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在》大君归

8、夜色

　　夜色上涌，属于少数人的狂欢刚刚开始。

　　Y市的顶级会所芦丹馆，刚出拘留所的胡透君豪气地包下了整个场子：“今天我请客！酒随便喝！”

　　胡透君此话一出，一干狐朋狗友全欢呼起来，连声道：“恭喜大哥！”“大哥就是牛逼！”阿谀吹捧不绝。

　　胡透君被此时已有几分醉意，瘫在沙发上站不起来。坐他旁边的经纪人何晨一把夺下酒杯：“别喝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今天高兴！”胡透君一下子来劲了，抢回酒杯，金黄的酒液溅了他一手，他晕晕乎乎的：“你就是想得多，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何晨无奈：“要不是你姐四处奔走，你能这么快出来？不说别的，就这次，你犯的事太严重了，要不是你姐，你这辈子都算玩完了！”

　　胡透君放下酒杯，眯着眼睛冷笑：“要不是钟温书那个贱人老是吊着不肯明说，我会这么干？还想结婚，做他妈的梦去吧！”

　　何晨没法再说什么了，态度强硬地让他少喝一点，明天还有记者招待会要开，醉得太厉害上不了镜。

　　胡透君这回听进去了，弃了酒吆五喝六地要玩□□，随便抓了个陪酒的来当荷官洗牌发牌。一群人围在牌桌边下注，拿酒瓶盖当筹码，几十个酒瓶盖在茶几上跳跃，推来推去，哗啦啦地响。

　　参与狂欢的大多是OMEGA，少数BETA，酒力一上来，激素分泌水平上升，各种信息素的味道交织，让何晨觉得有些恶心，匆匆忙忙去了洗手间洗冷水脸，还换了新的隔离贴，才感觉好受了点。

　　他松松领子，转头一看，惊讶：“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江揽月面无表情：“喝酒。”

　　一句废话。何晨熟知他的性格，让出位子，笑着说：“听说芦丹馆新酿出了一款酒，江先生应该早尝过了吧，味道怎样？”

　　“没有，今天才喝到，不好喝。”江揽月洗了手，放在烘干机下烘干，“是你家的艺人包了场？”

　　何晨立刻紧张起来：“保镖拦您路了？”

　　“没有。”江揽月烘干水分，甩甩手，说，“有点吵。”

　　何晨点头如捣蒜，赔笑：“今天他刚出来，难免跳了点……”

　　“没事，要玩当然要玩得尽兴，不用叫他做什么”江揽月出去了。何晨抹了把汗，心想这江揽月可真难说话，心思谲诡难测，根本猜不出他下一句的走向是什么。

　　芦丹馆新酿的酒酿坏了，口感微微发苦。江揽月喝了很多水，始终冲不下那股子苦味，心情不太好。

　　他走出芦丹馆，不想坐车，下指令让汽车自己回去，独自去了江边，沿着笔直的江堤慢慢行走。

　　江堤暴走族很多，甩着手走得虎虎生风。他点了一支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傍晚在公交车站听到的那些。

　　赤裸裸的交易，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父亲的死当回事。

　　三百万，一个敢开，一个敢应。买一条前途无量的OMEGA的命，不得不说很划算。但是于情于理，他还是有点想不通。

　　或许是他太天真了。他在道路边的长椅坐下，长椅一边扶手靠着一袋子向日葵，向日葵焉不拉几的，花瓣萎靡不振，不过牛皮纸袋还是干净的，他伸手捻了捻叶子，忽地听到：“哎，那是我的花。”

　　他抬头一看，瞳孔一缩：竟然是王星回。

　　王星回手里握着一杯热可可，表情也有些惊讶，随即化成春风拂面般的浅笑：“巧了啊兄弟。”

　　江揽月颇感尴尬，让了让位置，没话找话：“你专程出来买花？”

　　“看花店有打折的消息，就出来买了。一大袋子花只要几块钱，便宜呢。”王星回坐下来，一手端着奶茶杯子一边数袋子里的向日葵有多少朵，一些焉得发黑的叶子扯掉，花店还赠送了几个百合骨朵儿，又青又小。

　　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路灯的暖黄灯光下，低头的侧颜线条精致绝伦，微微露出的后颈肌肤光润，那里本该突起一小块的，如今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疤，像一只小虫蛰伏皮下。

　　像油画里的人儿，江揽月看着一阵恍惚。

　　异常惊艳。

　　“你不都有几百万了吗？”看他数得这么认真，他忍不住想问。

　　王星回数清了数目，头也不抬：“那都是我妈的，我不怎么需要。”

　　江揽月一时语塞。

　　王星回咬着吸管，懒散地坐着，到处看，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热可可甜香四溢，勾得他肚子也叫起来：“在哪买的？”

　　王星回努努嘴：“那边，一直走几百米，有个自动贩卖机。”

　　江揽月起身走了几百米，只看到了一个橙红色的电话亭，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奶茶贩卖机，玻璃贴着奶茶商的广告。

