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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风桥今日被风刃司的事物绊住了脚,出发去京郊的时候已过黄昏,天都暗下来了。
      风桥轻功好,便没骑马出城,他一路去到别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了季寒的院子,他不清楚对方底细,便没靠太近,只远远看了一眼。

      林卷刚刚送走季寒,走的时候季寒终是没忍住眼泪花儿,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弄得他非常暴躁。再加上别庄里的人都是见过季寒的,在这婚事尘埃落定之前他还不能被发现,不然季寒铁定是要被抓回来的,所以他不得不委屈自己先装几天季寒,于是他就更暴躁了。

      今天真就是他气不顺的一天,林卷怕自己憋死,把院子里的稻草人给毁了个精光,稻草还是稻草,人却不成人了。

      风桥端肃惯了,在高墙上头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禁有些牙疼,心里为他家大人的未来默了三秒。

      许是他在那处待得太久,林卷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月光把他的脸映得清楚,风桥瞄清楚了样貌,趁着月色便再次消失了。

      风桥回去的时候没走大路,本想走条小道回城近些,却不想在一树林边上远远便听到一阵嘶鸣。
      风桥先没露面,后觉事情不对,出去一看,原是有人惊了马,那马前蹄跃起,正发狂呢,马上的人驭不住它,眼见着就要摔了。

      风桥本不欲多管闲事,可月色之下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马上那人眼里泪水几欲喷薄,满脸都是无助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纵身一跃到那人身后,越过他拉住缰绳,几番策驭之下,那疯马方才平息下来。

      风桥见状,翻身下马,转身就想离开,却不想马上那人一声惊呼,尾音听着都还在颤。
      风桥回头,见那人瘪着一张嘴,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双手,央道:“你……你再帮我一下,行、行吗?”

      季寒是溜走的,林卷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给他弄一辆马车,就只弄来一匹马凑合,可他少有骑马,这会儿被惊了的马一吓,更是动都不敢动,他怕风桥走了,赶紧就甩下脸皮求援。

      风桥犹豫了一会儿,见他小可怜样儿,没忍住还是伸手将他从马上抱了下来。
      季寒脚踏着实地才放下心来,待风桥松开后抱着旁边的树缓了好一会儿,回头见风桥又要走,赶紧喊住他:“诶诶诶,大哥?不对不对,小哥?也不对,哥哥?哎什么啊,反正那什么,谢谢你啊!”

      风桥愣了一下,摇摇头表示不谢,转身便隐没在了月色中,这下是真走了。
      一个小忙而已,帮就帮了,你谢就谢,叫什么哥啊,怪折煞人的。

      他回去直奔书房,进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严歇忱坐在书案后,桌上烛影昏黄摇弋,严歇忱却是在发呆。
      他手里正摩挲着一块玉佩,那是块白玉,成色不错,但不够通透,玉面上也略有瑕疵,总之就是很普通的一块玉。
      以严歇忱如今的官位,按理说这块玉原是入不了严歇忱的眼,可他却随身戴了好多年。风桥不知何故,也没有问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严歇忱的这块玉有何不妥之处。

      风桥出了声,严歇忱方才回神,揉了揉眉心问风桥有何正事:“怎么了?”
      “大人叫我去京郊看看人,我适才去了。”

      严歇忱其实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心里有事更是提不起兴致,但好歹风桥专门跑了一趟,于是他便问了:“人怎么样?”
      “样貌尚可。”风桥按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答,“脾性待磨。”

      “什么?脾气不好?”严歇忱咬咬牙,心里把皇帝和季叔常骂了个遍。
      可大局已定,幸好还剩个样貌尚可。

      说到样貌,严歇忱不禁再次想起今日在小城门下遇见的那个人。
      ……笑得也太浪了。

      这边还未待他批判出个所以然,风桥又禀道:“今日得的消息,檐上月似乎来紫玉京了。”
      “檐上月?他不是一直在南边活动?”

