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白酒青盐

1、采花大盗花小雾GL

　　一
　　自我四岁没了爹娘，出江湖至今已有十二年。

　　因我出手狠辣，手段老练，江湖人看得起，“尊称”我为“采花大盗花小雾。”

　　说来话长，我八岁时因肚中饥饿，钻狗洞爬入一大户人家，无意中进了一女娃房里，抢了她的枣脯，那女娃生的粉雕细琢，却是个大嗓门，哭的我慌乱中丢了枣脯，衣服下摆都被墙角的树枝刮破了，我摔下墙时，门外接应我的小乞丐大叫了一声：“花小雾！”

　　第二日，江湖传言，采花贼花小雾不止采妙美姑娘，连未及笄的女娃儿都不放过，幸而那女娃机灵聪慧，使计让采花贼落荒而逃。

　　至于是何计，江湖传言有十多个版本，无一例外的都告诉了众人：这是个失败的采花贼。

　　天地可鉴，皇天在上，我长这么大，没有采过一朵花。

　　为了不浪费我这“采花大盗花小雾”的称号，在我满十六岁生辰的这一天，我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那就是——必须要去采一个姑娘，彻彻底底把这称号坐实了。

　　这姑娘要生的肤白貌美，走路要步步生莲，说话要轻声细语，笑容要干净纯粹。

　　于是我看上了青城山道观中的小道姑。

　　二
　　“跟我走。”我对她说。

　　小道姑双手提着木桶，瞪大双眼：“啊？施主有何事吗？”

　　“跟我走！”我素来不喜欢说话说第二遍。

　　“施主若是要烧香的话可去正华殿，若是要找师父，需得过两个时辰，师父饭后总会……施主…施主…”

　　我拉着小道姑的皓腕走入竹林，心道：有点软。

　　小道姑气喘吁吁挣开了我的手掌：“施主，你干什么呀，正华殿不在这边…”

　　“我要采你。”

　　“啊？采什么？”小道姑歪头问道。

　　“采你。”我心里不太舒服，这小道姑莫不是耳聋？这不太好。

　　小道姑若有所思：“怎么采？”

　　这把我问住了，怎么采？我也不知，身为采花贼，怎么能不知道怎么采花呢？

　　“你身上有什么吃的？”

　　小道姑摸了摸道袍宽大的袖兜：“没有。”

　　“你等我。”我飞身出去。

　　“拿着。”我把手上的东西塞入小道姑手心，挑了一颗饱满糖浆多的枣脯：“喏，看到没，我吃了你的枣脯，就是采你了。”

　　“哦哦”小道姑也塞了一颗枣脯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我没忍住，戳了戳，手感很好。

　　采到这样一位姑娘，我很开心。

　　“施主，你以后多来采我吧。”小道姑对我粲然一笑。

　　会心一击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心漏了半拍，但是我是一个有节操的采花贼，不能被美色诱惑：“不行，我要采很多人。”

　　“我会的可多了，你从今天以后都采我吧。”小道姑双眸熠熠生辉。

　　被这样一双眸子注视，我有些为难：“不行。”

　　小道姑歪头想了想道：“我会补衣服。”

　　“那…好吧。”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做采花贼也很开心的嘛，难怪这么多人想做采花贼。

　　三
　　眨眼间，小道姑长大了，也还俗了，不对，她本来就是俗家弟子，小道姑说她小时候受了惊吓，总是做噩梦，因此被家人寄养于道观中，名字记在道观主持名下，她父母说诵经祈福声能驱逐她的梦魔。

　　驱没驱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家高墙大院，还有巡逻的家丁，我翻墙寻她有些困难。

　　不过我武艺高强，除了第一次失手之外，从此在她这院里如入无人之境。

　　我翻身入窗的时候，小道姑正在烛下看书。

　　“小道姑，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小道姑合书一笑：“又是枣脯嘛？”

　　“没错，被你猜对啦！”我掏出怀中的枣脯。

　　“每次都是这几句话开场，你能不能想点其他的。”小道姑有些生气。

　　“我………”

　　“算了！真是个呆子”小道姑嘀咕道。

　　“什么？”

　　“是不是衣服又破了？我给你补补。”小道姑挑了一颗枣脯放入嘴里。

　　“好叻”

　　小道姑起身穿了一根针，牵起长长的线，捏住了我裂开的衣料。

　　我能闻见她头发的清香，看见她游弋的手指，指头晕着圆润的螺旋，像开着粉红的樱花。

　　“我后日要及笄了。”小道姑低着头，耳尖泛红。

　　“哦哦，生辰快乐，恭喜恭喜。”