　　他买了一杯热可可，转头回去，长椅上已经没了人影，顿感索然无味。

　　不知道原因。

　　他独自坐着，总觉得鼻尖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些许花香，分辨了很久才恍然大悟：是百合的味道，气味太淡。他四下看看，透过长椅缝隙看到底下还有一个百合骨朵儿，捡起来一看，香气清清淡淡的，花朵裹得很紧实。

　　他顺手放进兜里，起身回去了。在不远处的角落，一只小机器人开始收缩变形，折成一个球体，骨碌碌滚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次日王星回躺床上刷新闻，热搜第一条就是鲜红的“惊！他被人陷害抛弃，转眼又另攀高枝！”

　　谁啊这是。王星回一看题目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点进去一看，图文并茂的新闻，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与昨天晚上那位兄弟的相遇——原来他叫江揽月，似乎颇有名气。正文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通他放花的举动有多心机：掐好了江揽月从芦丹馆出来的时间点，在必经之路上的长椅放向日葵引人注意，最后捧着热可可自然而然地走过来说：“那是我的花”。

　　完美且自然而然的相遇，看得王星回自己都差点信了。

　　问题是：“江揽月谁啊？”

　　哈铂那边沉默了会，回复：“有钱，哥哥有权。”

　　“你说详细点。”

　　“江家是高门大户，江揽月有个在家里很有权在外也很有权的哥哥江烨烨，他本人也有公司。有钱有权有地位——够详细了吧？”声调充满了嫌弃他浪费时间的不耐烦。

　　“行行行你忙去吧。”王星回接着把正文看完，客官评价配的照片拍得很不错。斜斜照下来的暖黄灯光照亮了长椅上的他们，背景一片漆黑，对比强烈，特意设计过的黄金分割光影布局。照片上的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在休憩的情侣，他怀里抱着一袋子热烈的向日葵，微微往另一边倾倒，有种欲拒还迎的羞涩感。

　　向日葵p过了，花朵饱满又精神，与灯光的颜色相辅相成。

　　无聊。王星回骂了一句脏话，叉了看第二条热搜：乐极生悲！胡透君酗酒驾车飞下立交桥。现在人还在ICU躺着急救，医院门口聚满了忧心的粉丝，新闻评论底下全是老婆亲亲抱抱举高高，快点出院好起来。

　　新闻正文引起人极度舒适，评论则坏人心情，王星回又骂了一句脏话，尹清月在大厅喊：“星回，大清早的你在骂谁呢？”

　　“妈，我没骂谁，刚才说梦话呢。”

　　“别睡懒觉了，快起来，今天你要去上班。”

　　“行行行，哎呀。”躺久了腰疼，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拖拖拉拉地洗漱穿好，坐地铁上班去。一到店里面，副店长叫到办公室来，委婉地告诉他被炒鱿鱼了。

　　原因不难理解，新闻热搜上千万的阅读量，吸引了大量跟风娱记和偷拍的小机器人，严重影响了餐厅的私密环境。王星回对副店长的歉意非常理解，并且非常高兴。

　　不用上班了就是好。

　　他心情愉悦地再次来到地铁站准备回家睡个回笼觉，月台等车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不少目光投过来，窃窃私语。他闲着无聊，让哈铂同步传播了下——意料之中的，都不是什么好话，嫉妒有之，鄙视有之，同情亦有。

　　地铁进站，车身3D广告好巧不巧是胡透君代言的美妆产品，王星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啧，这妆化得真浓，娘里娘气的。

　　上班高峰期还没过去，车上还挤得很。他抓着扶手杆接着刷新闻，关于他和江揽月的热搜依然稳稳站在第一，他刷了会，突然刷不出网页了，应用直接卡壳退出。

　　什么情况？都什么时代了，服务器还会崩？他再次打开应用，小菊花转啊转，卡住，退出，一连试了好多次都是如此。他不耐烦地暂时关闭了皮下万联卡，重启刷新，毫无作用。

　　“哈铂！”又得麻烦它了。

　　哈铂接管万联卡管理员权限，再次重启，自己搭了一条通讯频，直接接入应用商服务器，从海量讯息中分拣出一微秒内访问量最高的一条，也是导致服务器突然卡壳的罪魁祸首：“胡透君已死。”

　　“死了，这么快？”

　　“主治医生女儿是他影迷，心脏停跳后第一时间发博。”

　　“哦。”王星回翘起嘴角，忍不住就想笑：叫你狂！

　　“请旅行者注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哈铂切断了专用频，应用界面又变成一片空白，中间一朵小菊花转啊转，闪屏退出。

　　“切。”王星回忍不住，还是想笑。

　　哈铂这么说只是提醒他不要太过分了而已，论《星际旅行者法律条例》，还没哪一条明确规定不许旅行者随便动用引力弹弓的。

　　他只是在买花的路上恰巧撞见，然后推了一把而已。

　　地铁进站，他吹着口哨下车，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