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东邦农瑞）》狐魅浮云

14、园爱（五）

　　有人说过，深秋是个分别的季节。
　　而我忘记，夏天早已过去，冬天翩然来临，这凄凉的魔咒，我又是否能够逃离？
　　微喘着气，向以农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张口，想说些什么，微张了几次，终究徒劳地放弃了。紧闭的唇仿若千斤重，怎么也问不出。
　　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懦弱的一天，连想要开口问一句“你要走么”都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心，在此刻轻轻颤动着，一丝不安，一丝震惊，一丝莫名。
　　凄然一笑，苍白的脸色透着让人心疼的苦涩，“以农，不想道别的。”
　　平静的语调，却让向以农在瞬间仿若被重击了一下。
　　听到紫云说希瑞要走的时候，他讶异到无法相信，匆匆赶来竟然只来得及在湖畔遇到他，简单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他的期望。紫云说的是真的，它是真的要离开自己的身边，连道别都不要。原来，那句“既然你舍不得他走，好，我离开”竟然是真正的分别吗？原来你可以如此迅速不带一丝留恋，几分钟轻易从我的世界退出。你，真的要离开。
　　向以农被这个认知刺得无法反应，只是愣在那里，他没有听到的是曲希瑞在心里流着血和泪说的“没有道别就没有分离”。
　　望着向以农面无表情的脸，曲希瑞的心里一阵悲哀，纵然离开你也是不介意的啊，我，还在奢望。
　　呵……
　　微潮轻弄，荡起湖面涟漪。
　　蓝风和紫云不知何时已经退下，湖边只剩下两个陷在自己痛苦里的人，而没有注意到，这场分离，痛苦的又何止自己。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死都不会。”僵硬地说出曲希瑞对他的承诺，向以农只一心想要他留下来。
　　“对，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直到死去。但是不代表我要留在你身边，留在西园。保护你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而已。”强自镇定地说完，曲希瑞想绕过向以农离开，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再不走他会失去控制。
　　身形渐闪，断魂剑横在眼前，“要怎样你才肯留下？”青白的脸色，冰冷的语调，向以农觉得内心好像在剧烈地抖动，就象狂风中飘摇欲坠的枯叶，随时可能从胸腔里飞出来。他觉得，生平第一次，除了父母，他如此渴望这个人留下来。如果这次留不下希瑞，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望着近在咫尺的断魂剑，曲希瑞苦笑了下，冰冷慢慢爬上他向来柔和的面庞，眸中的痛苦脆弱慢慢被冷冷的坚定取代，“你为什么要我留下？你要我留下，只是因为你脆弱时习惯的依赖，只是因为你无法忍受我的主动离开，如同当年你父母抛下了你，只是因为你不想失去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珍视你的感觉。但是这些不是我留下的理由。”透着寒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曲希瑞望着向以农渐渐苍白的脸，心中一丝不忍，又有一丝酸楚，不想伤他的自己却说了这么残忍的话。
　　横抓住断魂剑的手指死命地用力，指节泛着青白，纹丝不动的身形，紧紧盯着地面的双瞳，向以农没有一丝一毫让开的意思。
　　融下冰冷，曲希瑞酸涩的开口，“以农，让开好不好？其实你只是习惯了一路上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习惯了脆弱时依赖我，但是你不相信我。你相信夜子倾，相信自己的所见，甚至不听我的解释。以农，其实我不在乎你只是习惯，在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会拼死保护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因为我爱你。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哪怕你肯听我的解释，哪怕只相信我一次，我也不会这样离开。让开吧，以农，以后但凡你有危险，我还是会用生命保护你的。”
　　说完，没有再多停留一秒，绕开向以农向园外走去。
　　泪慢慢地盈满眼眶，悄然滑落，只余面颊上清亮的痕迹，徒然放下的手微微张开，剑鞘上殷殷的红透着一股残忍。血珠仍然从掌心交错的纹路里渗出，像来不及擦去的泪，滚落在石子路上，“啪哒”砸出一声微弱的声响，绽放成一片绝望的绚烂。
　　希瑞，离开了吗？这样心痛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呢？快要窒息了啊……
