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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语出惊人 ...


  •   杭柔看完各院主事呈上来的中和节、上丁日花销单子,便有些犯困,又有些口渴,唤了声:“翠喜——”

      “姑娘,有何吩咐?”翠喜拿了个樟木山水诗意图三叠画匣,走了进来道。

      “我有些困倦,又有些口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杭柔问道。

      “姑娘,现在快午时了,您若是困倦,也等会子用过午饭后再歇息,我这就去给您沏茶,您想喝什么茶?”翠喜道。

      “阳羡茶吧,刚刚娴姐姐遣夕儿要了些阳羡茶吗?”杭柔道。

      “奴婢这就去准备。”翠喜说完,便将那画匣放在桌子上了。

      “咦,这是什么?”杭柔问道。

      “哦,差点忘了,这是您之前说要去库房里找的一幅《春庭行乐图》,我刚才去找了来。”翠喜道。

      “嗯,我正好看看,鉴赏一番。”杭柔走上前来,取了樟木山水诗意图画匣,携至东耳房虚白斋的紫檀马蹄足倏桌上,再到凤首黄花梨六足面盆架前,盥洗双手,玉笋般纤长的手指相互交错,溅起滴滴水珠,皓皓如雪、青葱翠嫩,随即搽干敛尽,方回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匣,两手托住画轴两端取了出来,解开紧系着的锦丝,沿着画轴上的云锦,将绢素一点一点地仔细展开,一边还用软绢细细拂之,恐至裂损。这般动作下来,杭柔方才领略到,白居易所言“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春庭行乐图》是在匀净细密的独梭绢上作画,十分的古香可爱,杭柔静静凝看着这质地,犹是想起了“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此乃工笔仕女画,精细工整,描绘的是春日暄和、庭院深筑、妃子凝思、宫女逗鹦、白鹤信步、山石叠亭、连廊环水榭、花木影疏前……好一幅《春庭行乐图》!

      不过图中的妃子凭栏静望,支欹凝思,春水涟漪,却是在想什么呢?杭柔不由得看得呆了,脑海中竟浮现出程青平那双风姿特秀的眼,嘴里吟哦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却是为何?竟会思及程青平!定是妖孽!妖孽!

      “姑娘,茶沏好了!”翠喜端着白玉莲纹茶盏,边走边说道,见咱家姑娘面如春色,目含秋波,情思暖腻,神色迷离。

      “嗳,怎么才来!竟是渴死我了!”杭柔掩着神思,走上前慌忙地接过茶盏,胡乱地喝了一口,却是如此滚烫!这丁香檀口哪里受得住呢!“哎唷!哎唷!”地叫唤起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平日里也不见如此急躁呀!可是伤着了?巧儿,巧儿,快去取些冰块来,再去小厨房拿些白糖!”翠喜忙接过白玉莲纹茶盏,见杭柔面色涨红,伸出舌头,不住地嗳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巧儿取来冰块和白糖,上气不接下气的,翠喜便拿了冰块让杭柔含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让她吐掉冰块,就着清水敷上白糖。杭柔这才消停了些,蔫儿吧唧,恹恹地窝着,泪光闪烁……

      “姑娘,您这看画却看得神魂颠倒的,这画饶是有如此大的魔力么?瞧把自己给折腾的,晚上还得去赴宴呢!您这还怎么说话呀!”翠喜嗔道。

      “呜呜呜——”杭柔因着烫伤了舌头,呜咽不清地说着话。

      “说不清楚就别说了,仔细休养些才是呢,姑娘也真是的,刚刚到底怎么就脸若彩霞,红晕浸染?”翠喜道。

      “脸若彩霞,红晕浸染?这不就是话本子上描述的少女怀春、深闺思情的样子吗?难不成,姑娘看画竟看出个意中人来了?”巧儿说道。

      “这还看不出吗?肯定是晚上能见着的程小郡爷呀!不然,谁还有这本事,俘获了咱姑娘的芳心呢!”翠喜笑道。

      “辰宁小王爷也不错呀!对咱姑娘温柔体贴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却也极好呢!”巧儿反驳道。

