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81、第三十六节 命运交响

　　命运便是一场赌局，比谁开局有利，比谁棋高一着，比谁孤注一掷。若命运洗牌重来，你是否还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最早的提出者想给予每个人改变的机会。”阿苏那道：“他们认为以基因来决定未来，会扼杀大多数人的机会，所以他们形成了一个组织，叫做‘命运交响曲’，领头人便是‘独奏者’。”

　　“但是这个组织很快便被血腥镇压。据说当时所有表明支持‘命运交响曲’的人，从三部到平民，哪怕只是点了个赞，转发了星友圈，都被强行拘捕。自此后，这个组织销声匿迹。”

　　“直到二十多年前，‘独奏者’再一次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和他的支持者的身份，他们从黑市起家，几乎和所有军方、科学院、工程部都有私下往来，盛极一时。‘命运洗牌’便是他们推出的一个大型AR系统。他们的打出的口号是——”

　　“给予每一个人选择命运的机会。”

　　南风仰头，看向空中鏖战的舰船。天空亮得惊人，光凭肉眼完全无法判断空中交战的舰船究竟是属于哪个舰队，只能通过空中接连不断的炮火，明白这场战役的激烈程度。

　　她像是和阿苏那在谈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阿苏那，如果《命运交响曲》是阿岫的一次命运洗牌，我有些担心。”

　　“每个人的选择都会被他的出身、所受教育、所有眼界、所关心的事物影响。”

　　“阿岫并不是以上位者的模式成长的，‘独奏者’却要逼他做出上位者的选择。我担心……”

　　“我们会是他命运洗牌里的选项。”

　　*** ***

　　雅各布的临阵脱逃将云出岫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他通过内线联系了许娉姈，后者表示毫不意外。

　　“一舰已经赶去你们所在的方位了。”许娉姈道：“呵，白起部也在往那里赶。我们会拦下白起。”

　　“在那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他们！”

　　云出岫敏锐地观察到，星盗的阵型虽然多变，但是有一艘舰船始终被藏在攻击阵列的末端。据他对星际海盗的了解，这群人向来有‘人肉长城’的习惯，所保护要么是他们的科学家，要么是青金源。

　　想及此，云出岫开了扫描仪——果然，那艘舰船出现了大量青金源反应！

　　是他们在黑市大量购入的青金源？

　　云出岫的六艘军舰已经被击毁了四艘。星际海盗似乎无意与他纠缠，急着想走。但云出岫岂能让他们如愿。剩余的两艘军舰悍不畏死，却不是冲向星际海盗的阵营，而是冲向一直袖手旁观，随时准备跑路的地军舰船——

　　雅各布刚想缓缓地松口气，那口仙气还没吐出，却被云出岫这个举动吓得噎在半路，不上不下，变成了个嗝。雅各布边打嗝，边愤怒地拍了桌子：“他在干什么！瞎了吗！”

　　通讯员急匆匆地打来了内线：“上将，云少尉说需要我们一起参战，并请我们配合他的行动。”

　　“他一个少尉，居然敢让我们配合他！”

　　“否则他说要向我们开炮。”

　　“……”

　　雅各布把桌子拍出了一个掌印，冷冷道：“转告云少尉，我身为地军上将，不可能受他威……”

　　他所在的战列舰猛然一震，指挥室里的东西震落一地，警报器叫成了交响乐：“遭遇炮击”“左舷受损”“受到瞄准提示”……

　　妈的云出岫，居然真的说开炮就真开炮！

　　*** ***

　　原先星际海盗的目的更多是为了撤退，故而结成了三角锥形的阵型，最大化地强化防守能力，减少了被云出岫各个击破的可能性。

　　但地军的加入，改变了空中的形势。

　　在怼星盗小霸王云出岫的科学引导下，地军摇身一变，从菜鸡变身氪金玩家，相互之间竟然还打出了配合，打出了水平，打出了气势。星盗在这一波操作里明显落了下风，三角锥形被打得分散开来，

　　当人力已经做到了极致的时候，运气便压轴登场。她是个令人心醉神迷的妖精。让你悲，让你喜，你试图赢过她、无视她、对抗她，却无法不渴望她、迷恋她，最后虔诚跪地，亲吻她的脚背。

　　而命运妖精显然是站在地军这一方的。

　　一枚原本打偏的流弹，却不巧正击中了另一艘星盗战列舰的侧翼，那艘战列舰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翻转，云出岫瞄准时机，果断让一艘无人军舰迎头撞了上去——

