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明月在》大君归

24、我可能是个假反派（二）

　　伊千阳又闭关了。
　　闭关修炼，对伊千阳来说是极平常的事，重炽宫上下熟视无睹，只是消息传到林啸耳朵里，又有另一番滋味。
　　复杂，无可言说，可又当如何呢？

　　伊千阳如果没怼上林啸，以他的天分，睥睨天下是绝对没问题的。胡阳没费多大力气，元婴门槛踏破的日子指日可待。
　　胡阳算好了，这次突破，差不多是半年，刚好赶上全书中第一个大高潮。
　　半年后，林啸会碰上一件麻烦事儿，这件麻烦事儿，不仅引出了林啸大老婆姬榛姝，还使林啸扬名重炽宫，更是伊千阳众叛亲离的开始。

　　林啸九窍圆满，铸就完美道基。剑兰传给他一部仙级剑法，修习剑法的首要条件吗，是锤炼肉身至“颠不破”境地。
　　他日日到千丈瀑底下去，借瀑布下坠的万钧之力，高山流水的冰寒之气淬炼肉身，破水练剑。
　　恰有一天，重炽宫乃至十三洲都鼎鼎有名的大美女姬榛姝因修炼需要，也来千丈瀑修炼。
　　顺便洗个澡。
　　当然被练功完毕钻出水面的林啸看到了。
　　然后……一见钟情，两心相许，老套的相遇，脑残的爱上。
　　然后好死不死的被杜枫发现了。
　　宫规无情，窥探女修洗澡，是极为严重的罪行。杜枫急哄哄的把事情捅向了伊千阳，伊千阳高度重视，严肃处理，林啸大难临头。
　　姬榛姝为保林啸，不惜跪下求情，求伊千阳高抬贵手放过一马，伊千阳无情无欲，大美女哭得再梨花带雨也无济于事，按章办事，杖责三百，丢入万毒窟中三月。
　　加上有一批姬榛姝的爱慕者心怀报复，上蹿下跳，执刑弟子下手不是一般的狠。

　　身受重伤还能活着走出万毒窟的林啸，自然成了重炽宫新一代的传奇。
　　姬榛姝对伊千阳恨之入骨，谋划报复伊千阳，大美女的影响力何其巨大，就算她已名花有主也有人愿意匍匐在女神脚下为她肝脑涂地。
　　伊千阳渐渐被孤立，最后连杜枫都弃他而去。
　　在有心人的诱导下，伊千阳修炼心法出错，神智散乱，走火入魔。伊千阳认定着一切与林啸脱不了干系，在与主角作对的作死之路上越走越远。
　　与主角作对的人都会死。
　　胡阳不想死，这个世界太美好。所以要好好把握这个节点，一举扭转命运！