      她们这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杭柔被她们揶揄得无地自容,欲出声辩解,奈何口齿黏连,重如千斤,果真是难以启齿,只得蜷缩一旁,任凭取笑。

      “姑娘,翠喜还有正事向您禀报,刚刚夕儿前来,却不是为了杭娴姑娘讨了一些阳羡茶,她是来传话的,娴姑娘让她转告您——苏小娘昨日带着杭笠一道,提着贵物缁重去拜访了各位宗亲长老,回来后,喜上眉梢的。”翠喜道。

      杭柔看着翠喜,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翠喜,你说起夕儿,我便想起了还有一事。你昨个早上不是去送了些吃食和衣裳到翠暮轩吗?回来后,发现还落了点东西,便让我去送一趟,我便提着东西去了翠暮轩。听翠暮轩的小丫鬟说,昨天你刚走不久,娴姑娘身边的夕儿便也提着些东西要见岚姑娘,但岚姑娘在礼佛,却也没空,便拉着那小丫鬟打听了好一会子呢,问长问短的。我估摸着就是不怀好意!想借机收拢这岚姑娘!”巧儿道。

      “巧儿,这日子便是大有长进嘛,听着小丫鬟说话,还能瞧得出是娴姑娘想借雪中送炭之名,来趁机收拢岚姑娘!可不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巧儿了!”翠喜道。

      “那可不是,巧儿聪明着呢!这娴姑娘看上去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儿!”巧儿道。

      杭柔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慢悠悠地拍了拍心口,又指着自个的肚子,最后摸了摸她们的手。

      “巧儿,姑娘让咱们,心知肚明就好,不得外说。”翠喜道。

      “晓得晓得,守口如瓶。不过这姑娘这作哑巴的姿势比划却很是娴熟呢!看来很是有天分呢!”巧儿取笑道。

      气得杭柔从榻上一跃而起,顾不得穿好,便趿拉着绣鞋,追着巧儿一顿要打,翠喜在一旁欢呼雀跃地拍手叫好!巧儿见着翠喜如此幸灾乐祸,便躲在她身后,三人顿时厮混做一团……

      皓月当空、月明星稀,涵碧山房的远香堂前山棚彩结,绳缚成扎,绕廊回环,悬挂灯烛百盏,望之延绵,宛若白日。内设一华台,青幕纱帘,玉巧花灯;左右两侧廊下,笙簧琴瑟、鼓板铜锣。而幕后的傀儡们,个个衣着鲜丽,簪花肩朵;巧着翠帘珠冠的细旦们,樊素蛮腰,婀娜多姿,真真个六宫粉黛无颜色!

      程家众人在陈嬷嬷的引导进入了涵碧山房,杭老太太和赵燕蕴一番寒暄后,便携手入席,其他人便也跟着入座了。因着是家宴,知根知底,又是自家亲戚,且男女对座,故未挂女宾席帘。

      程青平看着对面的杭柔,心中很是欢喜,甚是满意这次家宴未悬挂纱绢之举,盯着杭柔好一会子,也不见她眼皮抬起,往他那撇上一分。但程青平是谁?自古的妖孽祸胎,哼,既不能“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那便山不转水转,你既纹丝不动,那我便抛砖引玉!

