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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狱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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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牢里呆了五天后无罪释放,其实准确的说是有人替我扛了那莫须有的罪名。
我那热衷于功名利禄的老爹告老还乡了,他曾经写了十二封信催我到京都,可当我真到了,他又不肯见我。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没有在街上捡到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反而被一册厚本砸出了一个包。押着这凶物,我总是能找到罪魁祸首的。
无聊的日子中,我决定当一个杀手。然而初出茅庐没有名气,主顾没有,倒是引来了三两同行,说什么破坏规矩。真是岂有此理!我的剑就是规矩。
我从一个年轻的刺客手中抢了一个单子。“秦儒墨,酬金五两。”这酬金低的我都看不上,要不是我太无聊,我一定会在那刺客的脸上踩一脚,叫他拿着破单子滚。话说那主顾也是小气,五两银子买一条人命,成何体统!
我以为叫这个名字的会是一个书生,没想到到城外一打听,竟是个俏寡妇,才嫁到夫家,那人就一命呜呼了。这么可怜的一个女人,竟然还有人要买她的命?
月黑风高的夜晚,适合杀人。
小寡妇在镇上开了家客栈,悬在檐下的灯笼一晃一晃。
“打烊了。”小二懒懒地应道。
打不打烊可不是小二说了算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想语重心长的说几句,可目光掠到了那从楼梯上走来的女人身上。
很……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将“青枫”从左手到了右手,沉声问道:“秦儒墨?”
“住店么?跟我来。”小寡妇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就……跟着她上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柔弱的小寡妇会武功。
也没有料到那本曾砸了我脑袋的本子掉了出来。
“某年某月某日,隔壁搬来了一个叫秦儒墨的年轻俏寡妇。”
“我想纳她为妾。”
“要是能摸一摸小寡妇的手,就算是死也值了。”
“我那河东狮发现了我偷窥小寡妇。”
……
小寡妇点的穴很好冲开,可是失去束缚之后我也没能做什么,只是捞起了那破本子,面色涨得通红道:“这不是我的。”
“我知道。”小寡妇淡淡地应道。
“是我捡的。”
“要动手就快,废什么话!”小寡妇喝了一声。
诶?她知道我是杀手?可我忽然间改变主意了,这破单子不是我的,才五两银子就让世上少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可真不值得。不对不对,就算是貌如丑嫫,也不该死。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小寡妇扫了我一眼。
“住店。”
“银子呢?”
怎么能指望一个从牢里出来的人有银子呢?支支吾吾老半天,我只能选择卖身还债。其实我本可以不住这店,只是有红袖添香,辜负了岂不是太可惜?
红袖添香。
当然这只能是一个美梦。
我来时大摇大摆,等到了次日就灰溜溜地换了一身灰衣,当个可怜的小跑堂,任人吆喝来使唤去。
老眼昏花的掌柜倚在了柜台上打瞌睡,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算盘,听到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结账”时,才摇晃着脑袋猛然惊醒。“三钱……八钱……一两四钱……”
个蠢货!
我一甩抹布正想大叫一声,小寡妇就施施然下楼来,柔声道:“一共二两八钱。” “姑娘,这也太……您看我这身上没带银子,不如这样吧,您跟我走一趟?我是县太爷的侄子。”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小寡妇身上打转,这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把小寡妇拐到某个昏暗的小巷子里这样那样呢?
小寡妇眼一转,眉一挑,挽起袖子就像要大干一场。
“好!”
“吃霸王餐!打!”
一阵呼声在楼里响起,这人呐就是爱看热闹。
“给我绑起来!搜身!”小寡妇脸一沉,粉面含怒。这是使唤谁呢?我左瞧瞧右看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堂堂天下第一无敌帅气美貌的剑客竟然去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
偏头看见那厮眯着眼嘴角流涎的丑陋模样,一个字,打!
我又一次被关入了大牢。
“咔擦”一声响,牢门落了锁。
诶,我这寻常老百姓怎么可能斗得过当官的?
我的父亲曾经是朝中重臣。
我的师姐是当朝长公主。
我帮助如今的女帝造反。
这样的过往说出去就能够吓倒一大片人,我应该是个身份显赫、锦衣玉食、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打住打住,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牢里蹲的。
小寡妇还算是有良心,知道拎着食盒提着好吃的来探望我。
但是她明明有很多银子,为什么就不肯花费一些将我从牢里捞出去呢?
