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崽，她的星》眸痞

8、5岁

　　叶葵就没怕过。
　　绿油油的毛虫、黑漆漆的蟑螂，就是池塘里的癞鼓鼓，如果不是大人阻止她也能抱着玩上一下午过家家。
　　可是这回梦里出现了陆星游。

　　大哥哥和以前见着不同，眼眶微红放着冷光。侧脸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看着就像……就像刚吃过人。
　　对方站在角落，定定看她。
　　漂亮的唇一张一合，“小葵——小葵——”

　　啊！！！
　　女孩尖叫着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撞上了坐在床边的吃人狂魔陆星游。鲜红的印子出现在额头，男孩望着她，寒星似的眼亮了一下。
　　捏住小巧的鼻子使劲扭，恶劣道：“终于舍得醒过来啦，再睡我就给你撒点盐巴腌起来，等到过年再吃。”

　　叶葵嘴一瘪。
　　放声大哭。

　　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碰到护士询问，辩说小破孩让坏人吓着哭一会儿就好。过一会儿提着保温桶的林知悦进来，摸摸鼻涕口水浩浩荡荡不依不饶的女儿，有些无奈。
　　“小葵乖没事了，还记得这个哥哥吗？就是他救了你。”

　　陆星游的手让玻璃划破。
　　虎口到掌心好长的一条，现在上面还缠着纱布。这会儿漂亮小哥哥杵着下巴，本来就病态的脸生出几分叫人心惊的美。

　　小胖丁猛地收住泪水。
　　忽然想起那天爸爸妈妈躲在房间里说话，让保姆带她出去。她在商场的塑料球海游得正开心，忽然被人抓着衣领带出。
　　她叫啊叫，让手帕一捂就什么也记不得。

　　小手搓小手。
　　搓半天，才撅着嘴抬眼看他，“哥哥救我？”
　　陆星游嗯一声。
　　是本少爷救的你，还不赶快交个十万八万的保命费。

　　偷偷摸摸看了好几眼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小屁孩抿着嘴，翻起身来。陆星游正接过林知悦给的甜汤，还没送嘴里便让叶葵吧唧一口，亲了。

　　亲在脸颊上碰到他嘴角。
　　软软的，有点痒。
　　想也不想，抬手就糊住毛茸茸的瓜脑袋，凶得要死。
　　“献什么殷情？”

　　哇！
　　小屁孩脸爆红，钻到被窝里撅着个屁股。
　　林知悦笑起来，隔着被子拍拍女儿的身子，让她好好睡。陆星游喝了口汤，在没有小屁孩口水做催化剂的情况下，竟然也尝到淡淡的甜味。

　　嘴角勾着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又喝一碗，手插在兜里慢悠悠晃出去。

　　隔壁床的阿婆笑道：“你家两个孩子感情真好。”
　　林知悦怔了怔，“不，那孩子是我朋友家的。”

　　从那以后。
　　叶葵就特别粘他，明明每次都要被陆星游吓得哭唧唧，还是死皮赖脸缠着。大哥哥人特别好，给吃给玩，就是总惦记用她做煲仔饭。

　　陈子异和步扬多见几回也就默认，陆星游小小年纪带个拖油瓶影响他钻石王老五的身价。
　　西餐厅一角，三个男孩总带个小女孩吃饭，时常还要打包一份带走。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便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L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妹妹。

　　两人感情不好。
　　经常吃着吃着小毛孩就开始哭，边哭还要边吃。

　　然后L就笑得很愉快。
　　非常愉快！

　　清水街23号。
　　步扬家。
　　步扬奶奶是个很有名的点心师傅。这几年身体不好在家休息。最疼这个小孙子，连带着看陆星游和陈子异都慈祥得不行。

　　三人不管是打游戏还是打家劫舍。
　　老人都笑呵呵的由着他们去，身体好的时候还会给几个孩子做点心。佛系小学生陈子异表示，简直太他妈好吃啦！

　　太他妈好吃。
　　一直让陆少耿耿于怀。

　　步扬手柄按得山响，催促陈子异从侧面进攻。两人这几天玩丧尸战场都玩疯了。陆星游躺在沙发上，扫雷。
　　复古派玩家，玩着玩着想起老爸的嘱托，冷不丁道：“周末去不去农家乐？”

　　步扬让陈子异坑死了。
　　扔掉手柄，喝口水，“去啊。”
　　陈子异干脆自杀，急急忙忙道：“我也去。”

　　陆少点头表示准了。想起得了流感禁足在家的叶葵，思考片刻后给给林知悦打去电话。
　　得知小破孩好得差不多就说要带她出去放风。

　　撇开别扭的性格，其实陆少是个十分靠谱的好少年。答应的事一板一眼都做到，就是嘴巴毒得让人难受。比起三刀两面的成年人林知悦更信任他。女人想想便答应，又说叶葵现在见着什么都想吃，别让她撑着还有别受凉。

　　一一答应。
　　第二天接了几人往农家乐去。

　　这是陆永泽老相识开的。
　　在市郊。
　　依山傍水，蚊子和塘子里的草鱼一样肥美。

　　小胖丁带着口罩蔫得可爱。脑袋耷拉着，靠得步扬同学一动也不敢动。黑肤男孩这代有十几个堂表兄弟，可惜绿叶从中没有一朵花。
　　乍然碰到叶葵，只觉得小妹妹可爱得惨无人道必须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陈子异就很随意。
　　在他眼中，浑圆的小屁孩也就和乐高积木差不多好玩。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清澈有力的童音传来。

