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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小鹿鸣宴 ...
“啊……!”
斜刺里一根棍棒飞出,不偏不倚打在魏国魁腕子上,痛得他惨叫一声,撒手丢开兵器。
旁侧,陆渊齐似黑旋风般冲进了包围圈,手中握着一柄柴刀将陆渊文护在身后。
“谁敢伤他分毫,我便要他狗命!”
他恶狠狠地吼道,额头青筋暴起,面上赤得似乎要沁出血来。
众凶徒反应过来,“嗷”地一声怪叫冲上前就要与陆渊齐厮杀。
“报……”
这时,一道长长的,嘹亮的声音传来,嗒嗒马蹄声动地而来。
众凶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目光纷纷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一队公人敲着锣,打着鼓贺喜道:“恭贺贵府老爷陆讳渊文高中建陵院试第一名。报贴在此奉上,贺喜陆老爷!”
领头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衣裳鲜明,后边跟着的点燃鞭炮,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局面。
秦慕会满脸得意瞬间僵住,渐渐转为错愕。
“啪嗒……”
他手中扇子没拿出,落入满地泥水中。
怎……怎么会……
眼前这个刚到他胸口高的毛孩子,竟冠绝全郡,夺了院试案首……
他直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进攻,难道就要这么……
化作泡影么?
魏四没读过书,不知道院试第一是什么概念,只是觉得这个名头看起来似乎不简单,于是小声跟魏国魁嘀咕道:“儿子,中了院试第一后,在咱们这应该算是一号人物吧?”
魏国魁先前举着棒子的手,早已像面条般垂了下来,棒子也丢到不知哪里去了,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答道:“算……算,我听闻咱们郑知县过去就是邻郡院试的案首……”
虽和父亲说着话,他的眼睛却是看着陆渊文的,眼神中满是说不尽的恐惧。
魏四听到“知县”二字,再看看眼前的陆渊文,脸色登时唰白,仿佛他已作了知县一般。
“啪!”
他竟狠狠踢了儿子魏国魁腿弯一脚,在他跪下后,跟着也朝陆渊文跪下,磕头如捣蒜。
“陆公子……陆……陆老爷,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冲撞了您,您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小人父子绝无二话……”
父子俩一叠声地求着绕,先前的狠戾荡然无存,眼中全是恐惧与哀求。
魏国魁读过书,知道在同科秀才的圈子中,案首属于核心人物,备受尊崇。
哪怕陆渊文最后没能中举人进士,但只要这科秀才中有一人做了官,他到时候只要修书一封,便可托这位同年秀才将他们父子碾压得灰都不剩。
魏四不懂这些门道,他只晓得郑知县是案首,眼前这个孩子也是案首。
以后这个孩子也会当官,也会做知县,然后让他们全家不得好死。
想到这,他就无比胆寒:先前已经将这个叫陆渊文的孩子得罪到家,现在求饶,不知还有没有用……
魏氏父子头磕得一个赛一个响,脑门已经满是鲜血。
陆渊文却全然不理,只顾着应酬报喜公人,喊着玉锁取来赏钱后,又吩咐她扶赖氏进屋中歇息吃药。
他请报喜公人进屋饮两盏粗茶,公人却看出这是个是非之地,领完赏钱就匆匆告辞了。
四下魏氏父子磕头声音已经响成一片
“我……我们走……来……来日方长。”
素来伶牙俐齿的秦慕会招呼着族人想溜。
陆渊文是越溪县出过的第一个院试案首,县令眼下肯定对他欢喜得不得了。
就算要对付他,也应当从长计议。
“你们目无王法,毁田拆屋杀伤人命,难道还想轻飘飘地走掉?”
陆渊文一声怒喝道。
秦慕会转过身来,恼羞成怒恐吓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姓陆的小子,你别以为中了个案首,便能在你秦大爷跟前耍威风。我秦慕会在知县老爷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陆渊文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你不过一不入品级的师爷,细细计较起来连衙门里头的胥吏都不如,竟还敢在这抖威风!”