我最终还是出狱了,是县太爷腆着一张笑脸,将我从里面请出去的。我还以为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打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让我到师姐或者天子跟前给他美言几句了。可是跟府上的下人们一打听,我才晓得,原来是小寡妇做了手脚。
县太爷的侄子是好色的。
同理可推,县太爷也是个好色的。
有句话经常被师父念在了嘴边,怎么说来着?
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县太爷一顶大红色的轿子将小寡妇抬到了府中去,而牢中的我,则是晋升为一等贴身丫环,好生照料着小寡妇的起居。我堂堂一代剑客、江湖上的成名大侠怎么能够做服侍人这等活?可是转念一想,我在山上的时候可没少被师姐使唤,就连前些日子,不也卖身抵债,在客栈里面当一个小跑堂的吗?
能屈能伸,方是好汉本色。
但是有件事情我不懂。
县太爷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满脸堆肉年纪大的可以当老丈了,小寡妇怎么愿意被他抬到府上当妾呀?
——我这是为了你。
捏着帕子的小寡妇眼角上撩,娇滴滴的模样,媚态横生,直是让人骨头都酥了一半。
但我不是一般人,我绝对不是被她这模样吓得腿软了。
小寡妇有武功,或者说功夫很好。
我们完全可以选择逃出县太爷的府上,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自是我潇洒非凡的江湖剑客,而她则是继续当她娇弱的小寡妇。
“我可以跑,但是我的客栈不能跑。”
小寡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思忖了一阵,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又觉得有几分怪异。
县太爷将小寡妇抬入府中的第三个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才在下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进入了屋中。
电闪雷鸣,风雨飘摇,就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
我听了小寡妇的话,藏在了房梁上,看着小寡妇嫣然一笑,迎向了如同一头巨大的笨重的肥猪一般的县太爷。这小身板要是被那头猪一压还了得?就算暴餮天物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吧?
燃烧的红烛在风中熄灭。
我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
我还看见了那细细起伏的香软胸脯。
我握紧了手中的“青枫”,心中浮现了一抹杀机。
忽然间,在暗色中亮光如一线。
是窗外的闪电?
还是如电的剑影。
猪一样肥硕的人发出了如同杀猪般的嚎叫。
外头守着的人很快便将这间屋子给包围了。
县太爷大概也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无数,因而府上养着不少的功夫好手,眼下他们持着剑闯入了屋中,虎视眈眈,像是要将小寡妇给吞没了。小寡妇面上没有惧色,她借着闪电的光芒点亮了烛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县太爷撕扯开的衣襟。
一身红衣的她媚得像是夜中的妖。
她舔了舔唇,叹息了一声。
——小一,你殿后,算是抵债。
——我、我不!
还没等我说完“不”字,县太爷豢养的那一群剑客便一拥而上。他们会怜惜弱女子,可不会怜惜一个手中持剑、一看就像是凶手的我。没良心的小寡妇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我在满屋子的血腥中,游走在诸位剑客之中,一展我一流江湖剑客的风采。
可是寡不敌众,双拳难敌四手。
输了,绝对不是我技不如人。
他们没有灭口,而是再一次将我投入大牢,说要我供出同伙。
我在牢里待了不过三天,就有新的县令走马上任了,这速度比我想象得快多了。
粗鲁的官兵将我押出去审问。
我还以为会板子伺候呢。
可是并没有。
审问的地点也不在府衙,而是在后花园的春风凉亭中。
新上任的县令一身喜庆的红色,远山眉、横波目,端是个风情无限的美人儿。
而站在她身侧的小寡妇换了一身的白裙,脱俗得像是月光雪色映衬下的纯洁仙子。
——虽然说等我上任下牢狱审讯是正确之法,可是在已知晓他一身罪状的时候,直接杀了不是最简单的作法吗?
我看到了新县令唇角勾着一抹轻巧的笑。
我不明白他们的这些选择,我只是一个可怜兮兮的江湖剑客。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呢?
新任的县令没有给我答案。
倒是小寡妇在送我离开府上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
元怀意那个混账,这一切只是她的报复!为了报复我当初帮裴瑾欺骗她。
长公主就能为所欲为吗?作为师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是的。
我才下山多长时间啊,一身锐气和少年肝胆就要被摧残的一丝不剩。
我早该听师父的话。
我,为什么要下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