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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借宿 ...

  •   待万雪萍双腿发抖一瘸一拐地走到凳子那坐下,萧唯峥才很不确定地指出:“你在流血。”
      因为萧唯峥没指出哪里流血,万雪萍反应了一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腿,然后混不在意地说:“下午被蚂蟥咬了。”蚂蟥唾液里有抗凝血因子,被咬之后流血个好几个小时是很正常的事情。
      萧唯峥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对蚂蟥的认识停留在动物世界里一种叫做水蛭的、叮在人身上就拔不下来的、吸饱血身体可以涨大二十倍的可怕吸血怪物。他还没从蛋碎了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脸色变得更惶恐了:“工地上有蚂蟥?”
      万雪萍也难得在萧唯峥的语气里听出点惊慌。很难想象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居然怕蚂蟥。她有点遗憾自己夜盲看不到萧唯峥精彩纷呈的表情,但还是很大气地给萧唯峥宽心道:“工地上没有。人家蚂蟥也喜欢水草丰美的栖息地好吗?工地刨得全是大坑,寸草不生,还动不动就有大车碾压,人家为啥要来找死?我是下午进草丛被咬的。”
      萧唯峥这才想起来傍晚的时候万雪萍单枪匹马进过草丛。如果当时萧唯峥买雨鞋的时候稍微动一动助人为乐的念头,万雪萍的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流血不止。他心里有些不能言说的歉意,就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刚才那是什么造型啊?”
      万雪萍一听这个就尴尬起来。她有点不自在又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地上有水!我特喵天天压腿,从来没这样过。”
      萧唯峥很惊讶万雪萍“扯蛋”还是日常:“你跟自个儿的蛋有仇吗?”
      万雪萍“噗哧”笑出了声:“我没蛋。”
      萧唯峥想了想就觉得两腿间凉飕飕,还有点疼。他迅速把一个万雪萍大张着腿躺在手术台上的画面挥出脑海,小心翼翼地说:“还挺疼的吧?”
      万雪萍以为他问的是拉叉,很理所当然的回答:“刚开始当然都疼,时间长了就好了。入这一行的,谁不是从小哭着喊着过来的?我还记得我们班有个男生每次被踩胯哭得跟杀猪一样。”
      萧唯峥才知道人妖作为一种职业,居然还有分班培训,而且要从娃娃抓起。踩胯这个词他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不能立马意会到这是一种怎样的行为,但是通过字面意思,也能听出来对男生很不人道。他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以为这在国内不合法呢。
      万雪萍借着手机惨白的灯光看到萧唯峥无比震惊的神情,有点得意自己也算有点能”吹嘘“的经历,笑着补充说:“就是因为我们这行苦,又不需要啥成本高的器材,所以穷人家的孩子多。你们土豪是理解不了这种天天哭着训练的生活的。”舞蹈大概是艺术类专业里土豪最少的,一来辛苦,二来门槛低。有钱人谁会把孩子送来和一群除了能吃苦之外身无长物的孩子比苦功?大多数玩艺术的富二代都会选择乐器或者绘画。有硬件要求的艺术准入门槛太高了,能刷掉所有穷苦的竞争对手。一台稍微过得去的钢琴就要十几万,一把音色悦耳的小提琴也要上万,更别说画画的画布颜料笔刷都是耗材,不是一次性投资就能解决的。
      泰国人妖大多数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萧唯峥很能理解国内也是同样的情境。他咂了咂嘴,情真意切地感叹:“你爸可真舍得。”
      万雪萍听到“你爸”二字,刚刚因为萧唯峥怕蚂蟥而出现的好心情就熄灭了。她低声说:“让我学舞蹈是我爸的猜测里我妈的理想。据说我妈当年是十里八乡里有名的能歌善舞。要不是和我爸自由恋爱,以她的条件,肯定能嫁个好人家。我妈的偶像是杨丽萍,所以我爸才给我起名‘雪萍’。他希望我能学习杨丽萍。”
      八零末九零初生的人很少在名字里带“萍”这个字,万雪萍在城里上学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被吐槽过村炮儿名字。她上小学被霸凌的时候甚至为了要改个更洋气的名字而哭闹过,但她爸去世之后她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这大概是她除了这具身体之外,唯一一样“受之父母”的东西,总归是个纪念。
      看着万雪萍因为提起父母而明显阴郁下来的神色,萧唯峥简直郁卒。他内心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比如一个父亲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雪萍”是什么心态,是那时候就想好将来要让他变性吗?万雪萍变性到底是家庭使然还是自愿的?但万雪萍的神色明显不是想多说的样子。
      萧唯峥是个对这个世界永远充满好奇心的人,喜欢了解不同的人和事。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是一本厚重的书,值得翻开细细品读。但万雪萍这个人,在工地上共事了几个月,对萧唯峥来说,依然是一本无字天书。每当他感觉能多了解万雪萍一点的时候,天就会自然而然地被聊死。万雪萍在他眼里成了一团拨不开的迷雾。每次他觉得似乎抓住了一个线头,就发现线头后面的雾色更浓重。
      万雪萍不但小腿在流血,左脚脚掌和脚腕内侧也因为在水泥地上出溜了几十厘米而破了皮,伤口还沾了地上的脏水。因为光线昏暗,萧唯峥和她闲侃了半天才在手里的手机光源偶然照到她左脚的时候意识到她伤处不止一个,可万雪萍一直都面不改色地闲谈,淡定得仿佛受伤的左腿是萧唯峥的。
      萧唯峥蹲下身,用手机仔细照了照万雪萍左脚脚踝骨上的擦伤,说道:“你有什么外伤药么?”