秦慕会被戳到痛处,气得几乎吐血,指着陆渊文对族人吼道:“老少爷们都给我上前,揍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出了事我担着!”
“是谁要揍死本官的案首啊?”
一道不算严厉,在秦慕会听来却似惊雷一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正是越溪县县令郑起阁背手而立,身后跟着大队衙役。
郑起阁严肃的脸上满是愠怒,他之前听说了此处有暴徒生事,赶到现场看清后更是怒火难止:这群法外狂徒,围攻的似乎是本县头一个案首,同时更是自己福星陆渊文的家。
秦慕会急忙同众人一道跪下。
乌泱泱一片人口中连呼“叩见老爷”。
只有陆渊文一人仍旧站立。
这便是秀才的特权之一:见县官不跪。
陆渊齐扯扯他的裤脚,低声说道:“渊文,别发怔,是郑县令,还不快跪下。”
陆渊文低声朝他说了句“我不必跪”之后,快步上前,准备给郑起阁作揖。
郑起阁连忙弯腰将他扶住,同时命众人起身,叙了几句寒温后,便问起今日之事的具体经过。
陆渊文三言两语,便将事实分剖明白,并指明了领头打杀的就是秦慕会。
郑起阁偏过脸,冷冷地对秦慕会道:“陆孝廉没冤枉你吧。”
孝廉是对秀才的雅称。
秦慕会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这其中有些误会……”
“强辩!”郑起阁手一挥,“来人啊,掌嘴!”
两个衙役立刻上前,一人揪紧秦慕会发髻,摁住脖子,另一人手先是握拳,而后松开,如此反复三四次后,运足力气“啪啪”左右开弓。
平日里秦慕会仗着在县令跟前说得上话,对衙门中众人是呼来喝去,纵是身为朝廷命官的县尉主簿也不被他放在眼中,对衙役更是百般欺压。
眼下见他失势,衙役自然是攒足了力气,掌掌到肉回回见血。
不多时,秦慕会嘴角已流出血来,一颗槽牙也被打掉。
“贵府上可有人受了冲撞?族中可有人伤亡?”
郑起阁正在向陆渊文询问着案情。
“回县尊,家中老仆赖氏被暴徒步步紧逼,气得吐了血。重慈前些日子亦被暴徒凶行气得吐血,家慈也受了冲撞。至于族人伤亡情况,族兄了解更多,可否由他禀报?”
陆渊文怆然回道,重慈说的便是祖母严氏。
郑起阁听罢,示意陆渊齐开口。
陆渊齐又磕了一个头,方才敢起身答话,语气间满是悲愤:“禀老爷,前些日子秦氏已行凶过一回,打伤六人。今日被打死打伤者尚无确数,但单是小人亲眼所见被打死的就有一人,被打伤的就有十二人。”
“郑某失察,竟然不肖者如此横行。先打秦慕会这厮四十大板再带回衙中审问。马武带上十人,在村中挨个询问,指认其余行凶者。其余人等散圈包住这帮凶徒,以防逃窜。”
郑起阁一套雷厉风行的命令下来,陆渊文禁不住对他暗生佩服。
虽说他之前却有用人不当,但眼下能够承认并改正,在这个时代已属难得的好官。
思衬间,一个中等身量白净面庞,颇为孔武有力的人拱手唱喏:“马武领命!”