　　好像从第一天遇到希瑞，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希瑞有一天是会离开的。
　　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认知？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晃去阳光的笑容。
　　“以农，是一个人闯江湖吗？”
　　“恩。”
　　“那以后我和以农一起，好不好？”
　　轻轻柔柔的音调，温和的湛蓝色眼眸，温柔如同包容一切的海。
　　“以农，你知道吗？我一直渴望有一天能够与心爱的人一起来到山顶，向着巍峨的高山和幽深的峡谷大声地喊出彼此的心意，让天地来见证我们的爱情，生生世世，至死不渝。”在姑射山顶认真说着承诺的希瑞，像天际起伏的云朵飘入了他的心。
　　山洞里相濡以沫、相知相携，绝美的《江陵曲》，一如千年挚爱的赞歌。
　　峄霜城不顾己身的相救，为他负伤的希瑞仍然温柔如初。
　　寻获西园，甫归家的激动感慨，在那个一如既往的怀抱里慢慢平静，成为幸福的温暖，让他孤寂落寞的心有了跳动的感觉。
　　蓦然想起中毒他在自己沉睡时呢喃的话。
　　“以农，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你了。”
　　“以农，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拼死都会。”
　　“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因为我爱你。”
　　“但是你不相信我。”
　　原来，他为自己付出这么多，爱了自己这么久，自己负他这么多，伤他这么深，而剧烈跳动在胸腔里的一颗心早在最初的相见，白衣胜雪的少年湛蓝的清澈里沦陷，却愚蠢到，失去才明白。
　　错过的那么多次心动，那么多次疑惑，那么多次莫名烦怒，那么多次不忍心疼，是我太迟钝，还是忽视你太久。
　　希瑞，我爱你。
　　只是还来得及吗……
　　故作轻松地走至园门前，仰起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际。有风微微地拂过，吹起断肠人的三千青丝，竟然带着凉意。
　　原来，已经深秋了么。
　　想起自己的心灰意冷，被狠狠挥开的手，当时的绝望心痛让他决定找到西园后就永远地离开，从此天涯海角，他与以农再也不见。
　　是风大哥的一席话让明白了自己的心，又一次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坚持不住要离开了呢。
　　他可以不爱我，却不能不相信我。如果连信任都没有，我的爱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最残忍的讽刺罢了。
　　一样的结局，终究是离开。
　　不同的是，这次他会守在他的身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打开西园的大门，正欲跨出门槛，一个声音让他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希瑞，我爱你。”
　　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说。
　　“希瑞，我爱你。”
　　没有转身，曲希瑞拼命地吸气，眨着泛红的双眼，“你说什么？”
　　坚定地，毫不犹豫，“希瑞，我爱你。”
　　猛然转过身，向以农望着面前这个红着眼眶的人，清晰地说道：“希瑞，我不知道如何做才是信任你，我也不想去弄清你和子倾到底谁在说谎。我只知道，我爱那个有着湛蓝眼眸的人，他总是温柔地守护着我，而我却一再地伤害了他。对不起。向以农爱曲希瑞。别走，希瑞，留下来。”
　　曲希瑞望着向以农，向以农也坚定地望着他，许久，久到向以农微微颤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坚定的神色渐渐被绝望所代替，他听到曲希瑞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然后，他走到以农的面前，湛蓝的眸子湿润成汪洋若海。他看到曲希瑞的脸上又露出了那个他熟悉的温柔笑容，微唇轻启，“以农，我爱你。”
　　慢慢拥入向以农的怀抱，曲希瑞任泪水恣意地流下。
　　是神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吗，这爱，是真的吧。
　　就算不信任又如何，他爱自己啊，终于让他爱上自己了。
　　以农，为了这爱，我宁愿万劫不复。
　　向以农感受到颈肩的温热，露出释怀的笑容，他的希瑞，一句我爱你就感动成这样了么，心疼满满的扩散，带着绵绵的情意。
　　雾里泪眼朦胧
　　我看到你的感动
　　像我渴求已久的梦
　　妆了幸福的面容
　　拥在怀里的热度
　　曾夜夜徘徊的祈求
　　触摸到的真实
　　是我不小心飘入苍穹
　　但愿浮华若梦
　　过影烟云不会成空
　　若能痴守
　　我情愿
　　万劫不复
　　烟消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