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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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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宣十三年,四月二十三日,长公主府。
庭院里的槐花开的正盛,一簇簇雪白的花朵垂在绿叶之间,远远瞧去像是秋日里成串的葡萄似的。
槐树之下,置了一张竹床,竹床上侧卧着一位美人儿,床头跪着一个穿粉色衣衫的丫鬟正在打扇,扇子每摇动一下,头便跟着点一下,跟小鸡啄米似的。
“长公主殿下,显国公府的那位和他的相好的跳河自尽了。”红蕊伸手点在那打扇丫鬟的额头,然后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说完便偷偷的打量着主子的神色。见主子依旧垂着眸子,呼吸清浅的模样,愈发替主子委屈起来。
日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夏云萝的身上,星星点点的,竟如绣在浅紫色的薄衫上。
细风阵阵,花香吟吟,夏云萝伸了个懒腰,“死了没?”声音慵懒而又漫不经心。
红蕊撅着嘴巴不忿道,“若是死了便好了,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哪还配活在世上。”
夏云萝嗤之以鼻,早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易死的!皇兄也是一番好意,可怜她年逾二十还未成家,所以才指了显国公的长孙季琮安为驸马。谁曾想季琮安为了躲避这门亲事,居然想出跳湖殉情这样的苦肉计。
“以主子您的身份能下嫁到他们显国公府,那是他们季家的脸面,得祖坟里冒青烟才能摊上这样的好事,谁知这季琮安居然如此不识抬举。”红蕊气呼呼的说道,一张俏脸憋的通红。
虽说算命的算过主子的命格,说长公主殿下乃罗刹转世,命里克夫克子,注定孤苦一生。但这些无稽之谈怎可尽信?
虽然先前皇上指的骠骑将军因为边疆战事而惨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两军对垒,刀剑无眼总会有伤亡的呀,怎么能怪到主子的头上呢?
还有后来指的那个礼部尚书之子,那是得花柳病不治而死的,怎么又能怪到主子头上呢?
红蕊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家主子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遇不到良配呢?于是对季琮安的恨就愈发多了几分,咬牙切齿道,“主子,这回可不能轻易放过季家。等回头禀明了皇上,定要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
夏云萝笑而不语,她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前那几位都已身死,她也不能追下去找他们算账,但是季琮安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她,无非就是算准了苦肉计与苦情牌并用,她奈何不了他们罢了,这仇她暂且记下了。
听到外头传来的喧闹声,夏云萝皱眉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绿枝将端来的茶水和蜜饯果脯放在竹床边上的矮几上,笑着道:“今儿是四月二十三,放榜的大日子呢。奴婢听宫里的人说钦天监预言今年会出一个天降祥瑞之人。”
夏云萝可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只莞尔一笑。抿了口茶复又躺了下去,与其跟着大家伙凑热闹,还不如躲在这里清静呢,闻着淡淡的槐花香,品着香茗,多自在舒服。
红蕊素来爱凑热闹,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锣鼓声,一颗心恨不得即刻就飞奔到长街上去瞧个仔细。
夏云萝瞧着她百无聊赖的样子,轻笑道:“去瞧瞧吧,回来也给我说说街上的趣闻。”
红蕊脆生生的应了句,提着裙角就飞奔而去,雀跃的像是一只明艳的鸟儿似的。绿枝浅笑着给夏云萝斟茶,“奴婢这身衣裳是主子新赏的,若是出去挤坏了,奴婢可是要心疼死的。”
红蕊跟绿枝都是她的贴身丫鬟,红蕊性子活泼些,绿枝沉静稳重些。夏云萝知道绿枝的心思,笑着道:“一件新衣裳罢了,难不成我这长公主府还缺你这一件两件衣裳?”
绿枝也跟着乐了,“那是主子的心意,奴婢可不敢随意糟践。不比显国公府那起子小人居然这么糟践天家的恩情。”
夏云萝随手捡了颗蜜饯扔进嘴里,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替我收拾下,一会儿我进趟宫。”
......
此时外头的长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想一睹新科状元郎的风采。
这可是大夏朝建朝十三载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连钦天鉴的人都说这是天降祥瑞之兆。
鞭炮声一起,锣鼓声一响,就有衙役开道而来。只见一个眉目端正的男子,着一身暗红色秀暗纹的锦袍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对着周围热情的百姓拱手道谢。
长公主府毗邻长街,夏云萝麻利的爬上了槐树,倚着树枝远远的瞧着外头的热闹。
原来祥瑞长这样的啊?不过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罢了。左右也就比别人好看些罢了,未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绿枝心里暗笑主子就是这样的性子,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内里跟红蕊一样的性子,这不红蕊才走了没多久,她便忍不住好奇爬上树去瞧个究竟。
绿枝仰着脖子催促道:“主子,先前不是说要入宫嘛?”
祁彧端坐在马背上,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忍不住头皮发麻,他又不是街头卖艺人手里的猴子,怎么都争着抢着想要摸一摸他。
刚才有个脸若铜盆的女子差点把他的靴子给撸走了。还有人拉着他衣服的下摆抵死不松手,险些把他从马背上给拉下去。还有个被人架在脖子上的孩童将鼻涕擦在了他的衣袍上.......
