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迷宫女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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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6
代达罗斯之子怀抱一个金盒，献宝似的放在她的面前。
「父亲吩咐我把这个带来给你看!」
长方形的盒子不算大，大概就是贵族女性的化妆箱大小，但是外观却是简约多了，不过在盒盖随意雕刻了一群海豚——代达罗斯的手艺一向巧夺天工，几乎称得上是人间的赫菲斯托斯，所出必属佳品，因此，克里特的首席工匠怎么可能一反常态，为国王重视的珍宝、献上如此毫不起眼的简陋劣作?
伊卡洛斯却眉飞色舞，迫不及待地为她打开盒子。
象牙板切割成蜂巢状，一小块一小块六角形薄片铺设盒底，至于四面则镶嵌珍珠母，虹彩般的光辉流转;一面雕刻跳牛祭祀仪式，一面雕刻手持双蛇的女神，一面雕刻舰队出航远洋，一面雕刻克里特地图。四个角落分别放有一尊银制的歌女人偶，唱颂古老庄严的传统圣歌，配合中央一尊翩翩起舞的精致黄金人偶。
阿里阿德涅惊讶地瞪大眼睛，转头就呼唤纺纱的侍女过来一同欣赏。
「你看你看!这是我在跳舞吗!?」
她不自觉地拉住狄俄尼索斯的手，像是孩子一样兴奋雀跃，指着盒内笑逐颜开，金色的眼眸闪闪发亮。酒神微笑不语，轻柔地把她的一缕金棕色长发拨到耳后，完全是一个尽责称职的侍女，把克里特公主照顾得无微不至。
「代达罗斯的手艺真是厉害!像是有魔法和巫术一样!」
少女微微拎起裙摆，踮起脚尖，灵活而轻快地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坐下来，目不转睛注视跳舞的人偶。精致的小人偶头戴金冠，仿如活物一样，回旋、跳跃、弓腰，不论甚么动作也毫无问题，轻而易举地一一完成，举手投足，像是有生命般流畅。
伊卡洛斯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跳舞的黄金人偶拿出来，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少年和公主靠得很近，额角几乎贴在一起，公主的爱人全然不在意，仅是安静地守候在旁。毕竟整个克诺索斯王宫谁不知道、伊卡洛斯热爱工艺胜过一切，况且，米诺斯的小女儿和代达罗斯的小儿子年纪相约，自幼一起长大，关系不知有多好，比起他们各自的真正手足、更为亲密无间。
阿里阿德涅对于人偶爱不释手，低头又看了看盒中那些歌女人偶。
「听说在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也有一些会唱歌的黄金歌者。[1]吟游诗人都是这样说的。」
她习惯性地转头，望向她无所不知的侍女，对方低头浅笑，算是无声地回应了她。她的喜悦溢于言表，不再为码头一事而愁眉不展，兴致勃勃地把玩人偶，和伊卡洛斯滔滔不绝地交谈起来。
每当谈及工艺，少年自然就变得亢奋，一副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样子。
「德尔斐的黄金歌者都是由火神亲手打造，据闻在他的作坊，也有一群栩栩如生的黄金侍女!」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听说过啊，如果塑像过于逼真，它们会活过来，随时跑掉，所以工匠制作时会把它们束缚住!科孚告诉过我很多关于逃跑塑像的故事了!」
「青铜其实是当中最特别的素材呢，阿里阿德涅殿下，这种材质听说拥有魔力，驱魔僻邪的效果最好!」
「所以塔罗斯用青铜铸造，也是这个原因吗?伊卡洛斯。」
少女一脸好奇，抱住一盘新鲜采摘的葡萄，期待不已地看着代达罗斯之子，彷佛是等待吟游诗人的故事那样专心入神。出乎意料的是，伊卡洛斯突然破天荒地面有难色，遗传自父亲的灰蓝眼眸隐隐有点消沉，公主的侍女善解人意，好像已经知晓他内心的痛苦挣扎，不慌不忙为少年递上一只彩绘陶杯。
伊卡洛斯接过后，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葡萄酒渗了甘甜泉水，调配的比例得宜，一尝就知道是侍女亲手酿制的美酒。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提起精神，突然鼓足干劲地握紧杯子，近乎宣誓般仰天喊了出来。
「我终有一日，一定会成为跟父亲一样出色的工匠!甚至是比父亲更加出色!」
到了那时候，父母和兄长想必对他刮目相看吧。
父亲老是忧心忡忡，摇着头说他未成气候，需要多加磨练。女奴出身的母亲一向寡言少语，精明干练地把持家中大小事务，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至于他的双生兄长……意外地对于铸造兴致缺缺，反而对于政治展现十足的热情，如今已是几位王子的得力助手，国王更加在上次的晚宴上，点名赞誉了一番。
他是像父亲的儿子，伊阿皮科斯(Iapyx)[2]是像母亲的儿子。
他明明就可以独当一面的了——
「你一定可以的，伊卡洛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公主郑重地拉起他的手，美如黄金的眼眸直视他的双眼，他突然有些恍神，思忖着纵然是再杰出的工匠，也无法完美复杂她的双眼之美。
「到时候，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为我打造一个全新的厅堂，让我愉快地跳舞吧。」
「……阿里阿德涅殿下……」
少年单纯直率，但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丢脸，飞快地抬手，佯装随意以衣袖抹了一下眼睛，抓起几块薄面包大口咀嚼，又灌了一杯酒，终于回复正常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又继续朝气十足地对阿里阿德涅发表他的豪言壮语。
「虽然我们身而为人，比不上永生不朽的神祇，更加没有他们无所不能的神力，但是我们人类自身——就是新时代的普罗米修斯!先见之神当初就是一点一点地拼砌骨头，组装骨架，添加血肉，从内而外创造出人类!伟大的工匠如此塑形，而我们这些凡人，则凭借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发明创造!永不止息地谱写我们的时代之歌。」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用力拍起手来。
「伊卡洛斯。」
安静多时的侍女突然开口，葡萄酒色的眼眸荡漾异样的情愫。
「人类确实有很多可能性，但请别忘了普罗米修斯的命运。一代泰坦明明高高在上，却一朝落得如此下场——从高处堕下的感觉，想必非常不好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迷宫女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