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狂魔霖殷

46、第四十六章 请客

　　萧唯峥想负责，但是万雪萍的歪理一出，他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反驳。他心事重重地沉默着开到万雪萍小区，在接近万雪萍住的那栋楼的时候被万雪萍叫停：“别往我家楼下开了。楼里最近不知道哪一户在装修，马桶镜子水池什么的都凿了重修。我家楼底下全都是碎瓷片儿和玻璃渣，小心扎了车胎。”
　　萧唯峥从一种外太空神游的状态回到现实，“嗯”了一声，还是有点神思不属地说：“我的车胎不怕扎。”
　　“别啊，不是你们土豪的车皮实耐造，是你们没见过我们无产阶级怎么改造房子。黑漆漆的你又看不清躲不开，回头还没出我小区就趴窝，这么窄的小破过道，得堵住多少辆车？做人得有公德。我这没几步路了。”
　　萧唯峥或许是根本就没听到万雪萍在说什么，没接这茬，而是冷不丁地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时候有照顾一个人的冲动？”
　　万雪萍满脑门问号，顺了顺今天晚上萧唯峥所有异常表现，终于抓到个线头：“你突然想起来叫我一起吃饭是要做情感咨询啊？工地上你那些铁哥们儿不能解答你的情感困惑？”
　　萧唯峥挑起一只眉毛：“你这什么脑回路啊？想照顾别人就是爱情？我妈在孤儿院照顾几十个小孩，照你的逻辑我妈是禽兽中的战斗兽了吧？”
　　可萧唯峥刚说的是照顾“一个人”，不是“一群人”啊。万雪萍倒是能理解这种陷入爱情的少年人死鸭子嘴硬，也懒得硬问，只撇了撇嘴：“行，你仁者见仁，我淫者见淫。放我下车，我回家面壁思过去。”
　　萧唯峥今天是有点反常。他不仅没再阻止万雪萍下车，而且连句萧总式的笑脸客气话都没有，就这么沉默着目送万雪萍跳下车，消失在黑漆漆的小区深处。
　　周六早上萧唯峥特意没睡懒觉，洗完澡后仔仔细细地整理了那一头及肩的乱发，甚至翻出了不知道过期了十几年的发胶定型。翻衣柜的时候他自己都感慨于自己大学时候的风骚，衣服价格贵、数量多，且在当年看来还是挺潮的。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搭配好一身现在看来不是那么杀马特的衣服，在落地镜前转了三圈，感觉自己看上去成功年轻了十岁，才喷了一小股已经过期得基本没味道了的香水，哼着小曲儿走出房间。
　　萧建刚没有周末睡懒觉的习惯，早早就吃完早饭坐在客厅喝茶看报。萧唯峥出门的时候和客厅里的萧建刚打了个照面。
　　萧建刚从报纸后探出头来，摘了老花镜，上下打量了萧唯峥好几圈，又若有所思地扭头看看窗外，用赵忠祥的语气字正腔圆地慢慢念道：“春天，来了。铁树，要开花了。”
　　萧唯峥还记得几个月前的三方会谈，不太想让自己的狐狸老爹知道自己的去向，就随便糊弄了句：“你想多了。”高贵冷艳目不斜视地出了房门。
　　开到万雪萍小区，萧唯峥才真正意识到昨天晚上万雪萍在说什么。小区里原本就不宽敞的单行道两边堆满了白色的陶瓷碎片，还有红色的碎砖块，灰色的水泥，白色的墙皮。日韩系经济型轿车从中间穿行大概可以，萧唯峥的路虎真是够呛。
　　他把车停在一个相对宽敞看上去能挑头的地方，给万雪萍发了个短信：“我到了。”
　　萧唯峥比约定的时间早五分钟，原以为以女生的出门速度，大概要等上一会儿，没想到他短信发出去不到三十秒，万雪萍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万雪萍小跑着冲向萧唯峥的车，拉开车门蹦上来，挺轻快地说：“我就想着早点下楼免得你开进来，结果你还是比我快。”
　　萧唯峥倒了五次才挪腾好朝向，盯着导航半心半意地说：“我就算想开进去也进不去啊。你们楼下都成建筑垃圾厂了。”
　　万雪萍一听这个就来了劲儿：“可不是？我们一个单元二十一户，一栋楼四个单元，居然能同时有五家人在大装。这么老的房子，有什么可折腾的？有钱你别来跟我们穷人抢地盘啊，去高端小区买新房去。白天叮叮叮晚上咚咚咚，三天三夜三更半夜，简直没个消停。前段时间拆马桶也就算了，这两天简直是直接在拆房子。要不是我住在顶楼，我估计得以为他们要掀房顶。你刚才也看见了吧，地上居然还有水泥块和砖头。这是拆墙了吧？昨天晚上我进楼道还被废旧钢筋和门窗框绊了一跤。这房子是砖混结构啊，墙又不是装饰，能随便打吗？谁知道拆掉的是承重墙还是配重墙？咱盖楼的时候什么数据不是可丁可卯精确算好的？哪堵墙都不多余。盖楼的时候从设计到施工，从监理到质监站，都是吃饱了撑的给这房子安这么多墙？这房子到他们手里可好，大家觉得自己花了几百万，这地方当然是自己的私人物品，随便‘装修’，风能进雨能进结构工程师不能进。要不是外墙凿了透风，我估摸他们能把这楼拆得四面都是洞。拜托诶，这是□□，这是住着几百个人的公寓，这又不是美帝国主义的两层小别墅。这是一家凿墙全楼承担风险的事情，又不是塌了砸死的都是你一家人，居然也没有什么部门能来管管。”
