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斥卿

26、毁灭与重生——毁灭（下）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一个生命的波折能让这个生命个体获取所有生命的同情心，我们人也可以选择这样而滋润的活着。（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通过跟别人说自己有多倒霉活着多不幸而获取同情心，而自己并没有经历那样的事情，这反而导致了真正不幸的人人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无人理睬。）

　　而真正经历了生命波折的人，可能就真的在这无尽的折磨中获得思想的突破。

　　“我从小到大不断推翻自己接收到的别人给我建立的世界观，并且不断完善自己的世界观。每一个推翻都是一种思想的冲突和决斗——是自己和自己的决斗。”

　　我抱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仿佛并不在意。

　　“小时候我接触到的书本上的教育是做对的事情，可是我经常遇到一些欺骗和伤害的事情，虽然小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可是我看到了，我也学到了，我甚至还想去试一试，然后我去尝试了——我偷偷拿了家里的2毛钱去小卖部买‘果丹皮’，很开心，于是第二天我又拿了...连续一周左右，我被发现了，被打了一顿——其实当时由于叔叔的劝解，巴掌没有打在我身上，可是在那之后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打下了一个烙印——我在别人心里就是一个坏孩子，大家都会嘲笑我，朋友们都不会理我，谁看到我都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思想的敏感让我喘不过气来，于是遇到人就会心慌、面部发热、呼吸困难，担心别人当面指出我的过错，我以为这件事情别人永远不会原谅我...”

　　我开始听得入神了，因为我觉得她说道自己不好的事情的时候，才有可能是真的。如果霜儿说到了自己的优秀的事情，我会觉得这个人在说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的世界观发生了变化——坏事千万不要做，因为一旦被发现，后果会很严重。我自己没有那么高潮的水平不被发现，还是老老实实做该做的事情吧。至于那些做了坏事不被发现的人，心底里还是羡慕的。”

　　我开始笑了，由衷地无目的地笑了。可是为什么笑呢？我也不知道，可能听故事的人本身就会受到讲故事的人的思想的引导吧。

　　“可是后来我又不断地听说某些做坏事的孩子被家里人打了。（那个时候，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家里人打孩子是常事，被打了孩子也不会对家里人有多大的怨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才发现，其实并不是因为别人做坏事的手法比自己更高明才不会被揪出来，而是所有的坏事最终都会水落石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顿了顿，感觉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次我也假装没看见她的异样。扭过头去看着桌边莫言的一本书问她一些情况。

　　“我觉得有缘我才买了莫言的书。”

　　看到我愣了一下又疑惑的表情，她解释道：“我上高中的时候经历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思想上的煎熬，那段日子中有一次我感觉到无比压抑之后，自己一个人在雨天去操场上散步，想到了自己有些事情明明可以‘不言’的，又想到了我可以起个网名叫‘莫言’。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缘分，那年之后著名作家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可能是某种生命的牵引让我想到了‘莫言’这个名字，而一个人的优秀的确可以让他成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著名作家。所以我认为，我与莫言之间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突然有些敬佩霜儿，我什么都没说，她却能清晰地看出我的疑惑：第一，我想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我想问的不是这她却给我解释这；第二，为什么会跟莫言有缘。

　　还没等我开口，她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那段时间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的想法是会被别人知道的。我当时无比恐惧，我觉得是不是别人监控了我？或者是别人在我身上放了摄像头。我心里当时还会有一些荒唐的想法，我很担心这些想法被别人知道，因为这些想法中有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的——比如我喜欢某个小男生，又觉得另外的男孩子也不错；或者觉得班上某个女孩子比哪个女孩子漂亮；或者认为某个女孩子可能会成为自己喜欢的人的另一个倾慕者而觉得备受煎熬......或者别的同学不喜欢的人会跟我说，这些可能也都会被别人认为那是我自己想得事情......”