　　陆星游懒懒坐着透过后视镜厌厌看她。很快就到目的地，几人从车上下来。农家乐的主人和他爸同辈但少说也有六十，几个孩子看着都犯了难。

　　是叫叔叔，还是叫爷爷。
　　真是个哲学问题。

　　“范叔，我爸让我来送东西。”
　　陆星游率先问好，说完让张叔去拿。
　　对方接了东西又收到步扬两个小孩的“叔叔”，干瘦的脸上带了笑意。招呼他们一同进去。看陆星游拉着朵花似的小娃娃，笑道：“这就是你捡的小妹妹？”

　　“嗯。”
　　捏捏小家伙的手，淡淡道：“小葵，叫爷爷。”

　　范老板苦笑一下。
　　摸摸陆星游的头，“她如果叫我爷爷，该叫你什么？”

　　叔叔！

　　男孩垂着的眼睛微微睁大，蒙住叶葵即将出口的爷爷。
　　硬声硬气道：“错了，叫叔叔。”

　　小团子被他教得乖极了，点点头，奶声奶气。
　　“叔叔好！”

　　“哎。”
　　范老板笑得开心。
　　差点就要给叶葵发红包。

　　规规整整的合院，白墙青瓦，憨态可掬的黑松点缀其中。正中还有个池塘，边缘石头堆砌，乍看凌乱，细看却有几分不可说的韵味。
　　步扬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瞪眼锦鲤，扔了一把饲料。
　　转向陆星游。
　　“这就是你说的农家乐？”

　　男孩躺到椅子上扯条毯子盖住身体，舒服得直眯眼，才懒得搭理步扬。

　　吃过早饭，叫上几人拉着叶葵往外去。成片的农田种满葡萄，外面包层薄薄的纸，再过半个月便能摘了。

　　细碎的光透过叶片落下。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葡萄香，这是本地有名的品种，单个葡萄能有乒乓球大小，绿皮却很甜。

　　“哥哥，我想吃。”

　　叶葵看着炸其实有点认生，特别是对陌生的成年人。这会儿只剩他们几个，小屁孩要求提得理直气壮。

　　叶葵直直看着他。
　　准确的说是他脸旁边的葡萄。
　　好大一串。
　　细细的藤看着就像要断了似的。

　　陆星游侧过身。
　　咬住一颗，往下扯。左脸上有光斑，浓密的睫毛和显眼的泪痣如墨染，微抬的上颌紧绷，弧度是弓。

　　美少年咬葡萄。
　　还舔了舔嘴唇。

　　“挺甜。”

　　不想让果汁沾手的陆少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美貌成功看呆了两大一小两男一女。
　　啧。
　　“看什么看？”

　　“你是妖孽吗？”
　　陈子异扭着眉头，认真问。

　　类似的称赞已经听过无数遍，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惊叹的容颜也并非他愿。面无表情摘下葡萄攒在手里。
　　径直往前去。

　　步扬看眼陈子异，揪了两下这色迷心窍的臭小子。

　　叶葵就是那上钩的鱼，撅着屁股一路跟在陆星游后面吃葡萄。小丫头吃东西真是一点不讲究。皮也不吐，生生啃掉小半边。

　　到地方陆少才发现葡萄的惨状。

　　想起林知悦的嘱咐瞬间感觉头有点痛，摸摸她鼓胀的肚子。
　　抬眼，“皮？”
　　小团子捏着背带裤，看他不高兴了，赶紧回答，“不皮！”

　　跟她讲道理，要讲到天荒地老吧。

　　将剩下的葡萄扔给步扬和陈子异解决，望着缩手缩脚的叶葵，慢悠悠道：“再皮，哥哥就不要你了哟。”

　　一听。
　　那还得了。
　　急得原地绕圈，就差给陆星游痛哭。

　　“不许哭。”
　　“不许撒娇。”

　　笑起来是天使，冷着脸的时候是修罗。

　　小家伙难过极了嘴边还沾着葡萄黏腻的汁液，怔怔蹲在路中间，像被主人施展“坐下”咒语的小狗狗。
　　圆圆的眼睛盛满依恋和痛苦。
　　“不要，不要……哥哥抱抱我，你不是最喜欢小葵了吗？”

　　啊！谁喜欢你了！
　　陆少气得将脚边的石子踢成天边的星。

　　小丫头词汇量感人。
　　反反复复就这两个字。
　　不要，不要。

　　见陆星游无动于衷，努力忍住泪水的团子脸终于决堤。豆大的金珠子哗哗滚落，和地上的灰尘滚成泥珠。

　　坐在藤椅上，琢磨小孩就该一顿鞭子一把糖的陆少，心一硬打算让她长长教训。然而不等教训让她长记性，便让惊吓让他长教训。

　　白白的云，蓝蓝的天。静谧的午后田间，从远处奔来一条褐色眼睛的德国黑背。

　　开始是黑点。
　　几秒后那尾巴是扫把，那身躯是肉做的坦克，激荡的嘴皮下面是森森白齿。

　　低低吠叫，来势汹汹。
　　不出意外。
　　一口能把叶葵吞了，让世间再无这皮猴。

　　正在换水鞋的步扬吓得大叫一声，企图喝走对方。然而狼犬只是身形一滞便扑屎般扑向路中间的小哭包。

　　世界寂静无声。
　　陆星游张张嘴，喉咙干得厉害连肌肉的力量也被夺走。
　　如果没有她。
　　如果没有她，他还是原来的他。

　　但是见过色彩的世界会甘于黑白吗？
　　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