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系都在等我孵蛋》第三幕

46、营养剂2

　　今天的人造小太阳依然温度失调。

　　大矿主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只穿短袖，像一座古代石雕被人套上了现代服装。

　　在他膝盖上放着一只叫不出名的小动物，不久之前才从港口捡回来的，可能经历过火灾，一开始又瘦又秃，在管家的每日填鸭下，最近终于长了点肉，体型呈现出从条状向球状进化的意思，还可喜可贺地出了一身绒毛，金黄带橙的颜色。

　　“真好，是您喜欢的颜色。”
　　管家在小桌放上红茶，连同一叠资料。

　　大矿主抬手拿资料，腿上那只刚长毛的小动物动了动，给自己换了个姿势——脑袋已经晒好了，再晒晒屁股，毕竟它现在又有毛了，得提前预防虱子。

　　资料第一页放了一张照片，许久没打交道，这张脸看起来已经不像记忆中那样满脸横肉了，棱角平和了不少，但扣在左臂上的金属外骨骼还是一样令人憎恶。
　　大矿主合上资料，“那只绿毛猴子来了？”

　　这是“苍狼”海盗团的二队长，绰号铁臂青猿，字面意思，青猿可不就是绿毛猴子。

　　管家：“是的，是被那位金董请过来的。”

　　正经商人和海盗之间从来都是天敌关系。
　　在矿业兴隆的时候，老疙瘩这边每次集中出货都会被这帮海盗盯上，仅大矿主这边，就有至少5%的货物丢在航路上，其中七成进了这只绿毛猴子兜里，剩下三成则单纯是在武力冲突中的折损，毁得毫无意义。

　　大矿主跟海盗之间没少直接冲突，直到矿星不再出货，他跟这帮孙子才逐渐变得相安无事。

　　管家跟了大矿主大半辈子，即使不用眼睛看，也感觉到自家主人眼中起了一些波澜，有些犹豫地开口：“或者……”

　　给他们一点教训？

　　按大矿主的脾气，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或者哪怕十年前，他都不会容忍二队长到他待了一辈子的地方撒野，不但会和海盗方面杠上，顺带着连那位金女士也要教育一下。

　　不过他大概是真的老了，现在对这种事看得很淡，提不起那么大的心力。

　　大矿主端起茶杯，面色平静地喝了一口。
　　腿上那只刚长毛的小动物原地伸个懒腰，看到杯子里冒出好多热气，大概觉得好玩儿，一爪踩着大矿主的白衣服，一爪试着去够杯子。

　　“你想尝尝？”大矿主把杯子放低，一身金色绒毛的小动物往前凑了凑，爪子尖儿勾了一下杯子边儿，好像觉得挺有意思，接着又勾了一下，结果这次爪尖儿卡着杯沿儿，一时没脱开，它一使劲，就拽得杯子晃了晃，半杯红茶泼洒出来，眼看着，就要把刚长毛的脑壳烫得再秃一次。

　　大矿主及时伸手拦了一下，手背替它挡掉了大部分茶水，只掉了几颗水珠子在它脚上，但它还是被吓得“喵”了一声，从大矿主膝头跳开，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怪我，不该逗它。”大矿主用餐布擦了擦手背，“你去看看它，伤着没有。”

　　管家站着没动，“您的手。”

　　大矿主看着自己手背，反而笑了笑，“还挺疼的。”
　　他几乎足不出户，已经很久没受伤了，差不多忘了什么是疼，也很久没这样手欠逗过小动物了。

　　“去吧。”他指了指小动物逃走的方向，“然后给那孩子提个醒。”

　　管家应声去了。
　　他理解的提醒从来不是那种咣咣敲门，然后直接跟人家说，孩子，你被海盗头子盯上了，当心你的小命。

　　管家按照大矿主的要求做事，但也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他把这位二队长的资料加上生平事迹，分成几份，分别发给了本星最著名的几家花边小报。

　　只要有料，别说二队长，他们连“苍狼”这样的狠角色都敢调侃。
　　而且八卦最讲究的就是效率。

　　不过几分钟，最快的一篇报道已经火热出炉。
　　底层人民快乐吃瓜，对着铁臂青猿的那只金属胳膊，脑补了一堆黄色废料。

　　与此同时，二队长已经被金大姐迎入公司会客厅，为了应景，整个会客厅的软装都换成了代表铁臂青猿的青色，看起来好似一片原始森林。

　　客套话说过三轮，金大姐热场结束，终于托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展台前方大幕拉开，全息投影再次开始辛勤工作，在展台中央投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先模糊一点儿，引人细看，然后再逐渐清晰，来个视觉暴击，保证能让二队长过目不忘，毕竟金大姐很有信心，品质好的原石虽然不少，但像她的心肝宝贝小宝石那样一点儿瑕疵都找不到的稀罕玩意儿，也是百八十年也遇不到一回的。

　　没想到二队长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发现模糊看不清，就嫌弃地收回视线，脸上明显写着“破烂星球装备就是不行”一行大字，机械臂敲在桌上“咣”的一声，“我不是说了？看种子，哪儿呢？你是打算投影，给我投出来吗？”

