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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三十节 将星对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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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己早知道会有人来劫许娉姈,所以在许娉姈的周围加了无数明哨暗哨,甚至还有次三维空间的参与。
然而放一堆兔子来挡狼是没有用的。所以云出岫带来的几个小队刚开始很轻易地突破了防线,原先在与云出岫汇合之前,几乎以一当十,几队小型舰船几乎无人能挡,在地面上如入无人之境。
但情况的急转直下,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对方似乎换了一个将领。
云出岫与队伍汇合的时候,他带来的队伍已经几乎被逼入绝境。云出岫立即回到岗位,开始分析指挥。对方将领实在是太过精明,云出岫此生从未遇到这种棘手的状况,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才能堪堪与对方达成平手。
云出岫眼里只盯着操作面板,他的额头沁出汗珠。共和国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天才的将领?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舰船灵活性大,在帝都的地面,对方铺展不开。但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双方已经交火数次,舰船损坏率不断增加,云出岫知道,他们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他将几队散开,以“巢”为阻隔,艰难地躲避着对方如影随形的颤抖:“阿苏那!你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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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那隐藏在第一批被允许参观“新世界”的人群中。他低敛下眼眸,听人们兴奋地讨论:“你们有看到那个‘新世界’吗?他们叠加在了街道上,现在到处都有花!以前在星维网里才有的设施,现在到处都能见到!”
“太神了吧!”
“而且真的完全看不出是叠加的世界!”
原先透过科学院的窗向外看,只能看到钢筋水泥搭起数万高耸入云的“巢”,如同蜜蜂的蜂巢,密密麻麻,整齐划一。但此时,街道上竟出现了珠光宝气的琉璃商铺、金碧高楼,也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子、杂货商店;酒家武馆,青楼朱阁,一一鳞次栉比,美轮美奂。
这些仿古建筑和星际时代特有的巢放在一起,奇异地产生了某种对比,一热一冷,一古一今,泾渭分明。但无论从光影角度、温度、空气而言,都看不出差别。甚至人们走进走出,都感觉不到是进出了两个世界。
许多人涌上了街道,去触摸那个凭空出现的世界。这个新世界的范围不大,但却栩栩如生。
这里打出的标号是“线下星维网。”
“新世界”以中国古代的唐朝为范本,进行了许多现代化的改造。这里的生活烟火气很浓。坊间民众来来往往,柴米油盐,有推糖葫芦吆喝的小贩,有掩面笑谈的少女,有负剑来往的剑客。有顽童上树摘果子,作势欲扔给树下拿筐的小孩子。
阿苏那见过这个场景。那正是南风带他们参观的“乾坤”。
酒楼里,有酒醉诗人在酒楼墙上提字,后面小二等着刷墙。
在“乾坤”中没有网络,所以古代诗人流传自己的诗歌都是靠酒楼、青楼或者诗会这些地方。但诗人质量总是良莠不齐,所以在一些热门酒楼,小二通常会每天晚上刷一次墙,留下好的,刷掉坏的。
“所以整间酒楼鉴赏水准最高的其实是这个小二。”介绍人笑眯眯道,并鼓励参观者们也写一首,她道,“看小二会不会自动给你刷掉,你就知道你的诗文水准了。”
众人嘻嘻哈哈,纷纷踊跃上去题诗,最后墙上只留下了一首对仗工整的九九乘法表。
那个题诗的人哈哈大笑,扔了笔,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豪气。她叼着根烟,对身后的人挑衅道:“怎么样,老子赌赢了吧,谁他妈说老子没文化的,有本事也来比比啊!”
那正是许娉姈,却又不是许娉姈。这个许娉姈没有感染青金源,相较于之前的她更加年轻。这时候,她才二十出头,正是锐气最盛的时候。
也是他第一次见她时的年纪。
阿苏那握紧手心,好半天才压抑下内心的愤怒。他明白,此时的许娉姈恐怕只有二十多岁时的记忆,她惊才艳绝,正是共和国最利的那一柄剑。
在她身后站着的正是狡狐,他笑道:“许长官,别玩了,该走了,要出任务了。”
许娉姈不满道:“妈的,好不容易独立组建一支部队,居然给我一群垃圾……老子一定会把它培养成共和国最优秀的队伍!哈哈哈!”