      然后程青平看着席面前摆放着的一道黄耳蕈药膳,说道:“这道黄耳蕈羹,如此爽口鲜美!真不愧有诗云‘老楮忽生黄耳蕈,故人兼致白芽姜’,杭大姑姥姥为着这顿家宴真真是费心思呢!青平在此敬您老一杯,祝杭大姑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谢谢青平的祝愿!不过呀,这道菜却不是我的功劳呀!如今南园里头当家的是柔儿,这道菜谱便是她别出心裁临时添上的!你要谢、敬便谢她、敬她吧!”杭老太太笑道。

      杭柔本在慢条斯理地勺着碗里的黄耳莲子猪心羹,这道汤是翠喜特地吩咐厨房临时加的,因着杭柔刚刚吃茶烫伤了口舌,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便加了这道补心健脾的膳羹,又不好只单单给杭柔一人,便临时在席面上加了这碗羹。今晚她也不能多言,就索性安安静静地吃些汤水,看会子傀儡戏,所以她闭了心口眼,六根清净,压根对外界不闻不问,哪里晓得程青平对她的云奔潮涌!又哪里晓得话锋一下子便落到了她的头上,口不能言,真真头疼!

      她看了看程青平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又看了看祖母那张殷殷顾盼的脸,起身行礼告罪后,便让翠喜代为发声:“老太太、程小郡爷,今儿我家姑娘怕是不能喝您这杯感谢酒了,姑娘下午被茶盏烫伤了口舌,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因而临时加了这道补心健脾的黄耳莲子猪心羹。姑娘现在这会子也是说不了话,还请各位主子见谅!”

      “烫伤了,严重吗?请了大夫看了不曾?可有化脓红肿?我那却有些上好的烫伤药,现在便让茗宋回府去取了来!”程青平迫切道。

      杭老太太看着程青平如此火急火燎的,而在座的众人见程青平如此心切无不惊讶,故而出声打着圆场道:“燕蕴,你真是教子有方,如此关心自家妹妹,青娣,也真是好福气呀!有这样一个大哥!我看柔儿既能坐着吃些汤水,想必也是问题不大,青平莫急,这寻常肌肤烫伤,都得疼上一疼,更别说是最为娇嫩的口舌了,今晚说不了话也是正常。柔儿,你自个感觉呢?可还忍得住不曾?”

      杭柔微笑着看向杭老太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又起身向程青平行了个万福,表示感谢。

      “便是我经验不足,一时间将烫伤想岔了,便觉得口不能言很是严重了,竟手忙脚乱起来!还请见谅才是呢!”程青平并不觉得是关心则乱,他就是光明正大地着急心疼杭柔,也不觉着是小题大做,于他而言,杭柔的事从来就没小过。但杭老太太既出声圆场,也不好驳了去,便顺着台阶说道。

      其实程青平并不晓得杭柔被烫伤了,他这借题发挥也纯粹是想着如今杭柔当家,这家宴膳食也定当是她操持,又不好直接夸赞于她,便使了个心眼子,借花献佛地敬谢杭老太太,再水到渠成地牵出杭柔,便可一石二鸟,却不曾想歪打正着地竟是她受伤了才临时加的羹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是呢,我这儿子打小就知道心疼人呢!也让大家伙见笑了!我们程府确实有一种上好的烫伤药,姑母也晓得的,程家祖上以前是军营出身,各种跌打损伤、烫伤烧伤的药方都一流的。柔姑娘这伤虽说问题不大,但姑娘家的,肌肤娇嫩,还是仔细些才好呢。而且刚尝了一口这羹,犹是鲜美,好喝的很!还是托柔姑娘的福!这就更得感激柔姑娘了,就凭这羹也得送药来不是吗!茗宋,你现在便去取吧!”赵燕蕴道,茗宋便依命行事了。

      程青娣看着自家哥哥如此着急杭柔,很是不甘心,怎么哥哥对一个外人尚如此呵护备至,这些日子却对她淡漠之极!她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不能是自己非程家亲生嫡女之事被他发现了不曾?所以哥哥才对她如此?程青娣想着,更是心伤郁结,不由得多吃了好些酒。

      清若空酒虽是“满酌吴中清若空,共赏池边半丈红”的清淡酒,性子不烈,但也架不住她这般猛喝,更何况她本就不胜酒力,所以没等傀儡戏上台呢,她就醉醺醺地趴在宴席之上了。

      身旁的杭娴见着她这副模样,犹是觉得不妥,但让夕儿悄悄地向杭老太太回禀。杭老太太闻后,便私下向赵燕蕴提议,让杭娴带着程青娣去她房内歇歇,喝些醒酒茶。赵燕蕴看到程青娣那副醉态很是不悦,眉头紧蹙,接着朝杭老太太一脸歉意,点头同意。

      杭娴便带着夕儿一道将程青娣扶了出去。杭盈看着这程青娣醉眼朦胧的样子,内心却是暗讽,还说程家清流人家,这教养出来的嫡女竟是这般作派,真真是丢人现眼!而这杭娴也假惺惺的,惯会做老好人,姿态真真是矫揉造作!