      万雪萍点点头:“去我床头翻一下吧,有个白色的塑料盒子,里面除了几盒药之外就是纱布碘酒了。”
      萧唯峥自己是常备小急救箱的人,一来因为自己的陈年老胃病,二来因为工地上工人擦伤水泡中暑之类的小伤小病太常见。这群糙汉子看着是成年人,但在照顾自己这方面时常粗放得让萧唯峥看不下去。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只是工头,还要兼职保姆照顾这群大朋友。萧唯峥备着药箱很容易理解,但除了他自己之外,床头随时备着急救箱的年轻人他可是第一次见。
      他按着万雪萍的指示钻进万雪萍的蚊帐,果然在枕头边看到个白色的塑料盒子。打开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盒补佳乐和一盒□□并排铺在最上层,显然是最常用的药。
      萧唯峥再次好奇害死猫。因为是手机手电照明,读药盒上比跳蚤还小的说明不太方便,他直接问万雪萍:“补佳乐和□□是治什么的?”
      他本来以为万雪萍不会回答,或者说出来就又把天聊死了,没想到万雪萍对这个话题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
      “补佳乐是雌激素,□□是孕激素,搭配使用建立人工生理周期。我今天晚上得吃一粒补佳乐,你方便的话帮我把药盒顺过来吧。”万雪萍的声音很淡定,好像不是在介绍药品功能,而是在介绍普通糖豆一样。
      萧唯峥意识到这是人妖为了维持第二性征日常服用的东西,嘴上没再说什么,内心默默吐槽:每天吃激素都没长胸,这人妖也是real失败。他拿开这两盒药,一看下面是一盒布洛芬。萧唯峥挑了挑眉,暗自猜测自宫之痛大概难免要留些后遗症,就忍住了没问万雪萍为什么常备止疼片。万雪萍应该除了变性这个“小问题”之外身体很健康,连感冒药止泻药这样的常备药物都没有,三个药盒下面就是一板创可贴、一板枇杷川贝润喉糖、一卷纱布、一包药棉和一小瓶碘酒。
      萧唯峥拿了药棉碘酒纱布和补佳乐递给万雪萍,又把桌上小半瓶矿泉水递给她。万雪萍对着矿泉水微微皱了皱眉,问萧唯峥:“你除了胃病还有什么病吗?”
      桌上的矿泉水是晚饭的时候萧唯峥喝过的。万雪萍本着一丝都不能浪费的理念打算带回来浇办公室的一盆小花,结果转了一圈又回了萧唯峥手里。
      萧唯峥对万雪萍的问题非常困惑:“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病的?”
      “你车上有胃药。”万雪萍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萧唯峥很惊讶连人都认不清的万雪萍居然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他顿了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万雪萍不想让萧唯峥听出来她嫌弃他用过的水瓶子,毕竟萧唯峥毫无芥蒂地用万雪萍的瓶子喝水在先。她急中生智,说道:“你那都成水帘洞了,我想着你要是没啥动不动会猝死或者会传染给我的毛病,可以在我这将就一夜。虽然我这地上也都是水,但我的床大,挤得下。毕竟我这漏水还只是童子尿的水平。”
      萧唯峥一听特别开心。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在车里过夜了。吉普内部空间虽然大,但架不住萧唯峥个高腿长。根据以往无数次车上过夜的经验,甭管是放倒前排座位还是睡在后排,萧唯峥都得把自己折成莫比乌斯环,一觉醒来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拆开甩甩。万雪萍乐于助人,雪中送炭,他根本无法拒绝,内心只有“兄弟,够仗义”五个大字。他马上眉开眼笑地顺着说道:“放心放心,我没其他病。慢性胃炎也不传染。”
      万雪萍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刮子。别人急中生智,她急中生的大概是痔吧?这位是个gay,又以为自己带把儿,一张床上睡一觉菊花还保得住吗?她特意强调了一张床,是因为她的床只有一米二宽,理论上正常人都会拒绝这个提议。更何况萧唯峥又不是随便和谁都能同床的单身——他家里还有个磨人的小妖精呢。她压根没想过萧唯峥会连客气一下都没有,这么顺畅地答应了这件事。万雪萍张了张嘴,试图找补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想象了一下坦诚自己是个女人会不会吓走萧唯峥,又觉得一个gay连跟人妖同床都不在乎,估计跟女人同床更没有心理障碍,只能搞得万雪萍自己更尴尬。她最终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只好自暴自弃地把药片和矿泉水送进自己张开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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