　　那艘战列舰被军舰撞上了他们自己的指挥舰，引起了多米诺骨牌的反应，在天空中炸成了一团。那艘载满青金源的舰船未能幸免，被殃及到能源仓，直直向下坠落。

　　地军还没来得及欢呼，战列舰里的红外警报器就已经响成一片，目标的下落点正是外圈的居民区，有大量红外反应。地军急了，打了败仗不可怕，但若是殃及平民，这个责任他们承担不起。生命反应仪已经自动检测出最近的无人区，地军的几艘战列舰灵活性不够，云出岫已经身先士卒，军舰上的捕捞手已经夹住了那艘下落的燃烧舰船——

　　那艘舰船下落的动能太大，军舰的质量不够，被疾速下落的舰船拖着疾速下坠。但云出岫的驾驶技术鬼神莫测，急急一甩，便借着那下坠的动能，变更了那艘即将爆炸的舰船的坠落方向。

　　眼看着那艘舰船即将掉落在无人区，地军们已经开始欢呼雀跃。这一仗打得实在是漂亮，足以让他们受到表彰。他们已经预想到共和国的奖励——

　　但随即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云出岫疯了一般驱动了军舰，在最后一刻，将那艘快要爆炸的舰船从无人区撞回了居民区——

　　*** ***

　　云出岫并没有疯。他在无人区里看到了南风。

　　她单薄而纤细的身影在黯淡宇宙中被点亮，礼服上的亮片如同镶嵌着无数星星。

　　她是那片无尽的星河，却只寄生于这样一具脆弱的躯壳里。在临近爆炸的舰船坠落的炽热中，只要一点点的能量，就能将她化为飞灰。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

　　这个设想瞬间支配了他此生以来最大的恐惧，他甚至没有经过多余的思考，便将那即将爆炸的舰船撞向了居民区。

　　在那一瞬间，他却下意识地回望。远处，她安然无恙。

　　当云出岫被军舰的保护舱弹出来时，他所迎接的先是死里逃生的平民死寂一般的眼神，随后才是尖叫、恐惧、痛哭。那些平民都是星维网抑郁症患者，有的刚从营养舱出来不久，行动还不爽利，有的甚至是从废墟中爬出来的。

　　选择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却像是重新把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踩进泥土里，践踏了一回。

　　颤抖、惊叹、绝望、放声大哭。那些用来描述“悲痛”的情绪还没有酝酿开来，就和他的前程，以及数百平民的未来一起，在炽热到近乎白的爆炸中，消亡殆尽。

　　此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他感觉到他的手犹在颤抖。四周没有灯，但那黑不是黑，而是浓重的化不开的血的颜色，像极了在爆炸中受到牵连的民众的血的颜色，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云出岫踉跄了一步，跪在了地上。

　　那些死里逃生的民众们抱着亲人的尸体嚎啕大哭，有些茫然失措，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看着自己化为灰烬的家园和亲人的尸体，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走进了还在燃烧的废墟里。

　　人们愤怒地对他喊，冲上来厮打他。云出岫跪在原地，任由那些人厮打。他被压在地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他只是一再茫然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上的疼痛并不算什么，但他被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压得直不起身来。他终于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更令他无法面对那些平民的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他居然在庆幸。庆幸南风还活着。

　　这种想法带来的罪恶感让他更加无法面对自己，面对民众痛苦的眼神，他几乎要崩溃在自己的绝望中。如果可以，他愿意死一万次来赎罪。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拨开民众，来到他的面前。

　　南风在他面前蹲下来，轻轻抱住了他。

　　在满地废墟中，在炼狱火海中，在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中，她抱着他，温柔而坚定。

　　*** ***

　　当天晚上爆发了两场空战。

　　一场是在黑市，另一场在离黑市不远的近空。白起部与娉姈部短兵交接，娉姈部大获全胜，搜出对方向星盗提供舰船的证据，以及与黑市的星盗共谋换取青金源的通讯记录。

　　当晚，张修己接到许娉姈的通讯。想也知道许娉姈不会说什么好话，据说挂下通讯后，有人看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张修己脸色铁青。

　　次日，白起被送上军事法庭，阿苏那被调回娉姈部。

　　而一同被送上军事法庭的，还有当晚牵连平民九死百伤的云出岫。

　　*** ***

　　“你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是。”

　　“你知道那里有平民？”

　　“是。”

　　“你忘记了军人的职责了吗？

　　“没有。”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

　　当晚，云出岫被关进了近地军囚牢，准备迎接最后的审判。

　　在无人的深夜里，云出岫仍旧无法入睡。他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想重新回到躯壳，却又因承受不住那太过深重的罪恶感，被驱逐出境。

　　只有没有灵魂，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可就在此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的继任者啊，世界上没有唯一正确的选择和答案。”

　　“但无论你做出了什么选择，都要为此承担责任。”

　　而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他的耳边又开始出现《命运交响曲》。没有演奏完的第三乐章重新奏起旋律，随着乐章而缓缓变化的是他身周的景致。幽蓝夜底，契阔深深，上方星海，千亿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