说罢,他便带着十个差役去询问村人了。
掌嘴的两个衙役拖走秦慕会,往另一边去打板子。
其余差役也纷纷依令散开,围住行凶的秦氏族人和魏家亡命徒,只留了两人在这边护卫郑起阁与陆渊文。
尽管陆渊文郑起阁这边只剩四人,而秦氏魏家那边足足有数百人,他们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个个磕头不止,请求宽恕。
因为此刻,陆渊文与郑起阁代表的是国家的权威,朝廷的尊严。
对他们的半分不敬,半分越轨之举,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魏氏父子脑子活络,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自救,竟一寸寸膝行到郑起阁陆渊文二人脚边,挤着眼泪说道:“郑县尊、陆老爷,我们父子二人愿检举凶人戴罪立功,还望老爷成全。”
“闪开,本官与陆孝廉,岂是你们这种肮脏人能近身的。”郑起阁嫌恶地说道,而后斥责两个衙役,“你们两个是木头做的?”
两个衙役赶紧告罪,而后将两人拖开。
“这一对父子,看面相倒像是为首的。”
郑起阁沉吟半天后说道。
陆渊文点点头:“县尊明察,这父子二人确实是除了秦慕会外最大的头领。其中作儿子的叫魏国魁,方才险些一棒打中在下脑袋。”
“那便是要害人性命。依大宣律,害人性命纵然未遂,也当罚做苦工十载。”郑起阁听到这一段险情,心一下子揪紧了,确认陆渊文没事后才继续道,“陆孝廉不必过分客气,县尊长县尊短的,接下来叫郑兄便是。”
陆渊文只觉得不好意思:且不论地位悬殊,单说两人年龄差距郑县令都快相当于自己爷爷了,叫郑兄也太上脸了。
而且他也想不通郑县令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要知道就算是县中的举人,也未必能同他以兄弟相称。
自己虽是院试案首,总归赶不上举人吧?
郑起阁察觉他的犹豫,又补了一句:“陆贤弟若推辞,便是见外了。”
陆渊文只得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郑县……郑兄,那渊文只有得罪了。”
“何来得罪,何来得罪。对了,重慈既受了惊吓,想必需要进补一番才可,我那尚有一些益气的山参,待会派人给你送来。这阿胶的用法你可知晓……”
郑起阁说着话,却被马武打断了。
“禀县尊,现已查明陆氏所有伤亡。共计亡二人,伤二十一人。房屋遭毁十一间,田地受践踏毁坏七十三亩。所指认凶犯已全部羁押。还请县尊吩咐接下如何区处。”
马武办事效率果然高,那边秦慕会板子还没打完,这头就把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他汇报完毕后,秦慕会像条死狗般被拖了过来。
只见他身后满是血迹,嘴中也满是吐出来的血块,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
郑起阁递了个颜色,马武会意上前。
“此贼系首犯,本官回衙就判他的斩立决,等刑部回覆就行刑。你先将之带回衙门,不拘用什么手段,总之吊住其性命,待日后明正典刑。记着,哪怕吊不到刑部回覆下来那一天,你也至少得让他撑过这三天。”
郑起阁说完,马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若是人犯三天内死去,则会被视作因用刑死亡。虽然这个年代犯人在用刑中丢到性命不算大事,但传出去终归不好。
郑起阁低声说话时,全然没避开陆渊文,显然把他当了自己人。
“你先带着众人回衙,本官先在这呆一会。”
郑起阁说完这,示意马武可以离开。
马武便领着众衙役押着人犯,浩浩荡荡回衙去了,只留下给县令驾车开道的人员。
