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苏霖

28、脱困

　　试问，该怎么在阿尔伯特发现自己的东西丢了的时候，让他不怀疑，至少不怪罪到啪啪子头上呢？
　　答：让东西消失得更多一点，再多一点，让罗盘成为失物的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
　　然后它怎么丢得，就彻底成为玄学问题了。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快，快把我挖出来啊！”“我的剑鞘，谁看到我的剑鞘了？”“啊啊啊啊我秃了！”
　　“呜呜呜，谁能借我件衣服……”
　　所以，神弓的弓弦没了，连罗盘也没了，听起来好像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对吧？
　　当然，半个身子埋进土里可以发个芽开个花，剑鞘没了可以再买，秃了好歹变强了，差点就在大草原上裸·奔的维塔斯甚至还不是最惨的。最惨当然要数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古尔德了，他勤勤恳恳地为大家断后，守到了最后一分钟，却连人都不见了。
　　对，他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出现在这片草原上。
　　古尔德丢了。

　　“这是怎么回事？古尔德人呢？”
　　阿尔伯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最后出现的两人面前，提起啪啪子的衣领质问道。
　　而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漂亮的浅红色眼睛里慢慢染上了缕缕愁绪。最后甚至无法继续跟他对视，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什么？难道说古尔德他……那跟他在一起的那颗圣晶石也？
　　“喂。”
　　海伦拿法杖敲了敲他的手，示意他松开。阿尔伯特这才意识到，比起责备，眼前这个人更是拯救了他们的恩人，心情极度复杂地松开了手。
　　啪啪子后退了两步，背对着他蹲了下去，在地上画圈圈。
　　“这位团长小姐，我知道你现在一时间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
　　阿尔伯特：……小姐？
　　海伦走到啪啪子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原本长至腰间的红发如今变得跟狗啃一样难看，诚恳地对阿尔伯特说。

　　“这个空间传送魔法实在太复杂，传承又不完整，她还不能很好地驾驭它，所以传送的过程中会出现不确定的情况。从这个魔法开始应用到今天，她从没同时传送超过五个人过。传送的东西越多，这个风险就越大。可能会丢失物品，可能会截断身体，把人分成好几块传送到不同的地方，甚至还有可能会被空间风暴撕裂。”
　　“你们只少了一个人，其他人也没缺胳膊断腿，已经不错了。”她朝着众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当初第一次对这个魔法进行实验的时候，被传送的石头可是彻底粉碎了。”
　　那边，阿尔伯特一直以为高冷的红发少女可怜巴巴地蹲在一边，鼓着包子脸在地上画圈圈，委屈得那参差不齐的发梢都翘起来了。她察觉到阿尔伯特的关注，恨恨地又转过去了点，倔强地只留了个背影。
　　这番剧烈的性格变化，让阿尔伯特惊讶不已：“她、她这是……？”
　　“她那么努力，结果还是没能救到所有人，心里难受。你还对她那么凶，她现在很绝望，不想理你了。”海伦强忍着一棍子抽死旁边这个戏精的冲动，眼角爆着青筋，大脑疯狂转动，拼了老命地给啪啪子圆这个设定。
　　“呃，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请原谅……”
　　然后成功圆过去了。
　　啪啪子：哇，不愧是海伦，好厉害！
　　海伦利用整理刘海的间隙隐秘地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白眼。

