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游戏》鹿尖尖

1、人言可畏（1）

　　郭艾按照那个陌生电话的指示来到力恒大夏西门处，一个漂亮360度漂移急刹车完成的甚是帅气，连他自己都被惊到了，奈何此处向来人烟稀少这时更是无人欣赏。他不由有些沮丧，以致于下车时甩门的力度比平时大了三倍。

　　往下稍微推了一下墨镜露出一双天生的桃花眼，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了无人烟寂静得连他自己呼出的那微弱的气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随即眉头紧皱，极为不耐烦地从裤兜里掏出电话回拨给对方“喂~我到了，你人呢？别告诉我说又要变地址，老子可没这耐心和功夫再陪你耗下去，大不了鱼死网破，哼～但在我死之前一定会把先你揪出来当垫背。”

　　对方用了变声器，压根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且位置一直在变动，所以可恶就可恶在这里，他想揪出对方，但却连对方的一点破绽都发现不了。该死的这个人手上反而揪着他的把柄，这个把柄能让他和他那个当局长的老爸都前途未卜，所以他只能乖乖听话，但他是谁？又岂能不发牢骚的乖乖听话？

　　“时间还未到，你若不想那些东西让第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知道，就乖乖回你的车里等着，没我的通知你若再敢出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或者说，你真的很想和你那身居高位的老爸一起入地狱。”

　　“还要等多久啊？”郭艾说着再一次张望四周“你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啊，你怎么知道我下车了，喂…说话呀，你tmd又只说一句就挂电话，艹，我艹你tmd的全家。”说完狠踢了一下车子，瞬间凹进去一块，他双手抱头变得更加烦躁“连你也跟我过不去是吧？”说完又对准凹处狠踢了两脚，随后挤眉仰头对着空气又怒吼了一声，用力挠了几下头后终于还是乖乖回到了车里。

　　将音乐的声音开到最大，身子随之跟着摆动，慢慢的烦躁像是被抽离走了一样，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甚至跟着音乐哼起了歌。

　　他浑然不知此时力恒大夏正门处却与之不同挤满了都是人，他们各个仰高了头望着站在天台边缘处欲求寻死的那人。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举着手机咔咔不停按拍照键，更有几个不知名的网红现场直播这一场面，他们隐隐的期待着能有刺激的场面发生好让他们趁机提高流量火上一把。

　　围观群众中有位火眼金睛认出了那人，高声大喊“那不是金科嘛。”

　　“金科？小伙子你认识他？既然认识，赶紧上去劝劝呀，这要是跳下来不死才怪。”老大爷说。

　　认出金科的文森特推了一下眼镜斜视白了一眼说话的那位老大爷“不认识。”他又不傻，金科站在那楼顶已经有十多分钟了，要是真有热心肠心疼他的人早就上去了，还轮得到他？

　　他们之所以不去，是因为不久前刚发生的一场跳楼事故，当红流量小花田恬那天恰巧路过那，好心上去劝说，岂料根本无效，对方是铁了心的要与这世界做诀别，可谁曾料到最后田恬的好心被错解成了谋杀，那天跳楼逝世者的父母大概是为了捞上一笔钱硬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她状告上了法庭，控诉她谋杀，控诉她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儿，名人效应外加黑手助波，田恬的世界一下从星光璀璨跌入无限深渊不拔。

　　田恬最终无力反驳这世界有些人恶意泼向她的脏水，以最极端的发誓做了了解。而要论起来，他无疑也是逼死田恬的众多凶手之一。

　　有了田恬的这个不幸的前车之鉴，大家都变得胆小谨慎，就怕一时好意毁了自己一辈子。

　　“嗨，小伙子你走去哪呀？你不能走，既然你认识他，你怎么能走呢？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寻死而坐视不理呢？”老大爷双手拖住了文森特不让他有机会离开，还鼓动身边的人“大家看过来，快看过来，这个小伙子认识跳楼的那小子，他现在想要走大家快拦着他。”

　　文森特前后左右的退路瞬间全被堵住“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有本事自己上去劝啊！一个个自认为是伸张正义的君子，说白了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让开，快让开，别挡道...”