      “此前是这样,不过按他最近留下的踪迹来看,似乎是朝着紫玉京而来。”
      “哼,这下多少高门大户家得睡不着了,还不得仔细把自家宝贝给揣着。”

      话说这檐上月,乃南方一飞贼,在江湖上成名多年,却从未被官兵逮捕,甚至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檐上月专偷世家大族之物,本来偷了就偷了,可他偏偏有一怪癖,他偷了之后不销赃不囤货,只会把偷来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放到另一世家,然后再放出消息说是谁家偷了谁家的东西,一开始他名声不显,真有许多家族着了道,彼此挑起的争端不少,致使好多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家族干脆明面上反目成仇。

      可后来檐上月成了名,这些争端却也一点不见少,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檐上月兴起而为,还是有人故意栽赃或是专门找个由头发难,总之人心隔肚皮,各有各的叵测,谁能知道谁呢。

      至于为何不干脆把事情全推到檐上月身上了事,主要是这檐上月在江湖上的名声出乎意料地居然还可以,因为他干的事虽然恶心人,但百姓就只看个外行热闹,且他从不伤人,偶尔还会顺手来个劫富济贫,以至于百姓们偶尔还称他是义贼,在话本子里他也颇有些正面角色。

      而有些事,外人不知,严歇忱及风刃司上下可知道得清楚,檐上月偷东西可不是挑贵重的偷,他是挑要命的偷,比如当年江南知府贪污案的破获,还是因为檐上月把知府的往来账本偷来送到了江南巡察使府上。

      檐上月办的此类惩治贪官污吏的事不多,但也不少,仅仅是这不少的几件,就件件都要了好多朝廷命官的官位。
      严歇忱有时候都在想,这檐上月或许其实是他风刀卫安插在江湖的人?

      再者说来,檐上月一开始是不叫檐上月的,人们只以飞贼代之。
      叫出这个称号还是在四年前的一次上元节。

      那时檐上月人在南阳,南阳那边一直有上元节放灯的习俗,那年也依旧如此。此外,南阳还有一座高塔,据说站在塔顶可与紫玉京遥遥相望。

      南阳人放灯多在青泊河边,天灯河灯皆可放,总之都是遥寄祈愿,而高塔,恰好也在河边。

      那年上元节和往年一样,是个天气晴和的好日子,到了夜里也清明如斯,朗朗明月高悬,凑足了团圆的意头。

      可有那么一时半刻,不知为何,平地起了一阵妖风,卷得上了天的孔明灯摇摇欲坠,更有甚者在空中就烧成了灰烬,不少人觉得寓意不好,在塔下望着天灯发愁。

      可是突然,人群中不知哪里飞起一人,众人还没看清其人面貌,他便追着那万千明灯中的一盏去了。

      后来那人捉到了他那盏还未被风残的孔明灯,拖着灯底几个起跃间竟上到了高塔顶端,于飞檐边上立定。

      彼时大风起兮,惹得飞檐上那人衣袂翻飞,天上朗月清辉泼洒而下,手中明灯熠熠生辉,那一瞬竟似凡人羽化登仙一般惊才绝艳,据说当夜见过那一幕的人,再没谁能忘得了。

      当时下面的看客中也有练家子,根据该人起步身形对照官府缉捕册上的身法,判断出此人正是那飞贼。
      此后那人便得了檐上月这个雅称。

      “大人,我们可有必要盯死檐上月?”
      “盯他做什么?”
      “京畿十二卫近来也得了他来紫玉京的消息,在加强巡防部署,估计是得了上面人的命令,就等着檐上月露面好抓他,那我们是否要先下手为强?”

      “紫玉京腌臜事儿多了,檐上月行事又毫无章法,那些大人们谁都怕自己被盯上,成为下一个被宰的鱼肉,况且,也总有人不愿意京都平衡被打破,檐上月这人却是个不定数,自然不受欢迎。”严歇忱转了转手中玉佩,“不过他这么多年都没落过网,想必是有些能耐的,不会这么轻易被他们逮着。而且说白了,檐上月做的事和我们不是异曲同工?算了吧,不用太过费心,能盯就盯,盯不到就随他吧,只要别惹到咱们头上就行。”

      风桥闻言点点头,眉毛似有舒展。
      严歇忱斜睨了他一眼:“我怎么瞧着你松了口气呢?不办事儿这么高兴?连溪,你这人怎么这样懒惰?”

      “……”风桥并不知道白眼如何翻,但若是知道,想必也翻上天了,“檐上月行踪诡秘,若要盯他肯定是一番大工程,纵是我们风刀卫,也并无十足把握。”

      “月有阴晴圆缺,人是千变万化。时下易容虽很常见,但大多技术拙劣,可这檐上月的易容之术却是登峰造极,让人时时不辨真假,如此他方才多年嚣张,确实难搞。”严歇忱撑着下巴,忽然笑了一下,“这样弄得我都还有点好奇他的真面目了。”

      “……”风桥面无表情,并不搭理他,“大人,若无他事,属下告退。”

      “等等等等,我开个玩笑不行吗!”严歇忱叫风桥又等了一炷香,自己拎起笔,笔走龙蛇地画了一副肖像,画完之后自信地递给风桥道,“你去查查这个人,应该是今日入城的,你查仔细了,最好祖宗八辈都给我翻出来。”

      风桥拿起手里的画看了半晌,最后忍不住道:“……大人,你在为难我?”