　　“这次多谢两位的援助，不然我们肯定没办法活着离开黑暗山脉。两位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不过还是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隶属于教会南境分部，名为阿尔伯特·罗德尼，这是我麾下的第一、第二骑士团。”阿尔伯特先郑重地道谢，行了一个骑士礼。而后出于某种理由，他格外强调了一句：“我是男人。”
　　“哎，你、你是男的？”这回不仅是海伦，连啪啪子也扭过来，跟看神明一样看他。
　　“咳，确实很多人误解，不过我确实是男性。”而后终于进入了正题：“请问两位是？”
　　“我是海伦·梅莉耶，她是……”海伦顿了一下，突然发现不管是啪啪子这个一听就不太像正常人的名字，还是那个一说出口必然代表着有问题的精灵语名字，她都不能说，情急之下，一个熟悉的名字直接脱口而出。
　　“奥菲莉亚·安瑞特罗德。至于我们的身份，我只能说我们是从北边来的，其他一切无可奉告。”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赫加王国的南境，这里虽然还没有详细侦查过，但根据地形分析，应该是黑暗山脉外的纳西平原，也就是说这里仍旧是戈尔贡领。
　　而北边，北边有什么？
　　从这里往北，就是作为南境公爵领地，教会南方分部的总部所在地——旧都科尔辛。越过旧都，再过几位贵族的领地，就是北境公爵埃文斯的领地。再往北的话——
　　阿尔伯特下意识眯了下眼，几乎可以确定接下来的就是正确答案。
　　达顿王国，虽然同样信仰女神席琳，但却不承认教皇领导地位的新教国家。
　　她们应该就是达顿王国的神选者。
　　而且，这位会使用空间传送魔法的奥菲利亚小姐……这么珍惜的能力，应该是身份格外贵重的人物，否则刚刚海伦在提起她的名讳是才会那么小心谨慎。这会是真名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时想不起来，阿尔伯特决定先放置这个问题。

　　“再次感谢两位的帮助。只是恕我直言，两位也知道我们两国教会的关系势同水火，又为什么会救我们？”
　　其实用势同水火这四个字来形容两国，最重要的是两方教会的关系，实在是过于温吞的形容了。
　　实际上，在三百年前两大国发生大战之时，达顿王国还只是赫加王国北方的几个贵族领而已。战争结束不到十年，北方教派一夜之间突然反叛，喊出“因信称义”这个口号，建立新教，甚至建立了新的国家时，两个国家、两方教会就结下了近乎于死仇。
　　要不是神明宽宏，并未对新教的建立下达神谕，两个国家早就不死不休了。

　　“新教跟正教虽然关系不好，但都信仰席琳女神。在女神面前，大家都是普通的信徒。所以在面对异端的时候，也不分彼此。”说着，她行了一个新教特有的教派礼，“一切都是为了女神的荣光。”
　　在女神面前，大家都是普通的信徒，这是新教有别于旧教的核心教义。海伦这时候这么说，是进一步坐实她们的身份，省得阿尔伯特继续怀疑。当然了，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谎言，但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新教的人。
　　“您说得对，是我太狭隘了。”阿尔伯特回了个骑士礼，应和道：“一切都是为了女神的荣光。”

　　天光微亮之际，阿尔伯特就带着剩下的人回科尔辛复命了。虽然就这么分别，只是口头感谢，却什么谢礼都拿不出来，对救命恩人来说有些过于失礼。但考虑到她们过于敏感的身份，他也做不出来邀请她们去敌对势力大本营好好招待的事。谁知道真到了地方，等待她们的是美酒还是铁镣。
　　反倒是啪啪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没能趁机跟着一起混进科尔辛，对海伦表现出了一百万分的不满。
　　“你为什么要编一个新教的身份啊，我们做四处流浪的冒险家不行吗？”她以前在菲安娜身边生活的时候，可从吟游诗人那听了不少冒险家的故事。从诗歌的内容上看，世界各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现冒险家一点也不奇怪。
　　“冒险家会出现在每个地方但唯独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黑暗山脉，你以为人类禁区这四个字是说着玩的吗？更重要的是，哪个冒险家会使用这么高端的空间魔法啊！”海伦没好气地掐了下她水嫩的脸蛋，手感好得过分，不由得又多捏了会儿。
　　“辣（那）也无（不）用挖（把）窝（锅）甩给啊（达）顿啊。”装外国人多容易被发现啊。
　　“在你用出这个天赋能力的时候，想要低调地蒙混过关就已经不可能了。与其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你这个人身上，不如把目标拉大。一个不受教会或者贵族雇佣，却会已经失传的高级魔法的冒险家，和一个被新教秘密培养长大的特殊神使，你觉得哪个更可疑？”
　　啪啪子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气鼓鼓地叉腰，嘴犟：“都可疑！”
　　“就你聪明！”那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海伦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鼻头，“所以说那位阿尔伯特团长啊，是个太过天真的人了。”
　　啪啪子歪头：？
　　“太过天真的人……在这样浑浊的水里，总是活不了太久。”