人犯队伍里,魏氏父子身影赫然其中。两人皆是带着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时不时被衙役不耐烦地推一把,踹一脚。
至于那帮亡命徒,据魏氏父子当场供述,身上都是有旧案的,于是也被全数带走。
剩余稀稀拉拉地秦氏族人,个个丧魂落魄,在陆氏族人的痛骂与口水中,一步一歪地走回家去。
他们虽没有杀伤人性命毁人屋舍,却也是助纣为虐的恶来,为虎行凶的伥鬼,获得的报应则是父兄们锒铛入狱,家庭残破。
眼见众人散去,郑起阁命人从马车中取出几件包裹,与陆渊文礼让着踏进陆家大门。
陆渊文先陪着他探望了卧床的严氏,再来到厅中分宾主坐下。
他一直十分疑惑,觉得郑起阁对自己礼遇得有些过分,又一直没有机会询问。
“按贤弟名次,依制当补为廪生,入县学就读。只是本县县学规模狭小,内里已是人满为患,容不下更多人。贤弟可稍候些日子,待愚兄疏通一番后,入府学就读。”
与陆渊文说完场面话后,郑起阁十分诚恳地讲道。
陆渊文稍稍愣住一会,才反应过来:“承郑兄好意。只是这府学依照制度,是举人方能进入就读的,愚弟不过区区秀才之身……”
郑起阁抚须笑道:“不妨的。那些举人大多成家立业,哪还有心思整日住在学舍中读书,大多在家中住着,因此府学竟空了下来。先前也有不少人家,把中了孝廉的子弟送往府学中读书。你不是第一例,大可放心。”
“再者,以贤弟教化一县之功,入府学就读也是应有之意。”
郑起阁又补了一句让陆渊文摸不着头脑的话。
“教化本县百姓的是郑兄,愚弟一治下寻常百姓怎敢窃据此功。”
他赶忙推辞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郑起阁说完,将越溪县本次科考中的超常表现及其原因讲给了陆渊文听。
“总之,本县这回能有这么多读书人高中孝廉,实赖贤弟大公无私,将家中藏书拿出传抄,助了众人学业。”
郑起阁道。
之后,他又隐晦地暗示,越溪县这回科举中的超常表现,最后影响到了本郡的高层人事任免。而他也将从中获益,荣升知府。
陆渊文恍然大悟,明白了郑县令此番对自己如此青睐礼遇的原因。
两人而后又讨论了许久学问,就连晦涩难懂的《周易》都说上了不少。
当然,主要还是郑起阁说,陆渊文听。
这倒不是因为地位和年龄上的悬殊,而是郑起阁身为两榜进士,又在宦海沉浮多年,对知识自然有更深的参悟。
尤其当谈及策论写作时,他的格局与许多思考,已达到了十分高远的境界。
陆渊文听着,只觉得以他的才华,做一个县令,甚至做知府都有些委屈。
郑起阁看得出陆渊文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教诲,也十分欣慰,于是更加滔滔不绝。
不知不觉,两人讲到日上中天,用过午饭,又讲到太阳偏西。
及至离别,两人均是不舍。
第二日,县令所赠药材送到,数量十分之多,除严氏、赖氏二人所用份额,还剩下不少。
陆渊文与娘亲奶奶一合计,索性把剩下的药材分发给受伤的族人,只说是郑县令送来慰问大伙的。
众人自然明白这药材是怎么一回事,感谢过县令惠政,又不住地谢陆渊文跟薛琴。
族中青壮年则个个忙前忙后,帮屋子被损毁的族人修葺,同时预备着给死难者出殡。
几日后,秦慕会等人也定了罪。
秦慕会身为主犯,拟斩立决,已报府中。籍没身家赔偿陆氏伤亡及房屋田亩遭损毁者。
魏四亦系本次主犯,再加上身负旧案,亦拟斩立决,已报府中。籍没身家赔偿陆氏伤亡及房屋田亩遭损毁者。
魏国魁判作苦役十年。
其余人等,或罚做苦役,或流放,或充军。
秦氏要强占的那块地,判为陆氏所有。且秦氏需从族产中划出五十亩水浇地,赔与陆氏。
五日后,陆渊文家作为房屋田亩遭到损毁的人家,收到了二十两赔偿银子。
族中其余受害者,也陆陆续续收到了赔偿。
至于那五十亩地,经族中商议,全部作为族产经营。每年田租除用于祭祀外,又兴办了一所族学。
以后陆氏的孩子,就可以在家门口读书了。