　　金大姐眼皮跳了跳，“哈，哈哈哈——”
　　她这也算网友面基，第一次面对面地接触这位二队长，真刀真枪的感觉比全息屏上看着刺激多了，听他说话一卡一卡的也格外胸疼。

　　她朝扬帆使个眼色，“快，去拿，二队长等着呢。”
　　意思是：去拿，别急，让二队长多等一会儿！

　　说完甩了甩头发，自己走到高清无-码的立体影像左侧，婀娜摇曳地摆了个造型，试图亲自吸引二队长的注意。

　　毕竟满屋子都是绿了吧唧的颜色，只有她一身红裙，万绿丛中一点红绝对没毛病啊。

　　可是二队长能叫铁臂青猿，大约是真的不喜欢红色。
　　扫了一眼又移开视线，脸上一行大字换成“破烂星球老娘们儿审美果然艳俗”。

　　金大姐也是很努力了，豁出一张老脸，使劲眨了眨眼。
　　然而二队长刚好没看见，只是端起桌上的蜂蜜酒，一口闷了，一脸“破烂星球酒水果然难喝”地放下杯子，咂咂嘴，皱起眉头，机械手稍稍一收力，直接把杯子捏了个粉碎。

　　金大姐本能一缩脖子，默默回到位上坐好。
　　“远航，去，去看看扬帆怎么还没拿来？”

　　远航朝她眨眨眼：这次是真拿啊？

　　金大姐：不然呢！

　　远航一溜小跑地去了，片刻后和扬帆两人一起回来，捧着半米宽的大锦盒送到桌边，一时不知道该放在金大姐面前还是二队长面前。

　　金大姐使劲眨眨眼，远航意会，“Duang”地一声放下盒子。
　　果断选了自家老板。

　　金大姐心里骂了一句，忙把锦盒推到旁边，“二队长您请看。”

　　二队长伸出胳膊，机械手好似在做外科手术，以他的形象来说，几乎算是温柔地打开盒子，然后……里面居然又是一个盒子。

　　本来说好的拖延战术，而且盒子多点显得金贵。
　　于是就成了俄罗斯套盒，足足在瓜子儿外面包了八层。

　　二队长拆完第一层还觉得有点儿意思，再拆第二层也仿佛多了一点期待，但拆到第四层已经嫌这玩意儿烦了。
　　他停下动作，把盒子推回金大姐面前。
　　意思是你还是自己拆吧。

　　金大姐在机械臂的反光下拆完了剩下几层，取出瓜子儿时一头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二队长难得落下机械臂，亲手，也就是拿自己肉长的手指头，捏起这颗小玩意儿，随便翻转一圈，已经知道这是自己从没见过的稀罕种子，从进门到现在，他脸上终于起了一点儿笑纹，“好，还有吗？都拿出来。”

　　金大姐确实还有一颗，就是一九九八给她带回来的那个。
　　不过她叫二队长来这儿不是为了看种子啊！

　　她往后撤了撤身，小声开口，“种子肯定是好的，原生品种。”

　　“嗯，看出来了。”
　　二队长把种子在手里又翻一圈，一副心情挺好的样子。

　　他的顶头上司外加最高领导人，也就是苍狼海盗团的那只“苍狼”，最近不知道悟了什么道，赚钱不积极，只对这些花里胡哨的种子感兴趣。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位小祖宗典型是个玩物丧志的富二代。
　　种子之前是收集各种虫子，再之前是收集各种矿石。
　　到底是年轻，想一出是一出的，没个定性。

　　听说最近还总去边疆黑市蹲点儿，和别人为了一颗来路不明的种子争个鸡飞狗跳，也是自贬身价。

　　还是老狼王好啊。
　　真是怀念那个血肉横飞的年代。

　　真是可惜了。
　　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一个毛头小子踩在头上。

　　金大姐虽然知道二队长对这些“收藏类”的小东西没兴趣，干的都是些能稳定赚钱买卖，但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就是很可惜，这个种子吧……它是……熟的。”

　　二队长：“嗯？什么熟的？”

　　金大姐大概把情况解释了一遍，尽量一笔带过，然后话锋一转，“您也不用觉得失望，原生种子固然珍贵，可是极品原石难道就不珍贵吗？”
　　她指向站台上的高清影像，心说求求你了赶紧看一眼吧！

　　二队长终于给了投影一个正眼。
　　本打算继续一扫而过。
　　但视线转了身体朝向却没转，很快又把方向纠正回来。
　　结结实实地看了一眼展台上的少年。

　　哟。

　　金大姐立刻开始在旁边商业吹捧，彩虹屁吹出来自带五彩斑斓钻石光。
　　但二队长只是一边看一边听，过程中一个字也没发表意见。

　　金大姐终于榨干了自己的词库，说到无话可说才停，“您看看，这颗原石还顺眼吗？”

　　二队长扫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居然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嘲讽。
　　接着，二队长起身，招招手，直接带着一众手下走了。

　　金大姐：“？？？”
　　什么意思这是？！

　　她给二队长发信息，对方不回。
　　难道居然没看上她的心肝宝贝小宝石吗？！！

　　足足过了一天时间，她才终于收到了二队长的一条回信，约她见面再谈。

　　二队长在花钱方面一向谨慎，这一天时间已经把金大姐和她的这颗原石查清楚了。
　　毫无意外地，他已经知道了金大姐和大矿主的交易乌龙，还有原石背后的那位“神秘金主”。

　　金大姐满心期待。
　　但二队长刚一坐下，就连着抛出三个问题——

　　“原石品质有保证吗？”

　　“给别人碰过了吗？”

　　“能确定还是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