　　半年时间，弹指而过。
　　天边的雷火劫云渐渐散去，露出瓦蓝晴空。胡阳舒畅的吐了一口气，换上整洁的衣衫。眯着眼看向远方，一个黑点正在急速飞来，正是杜枫。
　　胡阳背着手等他过来欣喜若狂的告状。
　　杜枫气喘吁吁的落地，一开口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师兄你出来得正好，快去救救林啸吧！那小子快被姬榛姝打死了！”
　　什——么？
　　一定是我出关的方式不对，胡阳强自镇定：“莫慌，慢慢说。”
　　杜枫喘了口气：“林啸在千丈瀑底下修炼，刚好碰上姬榛姝来洗澡！姬榛姝气疯了，从昨天晚上打到现在！就剩半口气了！”
　　胡阳猛一跺脚，往云嘉峰急速飞去，身未至灵识已至，集中在一处的冲天灵气毫无疑问的说明杜枫说的是真的。
　　云嘉峰偌大的比武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莺莺燕燕，围出一大片圆形空地，姬榛姝就站在里面，手里掐着一个血肉团子，五指并拢，势要活剜了林啸的眼睛！
　　胡阳的理智“轰”的一下炸了。
　　“姬榛姝，你敢！”
　　姬榛姝猝不及防，眨眼间被一股沛然巨力推至百丈开外，轰然砸出一个大坑。
　　女修们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御起仙剑将要逃走，胡阳脑筋转得飞快，大喝：“一个都不许走！”
　　女修们哪有敢不听话的，战战兢兢的落下来挤成一团。
　　“咳咳！”姬榛姝被震得头晕眼花，拄着仙剑面前站起来，无比怨恨道：“伊千阳，你在做什么！”
　　胡阳扶起林啸给他喂下吊命的丹药，瞄了她一眼：“救人。”
　　“他偷看我洗澡！这种登徒子你救他做什么！”
　　“林啸有罪，罪不至死。”胡阳直起身，声若洪钟：“林啸犯下大错，本该送与戒律司处置，姬榛姝越俎代庖，妄动私刑，至林啸重伤。原本宫规有定，残害同门者，该废其修为，逐出师门！但冤冤相报何时了，林啸已经付出代价，从今往后，二人两不相欠，再无瓜葛，若有异议，便是与我伊千阳为敌！姬榛姝，你可有意见？”
　　姬榛姝气得俏脸通红，又忌讳胡阳如今实力比她高出了一大境界，不好违逆，只能恨恨地瞪了意见失去意识的林啸一眼：“哼！”
　　林啸伤势沉重，胡阳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背起他去妙杏阁。
　　在胡阳的咆哮声中妙杏阁乱成一团，数位大夫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把林啸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林啸缠成了一个大白粽子，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而，胡阳陷入了沉思。
　　姬榛姝没有对林啸一见钟情，这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自己想要改变反派命运的举动，引起了蝴蝶效应？
　　可是这并不会影响主角无敌的魅力光环啊。
　　不对，不对。
　　如果站在姬榛姝的角度来看的问题——任何一个女孩子在洗澡的时候被陌生男人看光了，都会恼羞成怒。
　　更何况姬榛姝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女，更何况这个世界是奉行强者为尊实力至上的丛林法则，姬榛姝的报复手段自然激烈百倍，甚至她真的打死了林啸也不会受到什么牵累。
　　换句话说，女主有脑子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
　　胡阳迷茫了。
　　难道……这个世界并不会完全按着他的设定来？
　　胡阳越想越乱，脑仁儿抽筋似的疼。
　　“唔……”大白粽子发出模糊的□□。
　　胡阳一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立刻抛到一边，握住林啸手脉，缓缓送入灵气。
　　林啸消停了一会儿：“渴……”
　　胡阳倒了些水，扶起他喂下去。
　　林啸眼睛睁开了。
　　然后眨了好几下。
　　胡阳道：“你伤势严重，我打算把你带到我洞府里养伤。”
　　林啸眨眼的频率更快了。
　　“我懂福利灵气浓郁，在那里你的伤可以好得更快一些。”胡阳想想又补充道，“附近还有宫主的宝贝药田，没事儿我可以蓐两片叶子来给你补补元气。”
　　林啸挣扎起来。
　　胡阳说了一通推销式的话，忽然醒悟自己说了一通废话，依林啸现在的情况，压根没有拒绝的能力。
　　于是他把林啸同被子卷了卷，扛走了。
　　林啸：“呜噜噜！”

　　胡阳照顾林啸尽心尽力，仿佛在照顾亲儿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真是的。
　　林啸底子厚，功底强，日日喝着胡阳炖的大补叶子汤，不久便解了绷带，可以拄着拐杖下地了。
　　身体恢复迅速，林啸自然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心头蒙着一层阴影。
　　大师兄总爱盯着他看。
　　那目光说不出的古怪，幽幽的，林啸走到哪儿就跟到那儿，如跗骨之蛆。林啸整日被盯得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扔下拐杖活蹦乱跳。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熬到大夫宣布他已经彻底痊愈了，林啸打了千百次腹稿的告辞话刚想说出口，胡阳道：“好了。”
　　是对着大夫说的，大夫点头：“是。”
　　胡阳转头向林啸确认：“好全了？”
　　林啸僵硬的一点头。
　　“既然好了，跟我去一趟凤麟洲吧。”
　　“啊？！”林啸大惊失色。
　　凤麟洲是十三洲面积最广阔的大洲，地广物博，民风彪悍，强者多如狗，高手遍地走。在凤麟洲上闯荡，少说也要有金丹境的实力。
　　“我还是筑基五品的实力。”
　　胡阳不为所动：“境界不等同于实力，你功底扎实，遇上金丹也有一战之力的。”
　　那怎么可能！林啸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吐槽之力了，胡阳接着说：“我数十下，去或不去，随你选择，十——九——八……”
　　林啸头皮都炸了：“去，我去！”
　　“当真？不反悔？”
　　如果反悔的话你会碾死我吧……林啸想着，语气坚定：“不悔。”
　　“那好，收拾东西，明日出发。”胡阳丢给他一枚玉扳指，“东西装里面。”
　　玉扳指即是储物戒，林啸探探里面，足有数百方大小，市上价值万金。
　　“太贵重了……”林啸脱口而出，胡阳早已扬长而去。
　　林啸握着玉扳指，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去凤麟洲……去干什么？
　　林啸一路胡思乱想，回到洞府里简单的收拾了东西，就躺下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
　　屡次三番示好，究竟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妹妹的死而对他心怀愧疚吗？好像没那么简单，在修士眼中，凡人如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误杀了根本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难道是……大师兄喜欢如月？
　　林啸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但是喜欢的话，又怎么会误杀呢？