　　小道姑鼓着腮帮子，跺脚道：“你！！”

　　小道姑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我是被她赶出房内的。

　　难怪庙里的小乞丐总跟我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嗯，猜不透。

　　四
　　第二日，我从一位说书老人那得知，原来女子及笄说明可以嫁人了。

　　小道姑会嫁给谁？嫁人之后干什么？我辗转反侧。

　　于是我半夜偷偷进了说书先生家，缠着说书先生让他说了个明白，临走前，说书先生妻子跟他大吵了一架，再也不准他去说书了。

　　第三日，我决定去找小道姑。

　　今日小道姑家中很热闹，来往车马络绎不绝，人人光鲜亮丽、华冠丽服。

　　翻墙第三次失败后，我钻了墙角一个狗洞，这狗洞有点眼熟。

　　人头攒动，我一眼就到了小道姑，小道姑今日浓妆淡抹，珠钗环佩，三千青丝绾起，斜插玉簪，冷淡中透露着华贵。

　　我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惆怅。

　　我紧了紧怀中的枣脯，跳了过去，把一包枣脯摊开献到小道姑面前：“小道姑！！生辰快乐呀！”

　　“这是谁啊！什么味儿。”

　　“瞧他，身上还有补丁呢。”

　　“怎么进来的。”

　　一折扇轻摇的少年上前挡在小道姑面前，回首温声道：“郡主莫怕。”

　　转头怒瞪我： “哪来的小乞丐！来人！把他拖出去！”

　　我不喜，垫脚看向小道姑：“小道姑，我给你买了枣脯，这是无果铺的，快尝尝。”

　　小道姑低着头缩在人群中。

　　“你怎么……”

　　“啪！”
　　少年讥讽道：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献宝一样，来人！赶紧拖出去！”

　　那包我跑了六条街，花费了一个上午，用光了所有积蓄买回来，又贵又好吃的枣脯，晶莹剔透的外表此刻灰溜溜的在地上打着滚，好像在嘲笑我的无知与无畏。

　　五
　　天色渐暗，细雨绵绵，墙里墙外，恍若两个世界。

　　“嘶”我坐在墙角，看着水洼中鼻青脸肿的自己，细雨落在脸上有些刺痛。

　　一把青花油纸伞出现在头顶，穿着绣花鞋的小脚映入眼帘：“花小雾！”

　　我仰首，是小道姑，我扯出一抹笑：“喏，还有最后一颗枣脯给你留着。”

　　小道姑看着我手中紧握的，已被汗水亦或是雨水浸烂的枣脯，说道：“我早就不爱吃枣脯了。”

　　“是你因为你要嫁人了嘛？”

　　小道姑眼含泪光：“不是。”

　　“那是什么？我已经采了你呀，你为什么还要嫁人？”

　　小道姑咬唇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呆子。”

　　六
　　今天是个好日子。

　　威远大将军之子云飞小将军随父出征，一举击败梁国大军，梁国皇帝死于战场，梁国太子割城献贡议和，当今圣上龙颜大悦，赐长公主幼女安宁郡主与远征归来的小将军当日成婚，特许恩赐，婚后夫妻二人进宫面圣。

　　小将军骑着白马，胸前戴着大红花，威风凛凛，身后是十里红妆。

　　“恭迎威远大将军胜利回朝！”丞相与其身后百官弯腰、沿途百姓纷纷下跪：“恭迎威远大将军胜利回朝、小将军新婚喜乐！”

　　小将军大笑一声，立于马上：“本将新婚妻子赐果脯蜜饯于百姓，众乐乎！”

　　我跪在地上，看着侍卫端过来的果脯蜜饯，种类繁多，唯独没有枣脯。

　　“将军赐的！小乞丐快拿！”

　　我推开眼前的侍卫，找了几个果盘，终于，在花轿旁的地上找到一颗，我捡起，把这苦涩的枣脯嚼碎了咽下去。

　　七
　　“你什时候才能长大呀，呆子。”

　　“我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就能让你不嫁人吗？”

　　“你想要我不嫁人吗？”

　　“嗯！”

　　“那你带我去江南吧，就只有我们俩。”

　　我眼睛一亮。

　　“你耕地，我织布，过几年，再有…再有一个大胖小子。”

　　我心中一痛，低着头不言。

　　“呆子？！”

　　我推开了小道姑，请原谅我，小道姑，我是女孩啊，请原谅我不愿成为一种阻挡，不愿让泪水沾濡上最亲爱的那张脸庞，于是在这黑暗的时刻，我悄然隐退，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试着将你藏起，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无法触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