没有带设计稿？给我看看你的作业吧。”杜樨对成燃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恰到好处，正是长辈对小辈的笑容。

　　成燃点点头，把文件夹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有……不过都是平时画着玩的东西……”

　　杜樨接过去，长长的手指，指甲修得很短，有点泛白，显得不那么健康，“要是真的当事业做，那才做不好呢……做这个，就是要玩的。”

　　成燃有些惊异，他总以为杜樨是那种凡事特别认真的人。

　　杜樨打开文件夹开始看。成燃趁这个时候看杜樨的脸。

　　皮肤不白，算是比较健康的那种小麦颜色，但是脸上却没什么血色。
　　头发有点长，墨黑墨黑的，但不像是那种标榜自己是艺术人而刻意留长的感觉，反而好像是忘记剪才会留长的样子；但是梳理得倒是很整齐。

　　杜樨的五官很漂亮，有着长睫毛的桃花眼，眼角有一点不明显的鱼尾纹，不过戴着眼镜，被遮掉不少；有点肉肉的鼻子，很性感的厚嘴唇，耳垂尤其好看。但是这样好看的五官，凑在一起又显得特别平凡，扎人堆里似乎都挑不出他来。

　　杜樨看着很舒服，跟他的亚麻衬衫一样。

　　杜樨翻完了成燃的设计稿，又很仔细地对齐装好，还给成燃。

　　“还行，还需要历练，不过基本符合要求了，”他对成燃点点头，“下午签合同，明天开始来上班吧。”

　　这下轮到成燃比较惊讶了，“符合要求？我的风格……”

　　成燃的设计稿是这么一回事，他总共带了五张成稿过来，一张超现实主义的，一张后现代金属风格的，一张科幻风格的，一张波普风格的，一张保守主义风格的。成燃估摸着以杜樨的喜好，顶多那个保守主义的还能看得上。

　　“我管你什么风格，”杜樨打断他的话，“什么风格我都无所谓，关键是能不能做出好东西来。”

　　成燃摸摸鼻子。他觉得他开始有点喜欢杜樨这个人了——作为一个老板。

　　这个时候杜樨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是《末代皇帝》里面溥仪追着奶娘跑的时候那段非常凄惨的音乐，杜樨看了来电人，皱皱眉头，本想跑出去接，但觉得包厢里就两个人，有点矫情，于是按了接听键。

　　“喂，啊……在跟朋友吃饭……没事……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哦，那今天回来是吧……行，那晚上见。”

　　然后他挂了电话。

　　成尔明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谁的电话？”

　　杜樨耸肩，“张扬。”

　　成尔明的表情顿时夸张起来，“不会吧！大名人还跟你有联系啊！果然是患难之交啊……”

　　杜樨扔给他一个卫生眼，“人家落魄的时候不巴结，现在知道晚了？”

　　“是是是……我们一个个都没眼力见的，哪像您啊，您是伯乐，慧眼识英雄……愣是把张扬他老人家发掘出来了……”
　　成尔明揶揄他。

　　杜樨不理他，径自收拾东西，“下午带你侄子去找小于，让他签工作合同，我跟小于说好了。我就不陪你们了。走了啊……”

　　成尔明帮成燃搞定工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叙旧的目的显然还没有完成，他连忙道，“你到哪里去啊！？”

　　“去张扬那儿，”杜樨已经提起包站了起来，出于礼节，成燃也站了起来，但他对于杜樨突然的动作有些不解，偏头看他，杜樨却不理会他的疑问，“他晚上的飞机到S市，我去S市他的家跟他会合，得帮他做晚饭的。”

　　打了个招呼，杜樨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门。

　　这下轮到成尔明喃喃自语了，“这算怎么回事啊……他跟张扬……难不成真的是……”

　　成燃好奇地回过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