　　“小伙子，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好歹你俩也认识一场不能就这么见死不救啊？！”

　　“对呀，对呀...”

　　“既然这么热心肠，为什么你们不去？”

　　“我...我们要是认识他，我们早就去了，我们之所以不去，是因为不认识，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但你不一样，你们认识，你可不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走了之。”

　　“对呀，不能走，你不能走，你得上去。”

　　文森特活动的空间被限制得越来越窄小，他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一个个都围着他好像他能当救世主一样？一手还被老大爷揪着，他火气一上头，用力甩开老大爷的手，老大爷重心一失衡瘫倒在了地上，大家伙儿怕事立马都识相的散开，远远的以证清白。

　　“呵…真是好笑，拿无知当作骂人的资本了啊，但凡关心点娱乐八卦的谁人不知这金科，大爷，你呢，没事少操心外面，少凭空伸张正义，多关起门来了解了解时事八卦，免得出门丢人。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好意思说我堵我？都十来分钟了，若是谁真有一颗菩萨心肠的，也早就上去了，还分认不认识，可至始至终我没看见有一个人上去过，留在这里的还不都是怕担事看热闹的，拍照的拍照，拍视频的拍视频，发朋友圈发微博的都有，若不是我你们谁还记得打报警电话啊？”

　　被文森特那么一说，拿着手机拍照的一部分人慢慢退后了一步退出了谴责队伍，而老大爷不知为何，呼吸越来越急促，少年也发现了异常，神色慌张地望着他说道“喂~老头，你怎么了，你可别想讹我啊。”

　　文森特朝他走过去，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他的异常，老头的眼睛一点点往上翻白，一手捂着胸口，嘴半张着呼吸急促，欲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听不清。

　　“喂～你要什么？说话呀，喂～”在场的人都慌了，不约而同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独留文森特和那老头在中间，文森特白了一眼那些人“你们这些人，刚才说得义正言辞的，这个时候怎么又怕事避嫌了啊，真tmd这年头都是bitch。”边咒骂着边掏出手机打120。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又尖叫了一声，文森特本就惊慌被那一声叫吓得哆嗦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可等他捡起来的时候，人群散了，只听见不知谁一直在说“跳了，跳了，那人跳了，那人突然挪到西边跳下去了，今天真是晦气呀，那人跳下去正好砸在一辆车上，好好的车顶给砸烂了，好像里面还有人，车窗上面有血，像是从里面溅出来的。”

　　“哎呦，乖乖，警察来了，警察终于来了。”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一下都来真是热闹了，今天没白出来，接连看了好几场戏呀，真过瘾”

　　别人的死活在大多数虚伪的人眼里只是一出戏，一出事不关己的好戏，可供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闲来扯犊子。

　　“让让…让让…”

　　…….

　　一时间慌乱不堪，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比起死亡带来的恐惧，带给他们更多的是站在八卦第一线获取第一手现场资料的喜悦，全然没有悲伤，只有娱乐消遣的喜悦。

　　围观群众中只有文森特打了急救电话，可是当医护人员前来检查那位老大爷的时候，也只能遗憾摇头道“死亡时间5月20号下午2:28分”

　　“死了？医生你没搞错吧，他…他刚才还好好的？”文森特只觉得晦气，比起晦气他更觉得可气，仿佛是老天爷故意耍他的一样，圆溜珠子快速转动了一下后抓紧了背包准备开溜。

　　“去...哪儿啊？”李太白在西门查案的时候突然被一位闯进来的阿姨热情的硬拽了出来“警察同志，正门处还有一起命案，我带你去看看。”那位阿姨过于热情容不得他有半分思虑，一路就那么给拽到了正门处，刚到就看见文森特神情异常像是做贼心虚准备开溜的样子，出于本能他伸手拦住了他。