银子到手后,陆渊文与薛琴二人,一道清点着家中资财。严氏因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就没有参与了。
先前典当铺赔的银子、再加上抄书赚来的银钱,还有本次赔偿以及其他收入,拢共攒下了二百一十七两有零。
除此以外,家中这些年又陆陆续续置了一些地,眼下手头共有水浇地五十六亩,旱地八十八亩,林地十六亩。
陆渊文已是功名之身,这些地中有一百亩是免税的。再算上陆家日后不用请人代服徭役,一年总共能省下十五两银子。
“娘,这回孩儿被补做禀膳生。虽因县学人满为患不得入学,但每月的二两银子还是能照领的。”
陆渊文有心让娘亲更高兴,于是说道。
薛琴目光慈爱,笑着摸他的头道:“我儿出息了……我儿出息了……”
因生活日渐宽裕的缘故,这么多年过去,薛琴非但没有显老,反而愈发年轻起来,看起来才三十不到。
陆渊文也还是娃娃脸,不过个子长了许多,已经过了四尺七寸。
这在古代,算是大个子了。
不过他的体重却没有成比例增加,因此看着有些消瘦。
不过男孩子发育,大多是这样,先长身高,再增体重。
“待明日娘去街上,给你扯些布做几件鲜明衣裳。我儿现在也是孝廉之身,少不得交际应酬,没几件衣裳要遭人笑话的。”
薛琴拿出一锭银子后,在账簿上飞速记着同时说道。
“孩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今年做的衣服,明年未必能穿,何必在衣裳上费许多银钱。”
陆渊文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别的想法。
他以后未必如母亲所说,会有许多交际应酬。本县文人的所谓应酬,他也耳闻过许多,无非饮酒作乐不醉不归,甚至于赌博狎妓。
这种生活在他看来不仅有害于学业,还败德伤身。
既然如此,那鲜亮衣裳有个一两件就行,偶尔需要时再穿便是。
平日里还是穿着现在的衣裳。毕竟自己现在的衣服虽称不上华美,但也都是细布制的,也不算差了。
薛琴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只做两件,一件云锦袍子,一件蜀锦的。
之后,陆渊文又与薛琴商议半天,决定再置个十五亩水田,五亩旱地。
两日后,韩鹏起家一个以前见过陆渊文,唤作张七的小厮来了。
“陆少……陆老爷,我家少爷派小的来知会您一声,再过七日就是知府招待新科秀才的小鹿鸣宴了,老爷若是再不动身去府城,只怕要误了时候。”
小厮过去叫惯了“陆少爷”,开口后却又想起陆渊文已今非昔比,该叫陆老爷了。
小鹿鸣宴是通俗称呼,指知府招待新科秀才的宴会。按规制学政招待新科举人的宴会叫鹿鸣宴。至于新科秀才,却没有非得招待的道理。若是招待了,那么相应的宴会就被称作小鹿鸣宴。
陆渊文笑道:“谢韩兄如此费心关照,我后日就动身去府城。张七你跑过来也累了吧,在寒舍用杯茶吧。”
之所以是后天,而不是明天就出发,实在是因为忙得脱不开身。
第二天陆家全家上下忙成了一片。因为之前麦苗被秦氏践踏毁坏的缘故,现在得补种些瓜菜之类的作物,尽量挽回损失。
帮忙种地的十几个族人虽不取工酬,但伙食还是得管的,而且还不能太差。
一大清早,玉锁薛琴就忙着蒸饭做菜,整整要做十六碟各色菜肴,两大锅饭。
另外还得烧水供给帮忙的族人喝。
她们两人忙前忙后,额头上满是汗珠。成君雪雁也在帮忙择菜淘米。
陆渊文也想帮忙,却被玉锁拦住苦苦劝道:“少爷,你现在已经是有功名的人,若再做这些粗活,传出去只怕要遭人笑话的。”
陆渊文只得悻悻罢手,但一转过身,还是偷偷打了三缸水,替她们将要烧的水给准备好了。
次日清晨,陆渊文启程前往临江府。
这次他的心情比上回轻松多了,脑子里只是想着小鹿鸣宴上该如何言行才算得体。
算了,到时候还是谨言慎行较好。
毕竟新科秀才中,必定有不少府中权势之家子弟,若是多嘴多舌引了他们嫉恨或是不快,只是有害无益。
