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卿不悔》不归1

15、不速之客

　　李代亦自踏入苏卿的门槛后，只要是一处理完手里的事，便会去苏卿那里缠上个把时辰，来了兴致，也会拉着苏卿去街上买些好看的物事。
　　一个人兴致勃勃，另一个人则兴致缺缺，看似画面违和，实则不然，落入身后亦步亦趋的两个丫鬟眼里却是出奇的相宜。
　　“少奶奶……”茹儿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苏卿微微侧首，自出门以来，她竟是头一次将视线坦坦荡荡落在那人身上。
　　不知何时，她已经落后了前人几步有余，几步赶上。
　　她也只能看着她的侧颜，神情不甚分明。
　　而李代亦则是盯着扎满糖葫芦的草垛子看。
　　青儿看着自家小姐，随后又睦光幽幽的望了过来。
　　苏卿在手袋里摸了摸，紧接着伸手递给身边的茹儿。
　　茹儿意会，点了点头，捏着零钱小跑着去了。
　　青儿了然于心的一笑，规矩的将目光收回，站在一边不多言语。
　　待茹儿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串糖葫芦。
　　“小姐给您糖葫芦。”
　　李代亦迟疑了下，接过糖葫芦一边走一边毫不犹豫的张嘴，她咬了一口便不想再咬第二口。
　　苏卿见她眉眼皱在了一处，眯起来的眼睛里头泛着泪花。
　　“不喜吃便不用勉强。”
　　李代亦飞快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试探性的蠕动后槽牙。
　　与此同时，站在她身侧的苏卿已经伸手接过糖葫芦，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李代亦认命的一闭眼睛，将半是囫囵个儿的糖葫芦吞了下去，不忘伸手擦擦自己的嘴巴。
　　她咂吧着嘴，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苏卿的手上，糖葫芦在日头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不是小时候的滋味了。”
　　苏卿没作声，抬手就着方才的齿痕咬下一小口，李代亦不着痕迹的吞了吞口里的山楂屑，舌尖在唇齿间的细肉上勾了一圈。
　　“酸吗？”
　　“我倒是觉着和以往没多少区别，只怕是吃它的人变了。”
　　李代亦略微倾身，拿眼睛认真瞧了她一回，果真见她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只得挫败的开了口。
　　“你知道的，我怕酸。”
　　苏卿眼含了丝笑意，没去理会她自顾自的又咬了一口。
　　李代亦见她吃的欢畅，怏怏的伸手握住苏卿的衣袖摇了摇。
　　“那你带我去吃糖人好不好？就在那边。”
　　说着她抬手指了不远处的糖人摊位的摆设，苏卿没去看，只是细细的咀嚼着口里的山楂。
　　李代亦委屈的瘪瘪嘴。
　　“我没带钱。”
　　苏卿不咸不淡的赏了她一眼。
　　“牙齿不好，少吃甜的。”
　　“可你小时候尽给我吃甜的。”
　　苏卿眼里不自觉的起了些水波，声线低低的，带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小时候心太软。”
　　心太软，见不得某人眼巴巴的，心太软，见不得某人放低姿态，总是一副讨好自己的模样。
　　李代亦见自己没了指望，失落了一阵。
　　她眯眼盯着那人上下合动的嘴唇，小心翼翼的问她。
　　“那我能再吃一口这个么？”
　　果真苏卿的心又软了，抬在嘴巴边上的手生生顿住，只一瞬，她便将糖葫芦往她的嘴边凑了凑。
　　她亲眼瞧见她在自己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口，忽而想起了方才自己也是这般自然的动作，不禁酸涩起来。
　　李代亦满足而明媚的一笑，口里却是嘶嘶的抽着凉气。
　　苏卿的脸颊适时热了起来，那股灼热竟悄悄一路攀爬直至她的耳廓。

　　自那日后，那人依旧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李代亦也不介意。
　　或是和她找话，说到好笑的地方便会软软的笑开，亦或是安静的和她待在一处，偶尔思绪翻飞，隔着院墙飘去了另一端。
　　她记得小时候哥哥喊她“苏卿。”
　　那时她皱紧了眉头，肆意的宣泄了自己的不悦。于是她赌气般的喊了声“卿卿。”
　　苏代旭眉眼带笑，一边揉乱她额前的发一边责备她没礼貌，说是应该叫她一声姐姐。
　　小代亦眼里立时起了层雾蒙蒙的水气，她委屈的看向不远处的苏卿，抿紧唇线倔强的怎也不肯开口。
　　没有人知道，那时苏卿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可她的表情依旧是淡然的。
　　她淡淡的开口：“你若是喜欢那么叫，就暂且叫着吧。”
　　小代亦立刻咧开嘴，笑的见牙不见眼。
　　“卿卿。”
　　李代亦轻轻的喊她。
　　苏卿坐在院里老树下的藤椅上，借着树荫翻看一本厚厚的《白蛇传》。
　　“卿卿。”
　　又是一声，苏卿恍然抬眸望过去，那人就坐在对面，痴痴的回望过来，视线在她的睦子里轻轻一荡，而后又眼神幽幽的荡过了她的头顶。
　　“什么？”
　　她问她。
　　“没什么。”
　　李代亦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报纸。
　　苏卿看到她眼里的波澜，她仿佛窥见了那人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翻书的手指一顿，而后又继续翻开。
　　柳惜文挑了挑好看的眉头，丝巾在食指间来回绕，如同那莫名其妙的酸涩缠绕在她心头上，丝丝缕缕的牵扯不清。
　　这几日里头，她偶而早出晚归，好巧不巧的都和那人错开了，碰见的次数少之又少。
　　苏家小姐和苏家少奶奶亲近的事她倒是知道，如今被她碰上还是头一回，那个人的温软娇憨从来都只会给除她以外的人。
　　柳惜文本是无意经过，如此倒也想着进去打个招呼，不管是和苏卿还是那个人。
　　“二位好兴致。”
　　她提了好看唇边儿，没有几个人能把那几个字咬的那般别有风味。
　　苏卿抬眉转眼看她，只见那人款款而来，面带了桃花，让人一度产生春风拂面的错觉，好歹还是败叶飘零的季节。
　　不速之客扰了他人清闲，她非但没带了一丝的愧色来，反而多了几分反客为主的意味。
　　李代亦本就对她没有好印象，凉凉的扫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帘继续看手里的报纸。
　　苏卿起身微微颔首附带一句“小妈。”算是打招呼。
　　柳惜文点头表示回应，她看眼冷冰冰的人，眉梢眼角皆染了笑意。
　　苏卿不动声色的拿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拉扯。
　　林夕儿站的远远儿的，偶尔间抬起清冷的眉目往院里头看一眼。
　　青儿亦如此，只是面目较林夕儿要柔和些许。
　　茹儿毕恭毕敬的颔首低眉。

　　“论起来我们三人年龄相仿，可亦儿却只愿与你亲近些，你说这是怎么个道理。”
　　她叫她亦儿。
　　柳惜文是笑着问苏卿这话的，可眼神却只在苏卿身上停了一瞬。
　　苏卿不经意间看了眼李代亦。
　　“她小时候就是个糖人，粘人的紧。”
　　柳惜文头一回见苏卿笑，然而方才的那抹笑容极淡。她在想，此人的冰冷比起那个支棱着耳朵找别扭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代亦尴尴尬尬的抬了头，眉毛眼睛纠结的皱在了一处，她嗔怪的看着极少数温润的苏卿。
　　柳惜文目光停留在那人的眉心处，不由得轻笑出声。
　　“是么，我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