　　那个阿姨立马指着文森特说道“警察同志，就是他，我亲眼看见是他气死的这个老大爷的，是他，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

　　“对，对，对，我们都可以作证，是他，是他，就是他。”原本聚集在西门处的那些看客不知何时又一窝蜂聚集了回来，各个一副伸张正义的样子联合起来指证。

　　文森特绝望的嘴角上扬对着空气哈气，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何为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什么叫做百口难辩的绝望？

　　“你好，李太白，警察。”李太白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警员证，然后径直走到他身后半蹲下身，一手食指放在那位老大爷的鼻子下方，探无气息后又抬头向医护人员确认“情况怎么样？”

　　“呼吸停止、心脏停止即医学上认定为死亡。”

　　“明白。”李太白维持姿势侧过头望着文森特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是你气死的他？”

　　文森特无奈苦笑一声“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李太白定定望着他半分钟随后反问道“你觉得呢？”

　　文森特往后退了一步，抬高一手指着那群人苦笑道“你们一个个自认为看到了所谓的真相，实则愚蠢，愚蠢至极，说我是杀人凶手，怎么不去照照镜子，比起我你们一个个的谁不更像一个刽子手？”当这些话从他口里说出的那一刻，他怔住了，类似的这些话他也曾听某个人说过，而那时他无法感同身受，就和现在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些人一样，只会伤口上撒盐。

　　文森特魔怔片刻后又欲拔腿想逃，人群顿时一阵沸腾，大家不约而同对李太白催促道“警察，那人跑了，你咋还不去追呀。”

　　李太白蹲在地上纹丝不动，耐人寻味的望着文森特的背影浅笑着，等人影彻底看不见了才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笑着对着围观的那些热心肠的人故叹一口气“哎呀，人是从你们人群堆里扒拉跑出的，你们怎么不给我拦一下呢？”

　　“你…这….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啊。”

　　“对…对呀，你是警察，我们又不是。”

　　李太白一副瞬间恍然大悟的神情，感叹道“哦，原来我是警察呀！”说完又耐人寻味地望着他们哈哈大笑，群众面面相觑一脸又一脸茫然。

　　大多数长着一张嘴，不管是非黑白，只管怎么说对自己有利。

　　李太白扒拉开人群，只见梵英不知何时将方才逃跑的文森特给逮住双手拷上了手铐，此刻正笑着迎面向他走来“老大，刚接收到你发出的信号，就看着这小子跑出来，我抓的人没错吧？”

　　李太白点了点头后又伸出一手朝梵英比了个赞，在文森特欲要拔腿跑的时候，李太白就看出了端倪，于是一手轻敲了三下别在裤腰上的对讲机，这是他惯用的抓人信号，跟随他的人都懂，故而当他看见文森特拔腿就跑的时候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松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你亲眼看见猎物是怎么一步步往你布置好的陷阱里跳的。

　　后面围观群众紧接着叹了口气，笑着议论道“我就说嘛，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太白笑着转身面对大家，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各位，这事就交给我们警察吧，大家伙该散的都散了吧。”

　　“这位警官，人可是我们给你抓的，你不能这样的，后续得让我们知道的，对吧？”

　　“对呀，对呀…”

　　李太白转身望着梵英眨了几下眼睛，梵英一脸茫然“老大…你这？”

　　“还不去感谢感谢大家，人可是他们帮着抓的呢。”

　　“啊？”梵英后脑勺三根黑线

　　梵英还没明白个所以然，热心的人民群众已经先一步表明态度“不谢，不谢，警民合作，应该的，应该的。”

　　李太白嘴角邪魅一笑，随后一手接过文森特拽着，对梵英说“还傻愣着干什么，回警局，让可乐跟着那辆救护车回医院想方设法拖住死者家属处置尸体，务必等我到。”

　　“是。”

　　这一天同一时刻的同一圆周范围之内，三人同时丧命，比起这个让人更恐怖和更无奈的是与此同时关于这事网络新闻的传播。

　　死亡有时不可怕，可怕的是事后在人间掀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