　　“我第一次觉得人生真的好复杂。”

　　“渐渐地，很多原来觉得我很听话的老师或者认为我很淑女的同学都远离我，甚至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就连当时正在性成熟期的一些关于性的想法也会被同学拿出来指指点点。她们也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一些，让我听到了而已，并没有说是我。可是那就是我做的事情，就是我想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忽视。于是在别人面前就出现了小时候偷钱买零食被发现后的那种自卑和紧张的情绪。没有精力听课，没有精力学习，每天每夜都在思考为什么别人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甚至就连我最隐私的事情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从我身上能得到什么？甚至就连一个好朋友的一个眼神我都觉得受到了侵犯。所有跟我关系好的同学都在疏远我，体育课空闲时间大家有在一起聊天说话，我一个人在一个角落等着别人来找我聊天，可是没有人来，一个人想着想着就会突然觉得很丢脸，脸红脖子粗的现象经常发生，别人过来询问一下我为什么会脸红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有人理我了，就算站在我身边不跟我讲话，我也可以假装我是有朋友的人，我就不会觉得别人会嘲笑我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不过我想改变这种情况。于是我找到了班主任老师，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她就问了我一个问题‘人家她们说明你的姓名了吗？\'我却被堵得说不出来一句话，后来一直持续这样的现状，她告诉我是我太焦虑了，高考压力太大导致了心理出现了问题，让我妈妈带我去医院找个心理科医生看一看，疏导一下。我甚至还记得当时那个门诊医生很严肃地说我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孩子，说要再给我一个机会，回去好好学习，吃点儿药缓解一下睡眠和焦虑的问题就好了，两周后去复查。”

　　“回到学校后，感觉同学好像对我有了一些不同。就好像真的是我自己太敏感，我所怀疑的那些人的那些事情都是不存在的。可是没过多久又是之前的现象，我妈妈问我快两周了，要不要去复查，我心里有一些疑惑，我不相信任何人，甚至连那个心理科医生都不相信，更甚至连自己的妈妈都不相信。我明明有那些感受，却说没有那些感受了。因为我知道，我还说，她们还会说我心理有问题，我要参加高考，以一个清白的身份参加高考，就算真的是心理有问题就先高考后再说。不然我就只能回家种地，嫁一个农村的小伙子，可能没有素质，可能没有教养，可能面对的就只是锅碗瓢盆或者是家长里短，甚至还会有殴打......想到这些，我都不想承受。我跟所有人说谎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我心理有问题，甚至到大学还这样认为。可是大学的人让我感受到的其实是热情和宽容——这些是我在大四之前感受到的。”

　　“想起那段时间，就是高中那段时间的经历，我发现我的生命里不再需要任何一个人陪在身边。就算大学我一个人去吃饭、上课、打工、玩耍...我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世界，我会发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无比舒适，不会有沟通的那种繁琐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周围每一个人的想法......”

　　“可是，大四我才发现，原来的想法是多么幼稚！我一直在避免跟人沟通来避免考虑别人的想法，实际上我根本做不到忽略别人对我的不良的想法，我会觉得别人对我的不好的想法会伤害到我做事情的成效。我会因为恐惧一件事，恐惧一种力量而选择逃避，当时我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大四我发现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找工作、毕业论文找相应的指导老师、工作里面实习过程中自己与领导的关系、自己与其他同事的关系都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在不断逃避的过程中被这个社会不断逼迫，一直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时候才站出来想办法去解决沟通的问题。可是我还是说不好......我会发现，我说出一句话别人露出不同表情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于是就紧张、脸红、说不出话来......我还是喜欢把自己的成就寄托在别人的肯定上。可是我发现这个社会上没有那么多人愿意肯定自己，于是我就不断尝试，不断站在别人面前否定别人，我能因此获取足够的自信，可是那些被我否定过的人最终都成了我的敌人——我毕业之初不断离职的根源之一。”

　　“没办法的时候，我听爸妈的话，回老家小县城做了一所私立高中的语文老师，班课教学，当时不得不站上讲台的时候，我发现其实台下的人都在注意的的想法，台下的同学们给了我无比的勇气，那些孩子们总觉得自己学习不好，对我充满了期待，那种眼光就像是小时候我对待自己的老师的那种羡慕的眼光一样，纯净。我开始在讲台上讲得十分自如，甚至遇到一些调皮的学生的时候也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这个时候我表情稍微有些不耐烦了，听得久了，人难免会注意力不集中。霜儿也意识到了，于是她说：“我当时觉得那个时候的学生给我的鼓励成就了我，可是后来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一个人必然有在逆境中相信自己能做到的勇气才能真正地战胜困难，如果靠着别人给予的美好的期待，是永远不能自己战胜未来的困难的。后来就到如今。”

　　我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原来医生说霜儿心理上的疾病很深，没法根除我还不相信。现在听她讲了这么久的故事，我才发现她心理上的问题是真的不能根除的。总是幻想着自己像个救世主，而把周围的人都想象成无知无耻无下限的人，这对这个社会来说就是一种精神疾病。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我否认了她，也肯定了她。但最终我对霜儿的看法还是毁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