电光火石间,阿苏那猛然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三两步跨上前,跟上了许娉姈。他们两人已经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阿苏那知道他们肯定发现了自己的跟踪,但还是咬咬牙,跟了进去。
果然,在刚走进黑暗时,就有人一脚向他的膝弯踹来。阿苏那顺势一跪,避开了她的攻击。他听见黑暗里有人咦了一声。许娉姈放开他,退后两步,打量他,皱眉道:“阿苏那?”
旁边狡狐一言不发。
许娉姈叼着根烟,上下打量他:“你他妈纵欲过度吗?怎么一天不见,脸色看起来这么惨?”她指指阿苏那,对狡狐道:“这就我昨天跟你说被我抢了女朋友的那个怂货。”
阿苏那气急败坏,刚想怼回去,突然意识到许娉姈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刚认识的那天。
许娉姈年轻时睡遍共和国美男美女,他阿苏那刚交往了个女朋友,第二天就被许娉姈戴了绿帽子。他气冲冲地冲到酒馆去找许娉姈理论,却万万没想到,看到的第一眼,他就和自己前女友成了情敌。
他想要张嘴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想往前走,却发现双足被粘滞在了原地。这个世界在他身上慢慢改变了物理规则,用看不见的重力,看不见的真空,夺走了他的行动和声音。他突然意识到,许娉姈身边有自带基因检测,如果遇到特定的人,就会将那个人关在这里。这个世界以她为圆心织就了一个蛛网,粘住所有他们感兴趣的飞蝇。
许娉姈耸耸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懒得管,毕竟任务重要,她撇撇嘴,看着阿苏那徒劳地在原地挣扎:“他酒喝多了?”
狡狐笑道:“估计是的。”
阿苏那终于明白何为“画地成牢”。他眼睁睁地看着许娉姈和狡狐越走越远,只感觉到周边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许娉姈被分隔在看不见的世界两侧,他无法告诉她任何事——
他因为缺氧而面红耳赤,可挣扎却让他的缺氧症状加重,最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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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张修己不满意地听着手下人的汇报:“什么叫逃了?给许娉姈一只部队,她让云出岫他们逃了?”
“不是,是因为到达了‘乾坤’的边界。”手下人解释:“许娉姈重塑的身体只能在‘乾坤’内活动。”
“这样啊。”张修己失望地摆摆手,但是又很快微笑起来。他再一次要求回放了许娉姈和云出岫的对阵视频,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着自己这步棋,只觉得满意非常,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像是在问手下,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觉得怎么样?这出戏是不是很精彩?”
手下的人纷纷恭维,对他的计谋赞不绝口。张修己哈哈大笑,却也没把手下人的话当真。他用手指打着节拍,垂眸道:“把南风叫上来问问,‘乾坤’的维度延伸到近地站,要多长时间?”
南风很快便到达了他所在的地方。她低眉顺目,依旧是春风十里的模样,她浅浅一笑:“父亲。”
张修己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南风想了想:“如果要延伸到近地站,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若加入更多的人,‘乾坤’会自动演算,扩大世界,那么速度比我们构建要快很多。”
张修己似是非常憧憬这个未来,他不自禁地笑道:“你说,这该多有趣啊。将星对垒,最后谁能赢呢?”
南风知道他不是在问她,只是微笑着在一旁听着。
张修己走向窗外,像是看着蚂蚁一样,俯视着那些第一批被挑选“参观新世界”的人们,他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划过一丝弧线,低声对旁边人道:“差不多了,吞噬吧。”
于是,还沉浸在观赏新世界的喜悦的人们惊恐地发现,上一秒,他们还在和包子铺老板讨价还价、青楼里听曲、穿着绫罗绸缎在街上穿行,但渐渐地,他们的双足被粘滞在了原地。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他们用力地扼紧喉咙,面色紫青,却只感觉到了缺氧的窒息——
他们想要求助,却发现周围的NPC们似乎对他们视若无睹。他们依旧微笑着看着他们挣扎。
像是另一个世界终于狰狞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报告秘书长,这一批,158人,全部‘吞噬’完毕,随时可以进行‘潜意识移植’!”
