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果》夭刹刹

1、如果走不下去

　　距离美人离开，有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比两个月更久。具体时间我已记得不是很清。如今脑海中最强烈的记忆，无非当初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要休学！”像是一个可笑又可怕的玩笑，然而，却并非玩笑。我一直以为，这种话谁都可能说，这个谁字，自然也是包括我的。我一向是个内向，消极又喜欢无病呻吟的知识分子。若非亲口听她说，我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美人在我眼里，积极向上，一直兢兢业业，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要休学。很难想象，没有她在我身边，我的日子会是多么糟糕。然而她终究还是走了，走得十分突然，十分决绝。她似乎并无一丝留恋。也是，这个残破的地方，本无一丝可让人值得留恋。也许是厌倦了吧。
　　很多人问我，为何美人走时，没有一丝表示。毕竟我与她一直以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共生体，不论到哪儿，有她在，自然就少不了我。我顿了顿，搜肠刮肚，最后竟是无言以答。该走的，最后迟早总是要走，谁也留不住。
　　与美人的相遇，是场不可祈求的缘分。她走了，说明我们的缘分尽了。只是，为何心中总是空落落的？对身边的任何事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我最近想了很多，我之所以和她走得近，或许是因为害怕孤独。我和她都一样，一样的害怕孤独。在这条险象迭生的人生道路上，我和她需要的也许只是一个能够彼此相互扶持的同伴。这个人不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只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躯体，能跟在我们身边，我们就心满意足。
　　北方的冬天，在肆虐的狂风中来到。我一直期待的雪，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我渐渐明白，很多事，是决计强求不来的。就如同这场迟迟不来的雪。希望落空，或许会渐渐变成绝望，然后在绝望中渐渐遗忘。美丽的东西，从来不是靠想象，也从来不可奢望。我还在狂风中慢慢行走，证明我还是个活人，尽管精神已经麻木，但我仍然在行走。身后没有一把刀子，前路却满是荆棘。虽然缺乏莫大的勇气，好在还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走到最后，想是不成问题。
　　一直以为，冬天的夜晚，是最美最值得人向往。墨蓝色的天穹，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北风呼啸，手脚冻得好似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在盈盈泪水中，抬头一看，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灯光照耀下，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她正在仰头看天空，泪水冻成冰棱，顺着冰冷的脸颊，嗖的一下滑落。
　　凛冽的风雪中，树上最后一片叶子飞了下来。定睛一看，忽然发现是海棠树。心中顿时一阵怅惘。往事历历在目。
　　“这些都是什么树？”
　　“海棠树。”
　　“海棠树会结果么？”
　　“会的。你等着瞧吧。我们小区就种有海棠树。等海棠花落下后，就会结果。”
　　“果子是什么样子？能吃吗？”
　　“成熟的海棠果是红色的。能吃，还能做成果酱。”
　　那时的美人，在我荒芜的内心世界，成了一个渊博的人。于是我开始有了盼望。
　　不久，海棠花落，青色的小果子，像一颗颗小小的绿色石头。圆滚滚，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每次下课，总要刻意绕路经过教学楼下那几株海棠，每次看果子似乎比前一天又长大了一些，就忍不住欢喜。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感情。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灰暗，终于有了一种可以寄托希望的载体。
　　时间过得如流水，一去不复返。深秋之际，原是海棠果该成熟的季节。每天总要抽出时间去看一次。青色的果子变成青黄，一颗颗挨个瞧过去，没有一个是红色。于是开始无端着急。
　　初冬，海棠树叶差不多都被北风吞噬掉。光秃秃的树枝上，只剩下零星的青黄的小果子。这时，美人走了。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整世界都变了，变得颓败。形单影只，只会偷偷哭泣，不敢放声大笑。期盼很久的海棠果，终于在无情的冷风中，一颗一颗从树上落下。它们没有等到成熟，就已经在寒风中孤独的死去。不知为何，心里顿时感到悲凉。还有什么比希望落空来得更让人心寒？
　　有时，一股强烈的感情，让我很想为美人写点什么。但每每动笔，又感觉手上似有千斤重力，始终无法下笔。于是再不敢轻易吐露心声。别人说我冷漠，那只是一层薄薄的外壳，只有自己知道，掩藏在这层表皮下的我，是多么脆弱。
　　未来的路，或许还有很长很长。眼前的路，却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城墙。缺乏力气的我，攀爬不上去，也没这个心去努力。
　　或许这就是人生，我的人生。正如始终没有成熟的海棠果，终有一天，会在寒风中凋落。那是它们必须面对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美人，或许在你宽阔的前途上，需要一个人默默站在很远的地方，替你祈祷。
　　世界那么大，这根缘分的线又那么细，我们还会相遇么？你说，只要有心，总会见到，真的吗？我其实最想问你的是，学校里的海棠果，会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