　　理论上其实有挺多部门都能管管，比如城管。但实践上只有乱盖才算违建，乱拆没人在意。更何况就算是声名狼藉的城管，也管不到合法建筑的室内部分，顶多跟阳台衣架花盆之类的半室外部分小打小闹一下。
　　萧唯峥虽然早习惯了万雪萍对建筑相关的事情吐槽，但这么喋喋不休的长篇抱怨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这应该是万雪萍对建筑的最高礼遇，峥嵘被整改通知单淹没的时候都没这个待遇。他作势掏了掏耳朵：“万监理对建筑的要求真是一视同仁啊。这种技工组成的小装修团队，可能平均学历就是技校，连剪切力和剪应力都分不清，唯一的原则就是听雇主爸爸的话，拿更多的钱，你还能对他们有什么高期望？”
　　万雪萍用鼻子哼了一声：“等有一天我发达了，一定要提高一下装修市场准入门槛。”
　　萧唯峥乐了：“说得好像现在的准入门槛很低似的。说白了是这种私人室内装修没法监管，再高的门槛都没卵用。户主懂什么？只能谁便宜找谁。再不懂事儿点的，谁大胆找谁。能把这种老破小住宅改造成南北通透大开间，谁不乐意？毕竟那种通透户型的新小区一平米得比这贵几千块。正规装修公司谁敢这么凿墙？我要是户主，我也乐意选饼画得最大价压得最低的。最终结果就是野路子装修队取代正规装修公司，劣币驱逐良币。”
　　万雪萍叹了口气：“都是这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房价闹的。要是新房便宜点，谁乐意买这种破房子拆墙？”
　　“这你就不懂我们人民群众了。有句俗话叫，占小便宜没够、吃亏难受。甭管房价多低，只要二手房比新房便宜且差价显著，这种拆房的人就绝不会少。”
　　说话间路虎已经停在了一家叫做莲心茶座的底店门口。萧唯峥领着万雪萍走进檀香味浓郁的门店，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了小包间。服务生甫一放下菜单出门，万雪萍就忍不住感叹：“昨天你还魂不守舍思春，今天就信佛了？也不知道佛祖肯不肯收你这种勘不破红尘的。”
　　萧唯峥有时候挺佩服万雪萍的脑回路的——清奇极了。思路总能往最不可能的方向飞流直下。亏得土木工程是基于数学和物理的严谨学科，只要计算没问题，结果不会出差错。要是万雪萍学了文，那阅读理解估计可以回回零分，大满蛋。他拿起手里的菜单，不疾不徐地解释：“选在这吃饭是为了你。素斋。省得我点菜的时候伤脑筋。”
　　万雪萍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你还记着我挑食这事儿呢？受宠若惊谢谢谢谢。磨叽了这么久，今天叫我出来吃饭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萧唯峥点了两壶茉莉清茶，等茶水的温度差不多能入口了，才边嘬茶边说道：“我知道去年夏天打你的人是哪的了。”
　　万雪萍早把这茬远古旧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萧唯峥说起来，她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是我误会你的那次？”
　　萧唯峥有啜了口茶，点点头：“你当时是不是给蓝天别墅区当过监理？”
　　万雪萍点头：“其实这事儿我查出来了。我没太把它当回事儿，毕竟当时没受什么重伤。”
　　萧唯峥不太惊讶万雪萍知道是那个工程上的人下的黑手。既然不是萧唯峥，那以万雪萍的从业年限和经验数量，很容易用排除法猜到仇家。他追问道：“那你知道那些打手怎么知道你家住址的吗？”
　　说到这个，万雪萍来了精神。她瞪大眼睛：“跟踪？”
　　萧唯峥摇摇头：“我就实话跟你说了。暴露你地址的人是张鑫。我拿到了他违规查人事档案的证据，还有一小段当时蓝天别墅区施工队南湖建筑的工程师和我的对话录音。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要让你起诉他，或者去安心跟他斗法。你斗不过他。查人事档案顶多算是违规，绝不违法；把你地址说出去也至多就算个侵犯他人隐私。别说安心，就整个临江市建筑业，有几个人不认识从业二十多年的张监理？他这么些年都是小监理员，吃亏在学历。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仗着自己有点学历，就想跟他对着干，他怎么能不讨厌你？我就是想劝你，少得罪点人，活得圆滑些。你继续这样折腾下去，这顿打绝不是唯一一顿，以后还有得是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