以至于他一面要保持镇定,一面还要时刻留意身边疯狂的百姓。手忙脚乱之间忽然瞥见高墙内斜逸出来的槐树枝上站着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随意的披在身后。
女子身着浅紫色的薄衫,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双足。宛若九天玄女一般。
祁彧看的入神,一时不察脚上的靴子不知被哪个人脱了去,等他再回头望的时候,树上早已空空如也。
.......
养心殿内,鎏金的香炉里冒着袅袅的烟气,龙涎香的香味清冽而甘甜。
景宣帝撇了一眼放在几案上话本子,先前正看到精彩部分,猛地被打断了。心里自是不悦,再看向跪在不远处的显国公季元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更觉烦闷。好歹也是朝廷的重臣,哭成这个样子给谁看啊?也不嫌磕碜的慌?
季元浦恭敬的跪在地上,半天没听到动静,只得咬牙继续哭诉道:“皇上,都怪臣教孙无方,才纵得琮安做出此等不顾廉耻之事。只是皇上,臣已年迈,琮安又是家中长孙,求皇上看在臣一生兢兢业业,从无半点逾矩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景宣帝皱起了眉头,季琮安是他亲自指着永宁做驸马的人,莫不是?
景宣帝心下大惊,复又想起关于早年间江湖术士的算命之言,跟着又联想到先前指给永宁的几位做驸马的人选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忍不住为自己这个苦命的妹妹长叹一声,“既然驸马早逝,你也节哀.......”
一旁的太监赵德安轻咳了一声,凑到景宣帝的跟前小声道:“回禀皇上,驸马爷没死呢。只是驸马爷昨儿夜里跟他相好的一起跳湖殉情了,好在发现的及时,人被救了上来。”
景宣帝刚才一门心思都在画本子上,没听见前因,现下只悻悻的道:“居然有这等事?”
季元浦一时拿不准景宣帝话里的意思,只得再求道:“皇上,求您开恩啊。老臣愿意亲自去给永宁长公主磕头赔罪,若长公主殿下依旧觉得气不过,老臣愿意一命抵一命。”
“季国公的命,本宫可不敢要,当然也不想要!”夏云萝从帷幔之后走了进来,福身请安道:“臣妹给皇兄请安。”
景宣帝摸了摸鼻子,“永宁怎么来了?”
夏云萝轻笑道:“臣妹此来的目的跟季国公是一样的,为了季琮安一事!”
季元浦面色有些不好看,景宣帝只有这一个胞妹,素来疼的紧,若是长公主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们季家只怕是要倒大霉了,越想就越心惊,只得对着长公主磕头认错,心里却把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给骂了个体无完肤,“长公主殿下,都是老臣治家无方啊,才纵得琮安做出那样的事......臣实在是难辞其咎.......”
说完自是羞愧难当,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朝着一旁的柱子上撞了过去,打算来个以死谢罪。
夏云萝冷眼瞧着,连景宣帝也耷拉着眼皮瞧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季元浦顿时就尴尬了,只是箭都在弦上,也由不得他不发了。只得闭着眼睛朝着柱子上撞去。
“且慢!”
夏云萝的一声喝止,让季元浦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这点功夫就把她给吓住了。
“季国公乃是我朝元老,于江山社稷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永宁再不懂事,也不能将下一辈的恩怨牵扯到你的身上。”若是今日由着季元浦撞柱寻死,只怕明日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了。
永宁长公主觊觎显国公长孙季琮安的美色,意欲强行掳进长公主府做驸马,谁知季琮安早已心有所属,为躲避长公主,只得与心爱之人双双投湖殉情。怎奈长公主不依不饶,逼得季老国公当场撞柱道歉。
虽说她的名声一直不咋样,但这莫须有的骂名她可不想担着。
季元浦一听似有苗头,恭敬的道:“长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老臣深感佩服。只是此事到底是季家的错,殿下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算是刀山火海老臣也应下了。”
夏云萝轻笑道:“季国公严重了,哪里用得着刀山火海这般严重。本宫感念季琮安与那女子情深义重,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季琮安需得娶那女子为正妻,并且永生不得纳妾。一辈子只能爱那女子一人。”
“就如此简单?”季元浦诧异的问道。
夏云萝对着景宣帝福身道:“皇兄在上,难道还是戏言不成?”
季元浦暗暗一琢磨,虽说那女子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身世是差了些,但好在身家清白,至于不准娶妾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喜滋滋的应下了。
待季元浦出了养心殿,景宣帝才好奇的问道:“永宁,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刚才若不是永宁给他递了眼色,他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松的放过显国公那个老狐狸。
“有皇兄这句话,永宁就不觉得委屈。再者夫妻之间讲究的是情投意合,毕竟强扭的瓜不甜。退一步说显国公乃是国之重臣,不能因为永宁的一己私事让皇兄为难。”夏云萝的话说的入情入理,听的景宣帝一阵感动,暗暗下决心要替胞妹选一个举世无双的驸马来。
“明日的恩荣宴,你也来吧。顺带瞧瞧今科的青年才俊,也替朕长长眼。”
夏云萝自知景宣帝的用意,莫名就想到了天降祥瑞的状元郎在长街上手忙脚乱的笨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