      程青平满心满眼都是杭柔,加之程青娣又坐在廊下柱子旁,被遮挡了些,不注意瞧,还是真是难以发觉!赵燕蕴看着被扶走的程青娣露出的衣袂,又看看程青平那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杭柔,顿时觉得兴致寥寥,连很是欢喜的傀儡戏,也不能将她吸引了去!这副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萦绕,竟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程青娣、程青平、杭柔……

      而她却丝毫不能显露,于是镇定地端起酒杯,轻轻地酌了一口,打算印证一番,便试探道:“姑母,刚听您说,柔儿现今却是掌管了这偌大的杭府,恕燕蕴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刚刚从进大门一路走来,坐下到现在,竟是觉得今儿的南园比之前些日子更是井然有序、紊然不乱。愈发觉着柔姑娘很是不简单,刚接手便能把这南园上下打理得一丝不紊,秩序严明呢!这柔儿也是快及笄了吧!可曾许配人家?”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为何?先不说杭柔乃当事人,且说杭老太太、苏小娘、杭盈、杭笠哪个不在意杭柔的婚事?更别说心仪于此的程青平了!

      赵燕蕴这次竟堂而皇之地公然问及,杭老太太这倒是始料未及,前番傀儡戏上,赵燕蕴便有意无意地想把话头引至于此,被她挡了回去,今儿却如此捺不住性子,只得搪塞地说道:“我这柔儿才刚接回不久,心疼尚且还来不及,哪里就舍得轻易将她许了人,洗手做羹汤!况且柔儿年纪还未及笄,还想着再养几年呢!”

      “姑母说得极有道理,若是我有柔儿这样的女儿,我也同着姑母一般,不肯轻易嫁了去,只不过,像柔儿这样貌气派、家世学识都出众的姑娘,京城却也是少见,何不早早地择个好夫婿,先行聘下,待老太太养几年再过门,怎不妙哉?”赵燕蕴接着道。

      “说是这般说,要是能找着个佳婿,先行聘下,那就再好不过!但我这老太太许久未曾出门,哪里去寻这般佳婿,况且杭家女儿甚多,柔儿却是最小,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杭老太太道。

      “姑母此言差矣,宋时宰相王旦立见范令孙——登甲科,人以公辅器之——便立即妻以息女。且还有诗云‘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过些时日便是春闱了,等金榜一出,来个榜前择婿,见着丰姿秀美的贵婿,便先打了主意,为柔儿等杭家女儿聘下,岂不甚好?”赵燕蕴道。

      “燕蕴此言却是不错,过些时日还真可去榜下物色一番!”杭老太太饶有兴致道。

      “姑母不怪燕蕴多舌便好呢!我这也是看着杭家女儿个个都出众,忍不住出献画策!”赵燕蕴道。

      “怎会呢!感激还来不及,青娣也快到择婿的年纪了吧,到时候,咱姑侄俩一同前去争看榜下郎,不更是美事一桩吗?”杭老太太道。

      “好好!姑母,这等好事,燕蕴怎能不依呢!这等便定下,到时候咱携手一道来个榜下择婿!”赵燕蕴笑道。

      一番说说笑笑后,临着又看了几出戏,已临宵寐之际,杭娴也将程青娣送了回宴席上来,赵燕蕴起身告辞。杭老太太便让陈嬷嬷再将赵燕蕴一行送出园子,便也散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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