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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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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白石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疲劳过。这一天他重复着过激的挣扎。
他在父亲的眼中看到露骨的厌恶,不满过去为了回答其期待扼杀了自己,如今为何要承受这样的蔑视。
父亲精明,那眼神告诉白石台猜到一切的来龙去脉。那次突兀的高烧,那个新年的除夕,在他眼中是让人作呕的耻辱。
白石始终保持沉默,这是他唯一的反抗。而父亲将其视为世俗世界的胜利,随后勒令他进屋反省。他一切和外界的联系自然被切断。
跳出窗子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他。他也没有来得及顾及脚踝的疼痛,只是拼命往前冲。风刮在脸上,吹起头发跳跃,一如春日的万物一般欢欣。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画廊门前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人,随后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怎么也动不了了。他终于想起卷起裤腿查看脚踝的情况,坐到立体派无条理的色彩之下,架起了腿猜测自己那撕裂的韧带的去向。
画廊里的人这时走了出来,看到他那色彩惨烈的脚踝时语调是不安和冷静的混合物。
“你需要马上去医院,白石君。”
白石怠惰地抬头,看到的是千岁母亲精致的裙角。
他没有力气对她说他要去见千岁,他不能离开这里,更没有想起询问她为何没有出席儿子的中学毕业典礼。他光是他头搁在她车子副驾驶位的靠背上就已经精疲力竭,而她却在途中没有停下说话,白石在那一刻认识到她是个十足单纯的女人。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阴沉,但车外烟雾迷蒙和白石无缘,他只是定定看着眼前仪表盘,听身边的人一刻不停地说话。
她感谢白石的存在,并且把他和橘相提并论。白石听到她的评价的时候只是礼貌地笑,没有说话。不过他很快发现她语调中有的某些奇妙的起伏。而且那些起伏渐渐化作具体的字句了,她将白石当做了和橘桔平一样的存在,将许多话倾倒而出。但白石却宁愿她不曾对他说过这些话,也从来没想要扮演橘的角色。
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全黑,父亲对他再没有尖刻的言语相向,原因是千岁女士和他一同出现在白石家门口,不过他还是看到父亲脸色在千岁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细微的变化。
他在洗了无数把冷水脸之后才能够用若无其事的声音给千岁打电话,他很自豪自己还能说得出那些不冷不热的笑话。听到千岁温柔的声音之后他选择不向他提起任何他在他母亲那里听说的事。故事没有确认,便无法终结。但他依旧独自整理一团乱的心思,关上了他能开启的最后一扇求救的门。其结果就是当天已经在林子里空等数小时的千岁怀揣用爱情浇铸的慰问品攀着院子里的老树来看望他。
他看到他劫后余生的样子,那样纯粹而美好。觉得天旋地转。
实际上那个瞬间千岁是白石最不想见到的人。他的温柔只是一味地让白石感到心乱如麻。隐藏这种混乱的状态是最痛苦的。白石蔵之介从来不懂得在千岁千里面前隐瞒。
万幸他可以以疲劳为借口,一言不发地窝在千岁的怀里,把阳光和汗水的味道吸进肺里,像是索取镇定剂。夜深之中千岁以为他已入睡,不就便也睡去。但是他却是隐去了脸孔在嫉妒疲劳的深夜中失眠。混乱的思绪赶走了所有的睡意,他独自沉默。那一刻他感觉到无以复加的寂寞。
他听到千岁的呼吸声有规律地缓慢起伏,抬头看到月光绘出他柔和的轮廓,想哭却忘记了眼泪。夜晚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鼻尖和嘴唇,时间在静默中无奈流淌。无眠中之中黎明到来,他唤醒了千岁,劝他回去。
“等我好了就去见你。”他说,言下之意是在那之前别再来了。但是他无法确认千岁是否领会。
听到千岁踩着露珠离去的声音消失,他才崩溃一般倒在床上。睡魔事到如今才想起来袭。梦境沉重。
那晚他梦见冲绳的海岸,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久久伫立。海面上洒满了画纸,白色的反光随着潮风起伏,亮白色的画面上是他陌生的城市,陌生得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