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71、北清晨

　　“九十八……还钱……。”

　　一张柔软的床上，九十九趴在那里呢喃自语。还几乎重复的都是这一句话。

　　想为九十九解酒的陈伯在一旁准备着解酒药，听到她的这些话后心里也不禁疑惑。这九十八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欠了她多少钱？竟然让这个小姑娘如此念念不忘。

　　他做好解酒药后想扶着九十九起身，可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挪不动九十九一丝一毫。这九十九身体似乎比铁还沉，好像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力。之前就连墨凉洛都有些束手无策，他一个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挪得动。

　　但陈伯心里清楚，一定不是九十九本身就是这么重的，不然她躺在那可移动的病床上，连推都推不了。看来是她在无意识的使用内力增加了身体的负担。

　　像她这种习惯十分不利于养病，伤口会好的很慢。

　　既然知道原因就好办了，陈伯对准九十九后颈的一个穴位，从药箱中掏出一根银针，轻轻扎了上去。

　　针眼处没有血流出来，只见九十九眉头皱了皱，一股浊气从口中吐出，随后便又舒展了眉头，脸色也红润起来，看上去如释重负。

　　“清醒一点吗？”陈伯将针拔出，擦拭干净，放回到自己的医箱中。

　　九十九朦胧中听见有人这样问，就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但当她终于清楚一点后，感觉真的比平日里醉酒要好上许多。

　　头也不痛，胃里也清清爽爽。

　　她挣扎着爬起来，然而后背撕裂一般的痛疼让她又重新倒下。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要干什么？”九十九发现陈伯在旁边，心里不直觉警惕起来。

　　陈伯见九十九语气不善，心里有些窝火：“忘恩负义的小姑娘，刚才真该不救你。”

　　九十九无视了陈伯的不悦，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没想到西阁晓对她还真好，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屋子。明明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暖和的不可思议。

　　屋里整个格调都是暖色，还不知道放了什么，使整个空间都香气萦绕，让人不得不放松心情。为此，九十九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想到东辰国的房间，虽然大却比这个寒酸许多。

　　“谢谢。”九十九冷不防冲陈伯道谢，这让陈伯心里别扭起来，就好像是自己过于苛刻了。

　　“哼，无妨。”虽然心里软了，但他言语上没有丝毫的宽容。

　　“我的伤不严重吧。”九十九不在意陈伯的语气，她对于后背的疼痛更在意。

　　“你差一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九十九无言的低下头。要不是那东昊王躺在冰虎皮上不好挪动，她早就多裁一点冰虎皮裹在身后了，也不至于受这种伤。

　　“那养好要多长时间？”

　　“半年。”

　　九十九默默点点头。她肯定是不能在这里休养半年的，所以在心里已经默默盘算好，准备给自己扎一扎止痛的针，暂时能活动就行。当然这件事她不能给这个陈伯说，要不然还不得把她骂成什么样子。

　　陈伯知道九十九在想什么，所以只是轻轻的瞄了她一眼，继续整理自己的药箱道：“不要想着投机取巧，我已经把你身上的毒针通通收走了。”

　　一听这话，九十九顿时脸色一白，这才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腰，肩和手臂，发现原本绑着毒针的布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九十九脾气上来了，有一点大人抢了孩子心爱的玩具一般。

　　不过这些毒针可是保她命的东西，他怎么能这样说拿走就拿走了，而且她身上不带毒针的话就会感觉浑身不舒服的。

　　“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要是执意要行动的话，那么你就只能一辈子烙下病根了。”

　　“呵，”九十九止不住的冷笑，声音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开什么玩笑？你分明就知道我活不了那么久还给我说这些没有用的！”

　　屋外的四人听见九十九的声音，都同时回头向那边看去。他们不知道九十九和陈伯聊些什么，可没想到陈伯竟然能将九十九惹得如此气愤，那些接触过九十九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

　　在他们的印象里，九十九一直都是很冷静，很孤傲的存在，可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神情。

　　冬月满脸担忧的想起身去查看情况，可却被西阁晓一把拉下，只见西阁晓面色不佳地瞪着冬月：“你想干什么？没见到他们再谈重要的事情吗？明明是个公主为何会如此没有眼色，你的母后没有好好教过你吗？”

