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104、第二十一节 欲壑难平

　　最开始他离开的那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

　　她怀着孕，惶惶不可终日，梦里会出现那些他害过的人，张牙舞爪，青面獠牙，来向她索命。她点点头：“好，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跟你们走。但求你们放过他。”

　　那些人不肯，镣铐穿了她的琵琶骨，还要再扑向张修己。她拼了命扯着那些人，声嘶力竭：“让我替他吧。”

　　然后她从噩梦里醒来，冷汗湿透。

　　张修己有项特异功能，不管睡的多沉，半夜她只要离开他的怀抱，他总能在第一时间伸手一揽，准确无误地把她拉回怀里，说不清他这时候是醒着还是睡时无意识的动作，但爱人温暖的怀抱是成年人的摇篮，总能让人放松而后沉沉睡去。

　　而现在少了一个人，这个公寓空得竟只剩晚来急风，吹熄美梦。

　　在晚上，人的情感总比理智占优势。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她烦躁，想砸东西，想吸烟，想喝酒，想做一些放纵的事情——联系他。

　　她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四面楚歌，不进则退。她给他发过邮件，劝他放下权力，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过往的事情，他们可以用一辈子来赎罪，她会陪着他一起。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天真地近乎愚蠢。且不论他同意不同意，他树敌颇多，那些人不一定放过他们。

　　但是她想着，他们离开共和国也行，当星际流民也行，去黑市也行，天大地大，一辈子贫穷而问心无愧，不也很好？

　　她不知道他是否收到了她的邮件。信件显示被人打开过，但他没有回。那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机械性地一遍又一遍地刷新邮件，看看他有没有回复。

　　她在拼命为他找借口。比如她的星维网可能被人监听，比如打开邮件的是他的秘书不是他，他没有看到，比如……

　　可她永远不会去想，他出轨了。

　　星维网推送他出轨的消息时，她还在一遍遍地刷邮件。她看到那个推送下意识是不信的，但她仍忍不住打开查看。但她看到张修己和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的时候，她头嗡地一下，突然陷入了茫然。

　　这张照片里的人是谁？

　　我又是谁？

　　有一个人曾那么炽烈地爱过她，他就像她的第二层皮肤，为她无微不至地遮风挡雨，嘘寒问暖，那么他离开时，便像是生生剥下她的一层皮肤，将她的所有血肉暴露在空气下。

　　她疼得几乎蜷缩起来。脚趾紧紧扣着，膝盖抱不起来，关节也疼。心口也疼。头也疼。肚子……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她感觉羊水破了。可她没有力气去拨打电话。她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恍恍惚惚感觉到他在大声喊她的名字。是他大声打电话，是他抱起她往医院赶。

　　她嘲笑自己，竟连这个时候都在做梦。

　　可她多么希望是真的啊。她想伸出手去碰碰他。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就一次也好。

　　可她在医院里清醒的时候，护士说她已经完成剖腹产，母子平安。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执着地问护士：“是谁送我来的？”

　　对方呐呐道不知道，但会替她去查查。最后查出的结果是她自己拨打的求助通讯。

　　她的通讯器上确实有拨出的记录。

　　是她自己拨的？所以那一切都是幻觉？

　　也是。他现在应该正在另一个女人的怀抱里，怎么可能。

　　她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又回到的岗位上。她送出了离婚申请，张修己利落地签了字。许是因为她和张修己断得干净，这一波政坛变动没有牵连到她。

　　人们很快淡忘了她和张修己的关系。共和国的结婚率万中无一，结了又离的几乎达到百分之八十，人们对于分分合合司空见惯。在这个欲望横流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段感情能够长久。

　　她拒绝了把孩子送到共和国的培养机构，而是独自一人在线下艰辛抚养。她对他们的孩子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正直善良。

　　她也会在夜里偷偷搜索他的信息。他的近况似乎渐渐地开始好转，原本对他铺天盖地的指责似乎都被一一压了下去，他开始重登政坛，一呼百应，甚至提名总统。

　　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怀孕了。

　　他成功竞选总统。上台后，他颁布了一系列的平民福利政策，星维网里一片欢悦。

　　离开她后，他变得这样好。

　　她以为自己会心酸，又或者是嫉妒。会有不甘，也会有悔恨。可是没有。占据她心中最大部分的，是满满的骄傲。她所爱的他，终于活出了他想要的样子。

　　她的儿子张启玉此时还小，正一脸好奇地看看她的屏幕，又看着她：“妈妈，你怎么又哭又笑啊？”

　　她抱起张启玉，摸摸他的头，微笑道：“阿玉，你看，你的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

　　她抱紧张启玉，泣不成声，却仍微笑道：“而我们也会好好的。”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没过多久，她的上司找她谈话，交给她一个课题。陈醉一怔，随即喜出望外：“完全命运洗牌？”

　　自从之前“命运交响曲”被清算后，她以为她再没机会接触到这个，但随即她又怔住，当年和完全命运洗牌有关的人早已被清算，知道她曾接触过这个课题的人只有……张修己。

　　是他吗？他为她谋取的课题吗？

　　她无奈地自嘲，他的孩子恐怕都要出生了，她在想什么？

　　可奇怪的是，她身边的人似乎都在讨论他。纵使她没有刻意打听，也听到了不少和他有关的传闻。

　　有同事在隔间小声八卦：“你听说了吗，张总统那个情人好像给他戴绿帽子了。”