　　林啸烙煎饼烙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脑子都是昏的。
　　迷迷糊糊走到洞府前，迎面走来一个人：“噢，起得挺早啊。”
　　林啸一下子醒了，眼前这个人穿着伊千阳的衣服，佩着伊千阳的迭水剑，面容却完全陌生。林啸惊骇得拔剑厉喝：“你是谁？为什么佩着大师兄的剑？”
　　胡阳指一弹荡开剑锋：“换了张脸就认不出了？”
　　声音是伊千阳的声音。林啸狐疑的收起剑，唔，身上还有股熟悉的药草味儿。
　　只是变化得实在太厉害，不仅容貌变得平凡无奇，连清逸出尘的气质也全然改变。眼下微肿，两颊微胖，中庸身材，整个人活像一个大冬天被老婆逼起来买早餐的大叔。
　　林啸摸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也要易容。”
　　狐疑端详了他一会儿：“不必了。”好好的一张俊脸，干嘛要易容。
　　这只是我的本来面孔而已，胡阳摸摸鼻子，叹了一声，明显被嫌弃了啊。
　　胡阳驾起仙剑，捞林啸上来：“站稳。”
　　长风猎猎，衣袂翻飞，千山万水尽在脚下滔滔淌过，林啸第一次飞得这么快，一时没忍住放开喉咙吼了几嗓子。
　　吼完了觉得不好意思，悄悄扭头去看大师兄的脸色，却看到他一派肃然，眼底尽是风霜.
　　两人第一站是里重炽宫不远的司渭城。
　　集市上人声鼎沸，八方来客络绎不绝。
　　胡阳第六十七次带着林啸逛街，要从街头逛到街尾，路上一个摊子都不能放过。
　　摆摊的老板们都认熟了两人的脸，知道他们只看不买也不搭话，懒得吆喝，直把他们当空气走过。
　　胡阳不厌其烦的东张西望，林啸一脸困倦，呵欠连连。
　　林啸疑惑过，抗议过，最终疑惑和抗议的力气在胡阳的沉默中全耗没了，每天如行尸走肉般跟着胡阳逛街。
　　忽的，胡阳停住了脚步。
　　墙角缩着一个乞丐，面前铺一块破烂草席，鸡零狗碎的摆放着瓷碗瓷碟，破铜烂铁的物什儿。
　　胡阳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看来，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这位兄弟，我见你面善，长得颇像我一个远亲，可愿与我到酒楼中一叙？”
　　乞丐迷茫的抬起头，会阿姨自己听岔了，却见胡阳下吧微微一抬，眼神向下一飘，立刻明白了有生意上门了，一对老眼立刻精光四射：“诶哟！我也瞧得您眼熟，没准儿我们还真是亲戚嘞！走走走，你我好好认认亲，嘿嘿嘿……”
　　林啸一脸懵逼。
　　接下来，林啸真正见识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师兄是如何一本正经的忽悠人的。
　　乞丐脑瓜灵活，懂得胡阳此番举动，肯定是因为自己手上有好东西，要买下来又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拿认亲做幌子私下谈生意，既然手上有宝贝，此时不坑人更待何时？直把破烂物什儿吹的天花乱坠，狮子口张得能吞大象。
　　胡阳听完他一通胡说八道，觉得自己在书中把他写死是没错的。慢吞吞掀开斗篷，陡然爆发出元婴修士的威压，乞丐“扑通”跪了。
　　手虚悬在乞丐天灵盖上方，憨憨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给不给？”
　　乞丐负隅顽抗：“你这是坏了道上的规矩！”
　　胡阳笑得愈发和蔼：“我就是规矩，规矩我说了算。”手猛地往下一压，乞丐顿时屎尿齐下，涕泗横飞：“给！爷您想要哪个就给您哪个！”