　　冬月欲言又止，她看了看九十九那边又看了看西阁晓，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动作才能不会显得自己过于奇怪。

　　还好西阁裳没有发现冬月是假扮解愁的，他一直认为是解愁还生着病，所以态度才会如此。但他在北阳国和解愁相处得很是愉快，也觉得他们二人是能够聊得来的朋友。所以自然也是帮着她说话。

　　“晓儿，你怎么可以对解愁公主如此无礼，解愁公主不过是担心她的姐姐而已，你怎么能这样一直曲解她的意思呢？

　　“皇兄！”西阁晓从小被西阁裳宠到大，现在西阁裳反过来帮助外人教训她，所以她自然语气不佳，“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吗？畏畏缩缩的，一点也没有个公主样子！”

　　“晓儿！”西阁裳沉着嗓子用力声吼了西阁晓。西阁晓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她这个温柔的哥哥发出来的声音。

　　果然，西阁晓拽着冬月的手松开来，然后低下头，眼含泪花。看起来她真的被西阁裳给吓住了。

　　冬月见到此情此景更加手足无措，怎么能让西月国的皇子和公主为了她一个下人如此争吵呢。可现在她还碍于自己是解愁的身份，不能下跪让他们恕罪，所以只好默默又坐回原处。可心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而屋子里的九十九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此时的她还在对陈伯怒目而视。她的双眸微微散发出浅红色，表示她已经对陈伯起了杀意。

　　陈伯自然是没有忽视掉那么浅红色，就在看见那抹浅红色之后，他先是愣了几秒，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了。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便态度突然像急转弯一般变得恭恭敬敬。

　　“公主，老奴自然知道你的事情，可这并不代表你之后的结局。”

　　“除了那样的结局，还能有什么？”

　　九十九心里揣摩着陈伯的语气和那句话的意思。看这陈伯年事已高，而且又在西月国担当这唯一的太医。定是知道不少和四毒有关的事情。

　　“就是说你中的毒是有办法医治的。”

　　“……需要云天散和解毒人吧。”

　　“是的。”

　　“若我想要活下来，这两样东西早就找到了。可我已经决定好自己的未来，所以不需要他们了。”

　　九十九语气坚定，心里想着墨凉洛。

　　“公主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九十九有些迷茫，四毒都是无解，而云天散和解毒人是其中唯一能够解毒的办法。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方法解开四毒呢？

　　陈伯知道九十九再等待他继续，所以便缓缓开口：“四毒是通过银针导入血管，将毒素扩散在血液里面的。相对，就算不直接饮用解毒人的血，只要将所中之毒相对的毒混入云天，导入血液，也同样可以起到相互抵消的作用。这便是其一。”

　　对于讲毒的事情，九十九向来都是听得很认真。

　　“至于其二，便是我用毕生时间所摸索出来的，旁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将与四毒拥有同样强大毒性的一种毒导入血液中。那么两种毒相互碰撞，就会互相残杀，到最后四毒会消耗殆尽，只剩下那一种毒。而中了那种毒的人不会死去，而是陷入昏迷，至于何时才能清醒就无从而知。”

　　不仅能与四毒相对抗还能不致死？天下还有这种毒？

　　“那那是何毒？”

　　“就是云天。”

　　“……你说云天散？”

　　“不，”陈伯否定的极快，“只是云天。云天晒干磨成粉拥有的毒性是很强大，可云天花上带有一种鳞粉，它的毒性却是云天粉的数倍。古人为了取得最纯净的云天散都将云天花清洗的干干净净，而洗花的水都用来灌溉田地，也导致了那一年的粮食荒废，整个北阳国陷入饥荒。当时没有查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那些人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要不是我从中切入也不可能会找到解毒的方法的。”

　　“这饥荒的原因也是你找到的吗？”

　　陈伯摇摇头，混沌的目光放远，表情忧愁起来，他似乎回忆起了曾经的事。

　　“是一位绝美的女子找到的。”

　　绝美的女子？九十九印象里好像总听人讲述有一位漂亮的女人，虽说不知道是谁，可却让人不自觉就去听她的故事。

　　“那位女子便是北阳国的前皇后，北清晨。”

　　“北清晨……。”九十九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陈伯的神情感染到她，她总觉得这名字竟令她感到十分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