到了临江府,陆渊文还是住在胡岩雪家。
见到韩鹏起,对方同样满面喜色。
本次院试他名列第六,同样补了禀膳生。
以他家境自然不在乎禀膳生那几个补贴,但这更是一份荣耀。
两天后的下午,两人到了与府衙隔着三条街的状元楼。
酒楼从远处看已是气势不凡,方圆约有两亩,高四层,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高楼大厦。
楼顶雕了一只看不清模样的瑞兽,材质竟是青铜的。
陆渊文小小震撼的同时,默默吐槽了一下:这是要引雷劈吗?这家酒楼能活到现在没被雷火烧毁,也算是命大。
走近一看,酒楼的装饰也很用心,墙壁上挂了不少书画。
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的,有宋太宗观举子入场的,还有些“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之类的诗句,总之就是表达求才之意。
陆陆续续走进来的秀才中,有些一眼就能看出家世不凡。有一人甚至身后跟着的仆人,就有十五六个。
“这是本府周同知家的周公子讳铭书,家中已给了捐了个八品龙禁尉。家资累至万金。”
韩鹏起小声介绍道。
龙禁尉是个虚衔,但想买下少说也得耗费八百两银子。
陆渊文点点头,没再作声。
众人来到席上,依名次定下桌子座位。
陆渊文自然坐在首桌首席,左手边就是周铭书。
这么说来,他就是本场科考的第二名了。
陆渊文想道。
众人各自报完家门后,开始互相攀谈。
只是大家重点结交的对象却不是身为案首的陆渊文,而是周铭书。
只有韩鹏起没怎么把对方当回事,还在和陆渊文说着话。
陆渊文对此倒没什么意外,这也是人之常情。周铭书父亲身为一方父母,众秀才多巴结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甚至有些庆幸,这局面倒是让自己少了许多无畏的客套与应付。
唯一让他不快的,就是她总感觉周铭书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但却又没和自己说一句话。
该不会……
自己此番夺得案首,引来了他的嫉妒吧?
也罢,若是他嫉妒那也没办法,只能怨他自己小肚鸡肠。
没多久,菜一道道端了上来,开席。
“周兄年纪轻轻便高中,日后前程锦绣,定不在话下。”
过了一会,一人端着酒杯敬道。
周铭书却皮笑肉不笑,目光转向陆渊文道:“非也,非也。陆兄年纪比我还轻,又夺了案首,你这话应当对他说才是。”
敬酒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谄媚地笑道:“哪里那里,陆兄这回是有些侥幸的。周兄排名虽屈居第二,论才学却是我们当中最高的。再说,看人不能光看榜上的名次,还得看品貌家世。论起这两样,更是无人能与周兄想比呵。”
褒贬之意已很明显了。
周铭书这才哈哈大笑,与他一饮而尽。
陆渊文不动声色,心却猛地一沉:你捧你的周铭书,何必踩我一脚?
不过转念一想,却觉得刚刚的祸首还是周铭书。他明显有意在引导别人贬低自己,满足自身的虚荣心。
韩鹏起听到有人贬损好友,面上已露出不快,但陆渊文还是朝他递了个颜色,示意克制。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口舌之争,为此置气不值当。
哪知接下来,周铭书越发地过分。
但凡有人祝酒,他都有意无意地要把话题引到陆渊文身上,直到对方贬损陆渊文一通,夸他一顿,才大笑与对方碰杯。
贬损的话也越来越过分。
不知是第几个来敬酒的人,甚至大着舌头说道:“我看这回越溪县,就透着一股邪门。全府秀才,竟有七成出自这里,往年连一成也都没有的。有猫腻,有猫腻。就连那个案首,怕也是有问题。各位想想啊,哪有十岁就中案首,还……”
“住口!”
