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是熊猫不是胸毛

6、十月初五，丙午

　　十月初五，丙午
　　剑歌

　　故事的开头是一人撑篙而上。那时候阳光明媚，天高地远，拨开大片芦苇，就有细若柳丝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不知谁人歌。
　　他立于木筏上，珠灰的袍子猎猎飞扬，四周万籁俱静，唯有漫天黄沙，涩得人眼睛生疼。
　　岸边荒草杂芜，深得没过他的胸口。
　　弃了舟，上了陆，换了白马。他背着剑，随手束起的发纠结在脑后，伴着白马的脚步上下颠簸。
　　“打劫！”红衣少年踏着刀背，从天而降。
　　“我没有钱。”他松开缰绳，解剑下马。
　　风沙弥漫了眼鼻口耳，景色漫延不清，唯有少年清洌的双眼，明亮如星辰。
　　“你跟我走吧。”他说。
　　“我要坐在前面。”少年答。
　　他环着少年的腰，两人共骑，沿着官道朝中原方向缓缓前进。白天是艳阳高照，两个人贴得那么近也丝毫不觉得热。夜里星云密布，他们躺在黄土里，枕了手臂仰望苍穹。
　　“我爹说，我会遇见一人，背着长剑，身骑白马来。”少年道。
　　“师父说，我一生都要不停漂泊。”他的脸隐在星光里。
　　在大漠度过的第十个夜晚，他们做了一个梦。在遥远的午后，他们在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抱着歪倒的酒坛昏昏欲睡，少年撑起手，从桌上俯身轻轻吻在他唇角。窗外，是黄莺宛转的啼鸣，似乎阳春三月的青柳飘进屋来，轻轻拂过他的脸。
　　他睁眼，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整个天空的星星都落进眼底。
　　他们继续向东行。一手遮在额前，默默凝望天际，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头。
　　“好慢。到死都去不了江南。”少年抱怨。
　　“你若死了，我带着你的灵魂继续流浪。”他脱口而出。
　　“你若死了，我下地狱陪你。”少年笑盈盈道。
　　西风吹散纷扰的遐思，白马踏着单调的步伐，缓缓行走在寂静的石板路上。上古的阳光穿过空气里细碎的尘埃，隔着千万年的岁月，折射出隐隐掠过的连绵景致。慢慢地，绿意蹁跹而来，在眼前延成一片，终于充斥了天上地下。
　　“江南无限好。”少年吟道。
　　他却仍怀念大漠的豪迈。
　　“陪我好不好？”少年嘻嘻笑道。
　　杨花漫天，年轻侠客们鲜衣怒马，快意恩仇。那时年少桀骜，他身负三尺长剑，少年怀揣一柄弯刀，就这样意气风发地闯入武林，徜徉在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里，假设自己便是传奇故事中的大侠英雄。
　　“我要将这武林收入怀中。”少年发着豪言壮志。
　　“报完仇，我就浪迹天涯去。”他缚紧了身后的剑。
　　杀恶徒，惩奸贼，他们背靠背，相依为命，慢慢在血色弥漫里杀出一条光明之路。那时候众人皆知形影不离的两个人，血衣公子，灰剑客。
　　“好累。天下第一不好当。”少年哀怨。
　　“我找到了杀父仇人。”他慨然道。
　　那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对方。他挑了月黑风高的夜晚，掩了门，悄悄离去。
　　振剑长啸，快如闪电地指向对方。
　　“爹的债，我来还。”少年挡在面前。
　　“拔刀。”他摆了起手式。
　　剑刺入身体的时候，悄无声息，仿佛刺入了虚无。他抱着少年，明明红衣干净如新，却捧了满手血。
　　“你死了，我就下地狱。”少年咯咯笑道。
　　他低下头，将梦里的那个吻还给他。
　　“带我走。”少年笑着，满脸是泪。
　　他拔出剑，拭干后放在地上。
　　“好。”他说。
　　报完仇，他独自上路，一人一剑一匹马，沿着旧途往回走，缓慢地，如同历经沧桑的老人。风沙依旧，瀚海天涯皆是似曾相识的景物。
　　当年没至胸口的杂草，如今只及腰。
　　他蹲下，将从不离身的长剑解开，浸在河中。冷水冰凉透骨，激起层叠浮花浪蕊。他慢慢松开手，转身离去。
　　那把曾经饮过爱人心头血的三尺青峰，如今被弃在水中，沉沉浮浮，击铗而歌，然后被激流推搡着向下游漂去，漂过浩渺的芦苇荡，漂过茫茫的大漠，漂过别去经年，漂过前程往事，直到最后，被一双稚嫩的手捞了起来。
　　“将来有一天，我会遇见一个人，身骑白马来。也许他就是用这柄剑杀我。”孩子伸出袖，拭去剑刃上千山万水的伤痕。他想将这柄剑拿给父亲看。
　　不知从哪里传来悠悠的歌声。他突然站住了，侧耳倾听，一袭红衣在西风中翻涌不息。
　　云朵似全都堆在地面，蔚蓝的天际处，泛舟而下的身影稍纵即逝。

　　十月初五 完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loli言情风……
注意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