      严歇忱痛心疾首,手指在虚空点了风桥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出个什么来,只叹了口气把画抢回来,清了清嗓子道:“就长得很像林……”话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心想风桥并没见过林卷,于是改口,“长得好看,身穿青布衫,骑了个小黑驴。”

      风桥心想,您早说啊,早说我都查去了……
      严歇忱见他默默记下,又不死心地问了句:“真画得这么难看?”

      “嗯……您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那是个人。”风桥说到这里见严歇忱似要发作,赶紧又补充,“不过气韵在,我瞧着还有点熟悉。”

      话说到这里风桥心里一晃,还真觉得严歇忱这画上的东西有点眼熟。
      风桥在风刀卫多年,别的不说,认人的本事绝对一流,他这么前后一联想,很快便得出结论,风桥斟酌着道:“这好像有点像……嫂夫人?”

      “什么嫂夫人?”严歇忱想着他的妙笔丹青呢,下意识回,“你还有个成了亲的哥啊?”
      “……是季寒季公子。”风桥反复提醒自己要冷静,“您这形容和……肖像上的样子与我方才在京郊所见有点相似。”

      “季寒不是早来了紫玉京吗?难不成他今天是出来游玩的?骑个驴?季叔常家这么寒碜人吗?”严歇忱照例劈头几问,随后似是等不及了似的,“罢了,我抽空去看看。”

      严歇忱才不管什么婚前不相见的规矩,第二天下午等风桥轮完值回来便叫风桥带他去了别庄。

      路上他终是忍不住发出了自断腿以来的第一回伤春悲秋:“哎,本来以为趁着腿断了歇几天,慢慢淡出一下视线,免得成日如此风光无限,平白惹得许多嫉妒。现在看来,还是不便得很啊,想走个哪里都得人陪着,当真不自在。”
      “大人莫急,会痊愈的。”

      严歇忱倒不很当回事儿,又道:“你说,那季寒会不会嫌我?”
      “怎会,季公子想来不是那等浅薄之人。”

      严歇忱深以为然:“也是,再者就凭我这容貌和气质,他也不该嫌我,而且我还有钱,有地位,脾性也行……”

      风桥暗悔自己方才接了话,这会儿赶紧不动声色地岔开:“大人,前面就到了,待会儿我背您上墙头。”
      “……”

      季寒的母亲以前是南阳弹琴的清倌儿,但南阳人好玩耍,欣赏的花样也多,季寒的母亲云娘在酒馆里弹了许多年的琴,一直没被顶下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云娘除了琴弹得好之外,还会点变脸点面的小技艺,惹得那些看客日日都能图个新鲜。

      林卷早前跟着云娘学过,是以会点易容之术。
      这两日林卷就搞了一张季寒的脸借以应付别庄上的管役仆从,除了吃饭也基本从不外出,尽量把见过季寒这张脸的人控制在季家家仆的范围内,毕竟此后他在紫玉京的日子还长,总不能日日易容,等出了别庄入了严府,出现在紫玉京里的,还该是他林卷本来的面目。

      他今日应付了管家的日常问候之后,锁了院门一转身便赶紧揭下了季寒的面具,在院里洗了把脸之后就开始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主要是近来带季寒的面具带得有点频繁,这面具的制作又很粗糙,没被管事的看出来他也是谢天谢地,除此之外,居然还给他脸上憋出了面疱!林卷还是有点顾惜自己这张脸的,皮肤还是得养着,可别长糙了。

      林卷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忽然睁眼朝院墙上看了看,除了山雀叽叽喳喳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林卷勾唇笑了下,又重新眯了眼。

      风桥和严歇忱往回跑了二里地,方在城外找了个凉茶棚坐着,回想适才所见的一幕,二人纷纷沉默。

      风桥把在小树林遇见惊马的那个真季寒的事也一并告诉了严歇忱,如今事情很清楚了,风桥道:“嫂……季公子这是找了那人李代桃僵?”

      “显然是的。”严歇忱郑重地点点头。
      “那面具弄得这么糙,季家仆从没人看出来?”
      “可能瞎。”

      “那您的正配逃婚了?您要去找回来吗?”风桥说到这不禁想起那日那抽抽搭搭的人,真想不到这么个哭包胆子居然这么大?果然人不可貌相,此前是他肤浅了。

      严歇忱喝了口茶,眼里眸光闪烁,摇了摇头道:“不找,我就要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晚十点发,不更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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