张修己拍拍手,笑道:“我对这个‘人物塑造’也很感兴趣。听说你给我建了个控制平台?是这么称呼的吗?”
南风恭敬道:“是。事实上,父亲,我给你建了一个‘天宫’。”
她做个了一个手势。只见他们脚下的大地渐渐下沉,他们凌空而上,像是古代平地飞仙一般,浮于云端,而后,她打了个响指,而他们脚下的云彩,在刹那之间散开。
南风盈盈一笑道: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又至那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这就是我们按照‘西游记’里描绘的天宫而造。”
这里是乾坤调试的场所,也是创造场景、人物的地方。
南风道:“在‘天宫’里,不受命运洗牌的约束,却可以自己设定排布空间,创造人物。”
张修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再一次地打量着眼前的南风。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和善解人意。可以看出,她有野心,也有手段。从她能狠得下心对许娉姈这个行为来看,她和他是同一类人。
张修己喜欢用聪明人,但他不喜欢聪明太过的人,比如眼前的南风。
他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哦?那么你呢?你会进入‘天宫’,还是‘人间’?”
南风低眉,恭顺地道:“全听父亲安排。”
张修己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温和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他拍拍南风的肩:“先不谈这个了,去看看你的陈老师吧,最近她没有人陪,倒是挺无聊的。”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向她介绍介绍乾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风点头应是,她的面上似乎已经带上了一层春风十里的面具,不再灵动,却很规矩,无人能看透她在想什么。
张修己端详着她,觉得她似乎和之前相比,多了些什么,但这种变化让他潜意识里有些恐惧——
张修己从不遗漏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考量,即使这个想法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微微勾起一丝唇角,看着南风离去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控制不住的人。
*** ***
陈醉似是对南风的到来毫不意外。
很奇怪,对待成年后的张启玉和张兰仪,她甚至有种陌生感,但面对南风,她却总在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对她的亲切。
“来,孩子。”她向南风伸出手:“来我这里。”
南风顺从地走到她的身边。她非常自然地伏在陈醉的床头,像是少年时候,她也曾这样待在她的身边,看她批改她的论文。
“我听说,你是阿玉的妻子?”陈醉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我叫你阿南好吗?”
南风的眼睛慢慢湿润:“嗯,老师。”
陈醉疑惑道:“不是应该叫我‘母亲’吗?”
在她面前,不知为何,南风却想撒娇,她摇摇头,祈求地看着她:“叫老师不行吗?”
陈醉失笑,却也由她,她好奇道:“我以前是你的导师?”
南风迟疑地点点头。
“我教了你什么?”陈醉怅然道:“我都忘了。”
南风凝视着陈醉。她明白,不是陈醉忘了,而是被塑造出来的她,其实还没有经历过后面的那些事情。
南风把脸埋在她的气息中,只觉得哽咽。
怎么办,老师,我既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幸福快乐下去,又觉得你应该明白很多事情。
“教了我很多。做课题,做人,挑衣服,挑香水……”南风笑了笑,伸出手腕给她闻:“这款香水就是您给我挑的。”
星空香水的前调是寂静的虚空,带着冰凉和神秘,中调是瑰丽的星辰,带有奇妙和幻想,后调却是无尽的宇宙,带着混有她的肌肤的香气,却无端温柔起来,像陪着孩童长大的、容纳无数幻想的星空,又像是一个美丽的梦。
陈醉笑了:“和你很合适。我那时候应该是把你当女儿了。”她似是有些怀念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个女儿,我要亲手为她挑一款香水。可惜我生了两个儿子。”
南风低头,轻轻笑了笑。她状若无意地问道:“老师,您换香水了?”
陈醉疑惑道:“我换了吗?我一直用着这款,是修己给我挑的。”她起身,从床头拿出冰原彩虹的香水瓶子递给南风。
南风笑了笑:“后来换成了‘大地’。”她不经意地道:“可能是您后来更喜欢这款吧。不如我下次带来给您试试?”
陈醉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