　　胡阳卷走了他所有破烂，丢给他一张银票，装模作样虚画了个符，往乞丐眉心处一点：“你看，我还是很守规矩的，你也要记住了，不许对外吐出半个字，我已经在你体内种下禁制，说出来立刻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绝不说出半个字，绝不！”
　　胡阳侧身让路，顺手推开窗户：“走吧。”
　　乞丐连滚带爬的滚出去了。
　　胡阳扔掉真破铜烂铁，独留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壶盖，顿时松了一口气：“给，这是吞海壶的壶盖，你以后会用得上。”说完立刻扭头看天。
　　窗外青空万里，阳光普照，好得不得了。
　　林啸默默接过壶盖，觉得大师兄可能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吞海壶这种传说中的仙器，怎么可能被一个乞丐捡到了……林啸正寻思着什么时候情歌大夫过来观察观察时，泽仁剑灵悠悠醒转，惊叫起来：“吞海壶？”
　　林啸懵了。
　　泽仁剑灵仔细一打量，原来只是一个壶盖，不由得惋惜道：“可惜可惜，昔年威震天下的仙器，只剩下了一个壶盖儿……”
　　还……还真是的啊？！
　　林啸震惊的看向胡阳，胡阳等了半会儿也没见天雷劈下来，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略显失望的说：“走吧。”
　　一边走一边嘀咕：“还不够……”
　　林啸听得很清楚。
　　不够，不够什么？
　　接着，林啸见到了师兄更多奇怪的举动。
　　十三洲相互独立，隔海相望，除了乘船跨海可抵达彼岸外，在各洲腹心之地的大城市里，都设有跨洲传送的仙阵，虽然所需耗资甚巨，诞生在方便快捷。
　　离重炽宫最近的传送仙阵设在浮罗天城。而胡阳没有直往天城，拐了个大弯，进入了西南山界的万苍山脉。
　　林啸问：“进万苍山做什么？”
　　胡阳指指白浪激涌的万苍河：“沿着主流，找它源头。”
　　林啸真觉得师兄急需吃药，否则迟早要完：“师兄，你要三思啊，万苍河源头肯定在大山深处，或许会有化神级的妖怪出没，要是碰上了那就……”
　　“不怕。”胡阳摸摸林啸的头，还揉了一把，心想我带着你一个气运好到爆炸的主角怎么会遇上那些怪东东，“不会碰上的。”
　　林啸欲哭无泪。
　　沿着万苍河一路向前，期间碰上了不少凶恶水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勉强能打个平手的，不免又是一场拉锯苦战，经历这一番磨炼，两个人实力都精进不少，林啸更是受益良多，主机圆满，金丹指日可待，看得胡阳打心底的羡慕嫉妒恨。
　　跋涉了半个多月，终于找着了源头，万苍河起源于一座深山溶洞中，溶洞奇大无比，洞中钟乳石万般万状瑰丽无比，水声滴答，泠泠不绝。
　　胡阳寻寻觅觅，摸索了一会儿，在一块五彩石壁面前站定，迭水出鞘，将石壁正中的一大块切了下来、
　　剑花疾舞，石屑片片翻飞，四方石块越削越小，渐趋透明，现出一个蜷缩着的婴儿黑影。
　　天地至宝石中胎。
　　林啸震惊得下巴脱臼，胡阳神情淡淡的，一伸手帮忙接回去：“给你了。”
　　“啥？”林啸下巴差点再次脱臼，胡阳托着他下巴：“石中胎对成就元婴有奇效，我已是元婴，这个用不着了。”
　　“可是……”林啸瞪着眼睛，石中胎可不单单是对成就元婴有奇效啊！
　　胡阳丢下一句：“好好修炼，我替你护法。”就急急忙忙往洞外走去。
　　洞外，胡阳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转，还没见到天雷劈下来。
　　“还是不够。”胡阳懊丧的直跺脚。
　　悄悄跟过来的林啸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什么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