　　“啊？”

　　“孕检的DNA检测结果显示，孩子不是张总统的。”

　　“那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张总统没让打掉？”

　　“我同事也在场，说当时张总统的反应很奇怪。好像……早就知道。还有人说其实张总统从来都没在他情人那里留宿，他们的房间是分开的。”

　　“嘘……别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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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匆匆收拾后准备去接张启玉。等她到达和张启玉约好的公园时，却竟未料想，看到了张修己。

　　他着一身长风衣，冷清萧肃，正静静立在一旁看张启玉玩。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一样，他转过身来，看见她的一瞬间，他像是把一身星霜抖落了一般，蓦地温暖起来。

　　他笑着对她道：“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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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戛然而止。往后的一切却都回忆不起来。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似乎是选择了与他复婚。好像除了启玉外，还有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叫什么？

　　陈醉醒来时，她正处在一个四面皆是纯白的治疗室里。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有护士上来给她打针，笑着安慰她：“夫人别担心，您之前大脑受伤，有部分的记忆缺失。情况会慢慢好转的。”

　　说话间，张修己已经跨进了病房。他的样子和她记忆力没有什么差别，依旧英俊地令人侧目，但她的潜意识里却觉得他不该这么年轻——

　　她失笑，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的感觉从何而来。

　　张修己给她带来了一捧花和一本书，放在她的床头，噙着笑道：“感觉怎么样？”

　　陈醉疑惑，慢慢道：“我是怎么了？我只记得在公园里看到你……”

　　张修己亲了亲她，笑笑道：“你呀……你工作太认真了，那天昏倒了，正好撞到头，你说你是不是总让人担心？”

　　张修己和她聊了一会，久睡使她显得有些疲惫。他及时停住话题，让她好好休息，她却有些紧张似的拉住他的手。他暧昧地在她耳边轻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他亲亲她的额头：“过会我就回来。”

　　她有些疑惑：“我昏迷了多久？启玉呢？”她抚了抚额头：“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

　　他失笑：“启玉还在科学院预备部，一周回来一次，你不记得了吗？你连兰仪也忘了？他该伤心了。”他微微一笑道：“等他们回来了，我就让他们进来陪你。”

　　安慰完陈醉后，张修己走出了治疗室。治疗室处在鸟语花香的张宅中，但若如果陈醉走出张宅，她就会发现，这个张宅并不在共和国的任何一个地面——它无视物理规则，漂浮在次三维空间的宇宙中，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块孤岛。

　　护士跟着出来。她刚踏出治疗室，形貌便恢复到了一个男人的模样——那是张修己的秘书。

　　张修己道：“动用一切人力物力，尽快搭建配套的场景。”

　　秘书刚想说什么，就被张修己打断。他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我不听解释。不要跟我说你们只能搭建部分场景。我要一个全部的、完整的、真实的世界！”

　　秘书为难地点头应是。他道：“领者，刚才星际海盗发来通讯。他们对许上校的事情非常愤怒，希望我们尽快解决。”

　　张修己似是毫不意外，他不在意地一笑：“也是时候把‘桩子’挖出来了。”张修己道：“你告诉他们，我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许娉姈部必定消失。”

　　“还有，让启玉来见我。”

　　*** ***

　　张启玉回张宅时，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对方见到他，也没多说什么，压低了帽檐，匆匆离开。张启玉心下奇怪，却没有多想。

　　他进到张修己的房间时，张修己正在翻相册。他对张启玉微微一笑，示意他过来。

　　在张启玉过去的生命里，他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父亲的光环，却鲜少得到过父亲的赞赏。此时张修己少见的和颜悦色，让他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张修己正在翻他们少年时的相册。相片里有张修己，陈醉和他们三兄弟。

　　可转眼间，陈醉已经去世多年了。

　　“你想你母亲吗？”张修己道。

　　怎么会不想。他每时每刻都在想。

　　“我带你去见你母亲。”

　　*** ***

　　待张启玉红着眼睛从那个治疗室出来时，他心里充满了疑团，却不知从何问起。张修己简要地介绍了状况：“你母亲被判死刑后，我救下了你母亲，但是你知道，她不能在世人面前出现，所以我将她转入了这个次三维空间。”

　　“这个空间的来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她之前受了刺激，现在的记忆只停在你五六岁的时候。中间的事情，你就挑好的讲，别再让她受刺激，明白了吗？”

　　“另外，医学部那边你别管了。我会把你调回来，你就专门负责搭建这个世界。你总不能让你母亲永远留在那个小小的张宅里。”

　　“……你说什么？已经有成型的世界？”

　　张修己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你今天回去，把你有的所有报告呈递到我手上。”

　　“在你手下的项目，你会没有完整的概况？”张修己揉了揉眉心：“……我明白了。你把所有的成员名单给我一份。”张修己慢慢道：“阿玉，不要让我失望。”但他抬起手，慢慢摸了摸张启玉的头发。他已经和他几乎差不多高。

　　“这个世界是为你母亲而建。在之后，我要你全权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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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启玉离开后，张修己回到了治疗室。陈醉还在睡，她的睡颜一如过去安详甜美，丝毫不见他们之后十几年岁月蹉跎折磨后的疲倦。

　　张修己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她的眼睛。

　　回忆戛然而止，而爱欲壑难平。

　　*** ***

　　还在和南风她们庆祝的杉和雅人收到了一条信息。

　　“你好，我是独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