陆渊文忍无可忍,从椅子上起身斥道。
他虽年龄小说这话的人三四岁,个子却是差不多,平视对方时,目光中的怒意将他酒吓醒了一半。
韩鹏起也阴沉着脸,起身说道:“你若再肆意荼毒我越溪学子,攻击陆兄,在下将禀与知府大人,讨个公道。”
只可惜韩鹏起平时太低调,以至于在座无人知道他有个六品京官爷爷,因此他的话没有起到太大效果。
周铭书从椅子上起身,哈哈一笑:“二人莫激动,莫钻牛角尖,这位学友刚刚不过酒后失言而已……”
什么叫我们钻牛角尖?
陆渊文怒火中烧:起因就在你周铭书身上,而你现在又要装着好人拉偏架?
“此人话语里的意思,挑破了说,就是怀疑咱们越溪县读书人科场舞弊。”陆渊文声音洪亮地说道,“科场舞弊,可是杀头重罪。他的话怎能叫我们不计较?周孝廉,你拉偏架也不用如此明显吧?”
声音一出,在场所有越溪县仕子群起响应。
“这是什么地方,岂能有他信口雌黄?”
“要不宴会结束后,咱们就去见官分辨一番。若是我们中有人舞弊,挨杀挨剐绝无二话;若无人舞弊,就要治他的诬告罪!”
就连其他县的秀才们,也个个议论纷纷,私底下认定了是周铭书那边的不是。
刚刚大放厥词质疑陆渊文的人,狼狈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周铭书眼见理亏,恼羞成怒拉下脸来:“你可知我是谁,现在与我吃酒的人又是谁?”
“我乃临江府同知之子周铭书,与我吃酒的是临江府通判之子郭少爷讳成师。”说罢,他冷笑一声,“你们若要见官,莫不是去见家父和郭少爷的父亲?哈哈哈哈……”
声音不大,但邻桌的人全部都听见了,消息很快传遍全场。
瞬间,全场噤声。
在场的府中学官眼见形势已是自己无法弹压,立刻出去报与上官了。
古时地方官吏权力极大,时有灭门知县破家知府的说法。人们对本地方的官员,往往奉若神明。
理所当然地,他们的家人也跟着鸡犬升天。
“你刚刚话语里如此冲撞我和郭公子,现在可知罪?”周铭书慢慢饮下杯中残酒后,仰着头说道,“也罢,念在身为同年孝廉的份上,你当中向我与郭公子赔个罪,饮一杯酒就罢了。”
郭成师也跟着跳了出来:“不然,日后有你全家好受的……”
一些人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陆渊文,另一些人则来到陆渊文身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劝他低头认输。
“白,日,做,梦!”
陆渊文一字一顿,冷漠的目光盯着周郭二人。
“狂生安敢如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周铭书听罢,怒不可遏地低吼道。
韩鹏起听到这,已忍无可忍,正要发作,却听得一声吆喝“府尊大人驾到……”
只见一个穿着五品补服的中年人,在一堆人簇拥下,众星捧月般走进状元楼。
众人纷纷跪下,周铭书恶狠狠盯了陆渊文一眼后,也跟着磕头。
秀才只是见了县令及以下官员不用跪,见了知府还是得跪的。
“各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本官因公事来晚了些,还望各位包涵。”
郑起阁朗声说道。
众秀才起身,不少人脸上带着愕然。
不是说知府叫姓成名师祖吗?怎么来了个姓郑的知府?
郑起阁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成知府今日已完成交接,升入郡中为官,本官也是刚刚上任的。刚上任的知府宴请新科秀才,岂不是正好相配。”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郑起阁面色瞬间又阴沉下来:“不过,本官听闻,方才这里闹出了一桩小小公案,是和本次科考有关的。各位在场,应该都见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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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小鹿鸣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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