　　阿尔伯特知道她们的身份可疑，却念着救命的情分，就这么放她们离开。回去之后，肯定也不会隐瞒自己做过的事，以他的个性肯定也不会撒谎不会争辩，把所有责任都一肩扛起。罗盘丢失，神弓损毁，骑士团半数伤亡，任务失败，外加丢失了一枚宝贵的魔核……
　　就算带回去了紧急的情报，也根本没办法将功补过。她比谁都知道，那群腐朽的教会上层根本不在乎民众的死活，只会把重点放在勾心斗角上。对他而言最好的做法是，将“敌方的重要人质”带回科尔辛，让她们成为与达顿交涉的重要筹码。

　　别看黑暗山脉里的这些曼德拉蛛好像很厉害，连啪啪子这么厉害的史莱姆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一旦放出去就会对南境造成灭顶之灾。但对教会来说，它们其实不算什么，就是位置麻烦了点。
　　现在教会已经明白了魔核的用途，那么之后黑暗山脉对人类来说就将不再是绝地。只要有足够多的魔核，全国所有的魔法师都能在黑暗山脉中感应到元素之海。区区5级魔兽，他们完全可以平推。要是教会想快点收拾干净，随便派出几位6、7级的神使，不出三天就能将它们彻底清剿干净。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们是否有那么高等级的魔核可以给神使们用了。毕竟激活身体对于元素之海的感应，肯定需要比自身要强更多的魔力吧？

　　“总觉得，这满满一山的5级魔核就这么让给教会，有点划不来啊。”啪啪子懊恼地揪头发，越揪越长，很快那头红发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长度。
　　“它们好歹也是能源啊，我还想着一口气全倒进魔力井里呢。说不定瞎猫撞上死耗子，哗啦啦地就修好了呢？”
　　“哪有那么容——”
　　等等，一山的魔核？
　　啪啪子一言惊醒梦中人，海伦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教会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手里的魔核是从哪儿来的？
　　又知不知道现在盘踞在黑暗山脉里的其实不是魔物，而是魔兽？
　　如果他们不知道，那教会很可能短时间内都对它们置之不理。如果知道的话……

　　虽然此时的海伦并不知道，她使用魔核的方式跟其他神选者使用魔核的方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这不妨碍她对此深感忧虑。
　　一山的5级魔核，说不定还有一颗6级的。这庞大的量足以让整个南境，不，是整个赫加王国的魔法师都脱胎换骨，更进一步。
　　这已经是足以改变世界局势的重要节点了！

　　“啪啪子，你把那个古尔德丢哪儿了，我有问题要问他。”
　　她们俩串通一气说什么传送有风险，使用需谨慎的，自然是为了降低她们本身的威胁性了。一个时不时抽风，不敢轻易使用的魔法，和一个可以稳定传送大量人员和物资的魔法，产生的效果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就算是天真如阿尔伯特，只要知道了这一点，也一定会强硬地将她们带回科尔辛——当然他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码事。
　　海伦从来不信啪啪子真的把那个古尔德搞死了，肯定是给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让他回不来了而已。然而，啪啪子听到这话之后，脸色却突然一白。
　　“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她摇了摇头，右手一挥，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了地面上。
　　棕发的中年魔法师闭着眼，安静地躺着，像是陷入了沉睡。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胸膛早已没有了起伏，身体也失去了温度。
　　古尔德死了。
　　海伦震惊地收回摁向他颈动脉的手，冰冷的触感还在指尖萦绕不去。她不敢置信地抬头，啪啪子的神情在逆光之中一片黑暗，看不清楚。
　　“你……真的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真相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