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花落谁家 ...


  •   杭娴自是晓得柳氏这些事儿的来龙去脉,见着杭柔当权掌了这南园,自个小娘吃瘪,被活活地憋屈了一大闷头,也只能咬断牙根活血吞!近日好大的气性,她无事也不去招惹,绕着道而走,在兰雪院当个闲散游人,也好比走上前去嘘寒问暖,又挨这一顿破骂!这心肠冷了,也不欲像往日那般,凡事操心,却不得善待!

      她之前在杭柔面前唧哝的那些话,也并不是无心之举,而是有意为之。为何如何?却是因着自个小娘,着实偏心杭盈和杭笠,她倒是个外人儿。怎么上赶着往跟前贴,都是招人厌烦的那个。

      既如此,却得为着自己考虑筹谋了!若是自家小娘如愿当了南园主母,那日后好的亲事特定是先了杭盈,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自己身上。倒不如先依附了杭柔,怎么说也是嫡女,又有杭老太太、赵康王府撑腰,加上杭卫即将参加春闱,若是真真的金榜登科,那于杭柔就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这小娘还怎么和她斗,索性横下心,干脆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而且看赵辰宁的心思,怕是意属杭柔,自个与之也争不来,万一日后杭柔嫁入赵康王府,她念着自己与之交好,自己明里暗里地央及与她,不怕她不答应,到时效仿娥皇女英、环肥燕瘦,岂不是一桩美谈佳话?杭娴打定心思,便打算去香草居坐坐,熟络熟络感情。

      正欲出门,杭娴便碰上苏小娘带着刘妈妈,提着许多贵重缁器,也急赶着出门,还带着杭笠一道,这杭笠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头上束着月白色纶巾,鬓角上梳,一丝不苟,一袭月白色圆领宽袖襕衫。

      “给小娘请安,小娘这是要带着笠哥儿去哪儿?竟这般郑重……”杭娴万福道。

      “大人的事,你少管!你这又是去哪?前几日怎么也不见你人?”苏小娘不耐烦地说道。

      “这几日,身子不甚利索,便在床上躺了几日。”杭娴道。

      “你倒是越发会躲清闲了,整日里身子不适,行了,我还有要事。”苏小娘打发杭娴道。

      “是,小娘慢走。”杭娴福了福身子,说道,便也往香草居去了。

      自打那次被杭盈讥笑过后,杭岚连着几次想去哀求杭士白,救救她小娘,可杭士白闭门不见客,任凭谁也见不着。然后又去求杭老太太,老太太自说道:“这大理寺不是寻常人可以过问的,且柳氏到底犯了什么事,都不清楚。故且耐着性子,等着官府的开堂审讯吧。”便打发了她去。而那不争气的哥哥,因着玉沐娘子忽然失踪,受了打击,心灰意冷,整日里都浸在酒楼内,醉生梦死。

      “杭岚派人去酒楼内找了好几回,杭逸因着醉醺醺的,也不甚搭理。她碰了这一鼻子灰,四下无门,每日里就在屋内抄经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她小娘,平安无事,早日归来。但小娘身边的玲珑却整日噩梦连绵,精神萎靡。杭岚听说上春时节的桃枝,午后乃阳气最为旺盛,便趁着今日这般天气,打算去园子里头折上几枝,压与玲珑枕下,祛祛邪秽,清清梦魇。

      “如今的翠暮轩除了玲珑还在,其他的丫鬟婆子下人们,见柳氏被抓,树倒猢狲散,都另谋差事去了,也得亏陈嬷嬷新采买了四个小丫鬟,否则翠暮轩就真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

      初春的南园,万物复苏,空气沁着一股清新生机的草荇味,虽地面还被白雪所覆盖,但那种充满生气的味道却冲破禁锢,顽强地透了出来。杭岚胸中连日的压抑苦闷,也被这时令所感染,消褪了不少,不由得神清气爽,步子也不禁轻快了些,正寻着桃树呢,便看见杭娴款款而来。

      “娴姐姐,安好?”杭岚行礼道。

      “许久不久了,岚妹妹,最近可还好?”杭娴也见礼,寒暄道。

      “谢姐姐感念,妹妹尚可,便不打搅姐姐了”杭岚正欲离开。

      “嗳,妹妹,凡事想开些,别将什么事都积在心里,有什么话,可以与我说说,虽说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有地吐露吐露心里话,也好比闷在心里强!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你依旧是南园的五姑娘!”杭娴开解道。

      杭岚愣了愣,并未出声搭理,便走了。

      “这五姑娘好生无趣,姑娘您有心开解,她反倒不领情!真是心冷肠硬之人!”杭娴身边的丫鬟夕儿说道。

      “这也不能怪她,换做谁遇上这事,百般求告无门,也会冷了心肠。我这也是看她可怜,便好言劝慰!”杭娴道。

      “姑娘是好心,可是她却并不领情,何必沾染这晦气之人呢!听说翠暮轩的婆子丫鬟都走光了,就只剩下玲珑了。翠暮轩里死气沉沉的,骇人得很呢!”夕儿道。

      “好了,快别说了!这人生在世,谁还不会遇上个坎呢,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样刻薄呢!”杭娴打断道。

      杭岚并未走远,将她俩的对话听了个正着。自叹道:原来自己竟是这般惹人厌弃了!人情淡薄,冷暖自知,嗳……自己却是这般无依无靠,遭人唾弃!不过听着这话,娴姐姐却是个心肠好的,还不见弃于我!我虽为南园五姑娘,却是空有虚名,哪里有人把我当作是五姑娘看待呢!竟连个下人都不如了!自怨自艾间,便忘记此行的初衷,回翠暮轩去了。

      杭娴和夕儿,侧着身子隐在花丛边,看着杭岚落寞地背影,茕茕孑立……

      “姑娘,为何要我这般说?”夕儿道。

      “有时候,看似没用的人物,关键时刻,便是能成大气候的,可别小瞧了去。尤其是这种孤立无援之人,你若施以援手,假以时日,她必当投桃报李!这种买卖如何做不得呢!”杭娴道。

      “姑娘高见!”夕儿道。

      “待会儿,你去翠暮轩送些炭和吃食,看看她那还有什么缺的,回来一并再送了去。”杭娴吩咐道。

      “是。奴婢记下了。”夕儿道。

      香草居内,管库房的主事婆子来请杭柔示下,过几天的上丁日祭祀,该用哪些物件,一一确认完毕,才好开启库房将其登记造册,领了出来。

      “姑娘,这祭祀的青鼎,该是用什么规制的呢?还请您示下?”主事婆子道。

      “以往祭祀用的是什么规格?”杭柔反问道。

      “这得看祭典献祀为何人?依着献官的尊位大小来选定不同规制的青鼎,之前老太爷还在时,听着前人说,用的是错金云纹鼎,此鼎为扁圆形,鼎身通体金银镶嵌,纹饰繁复,分别有莲瓣纹、云纹、几何纹、三角纹,颜色亮泽,纹饰精美,耀眼夺目,此为南园库房里青鼎之首。

      “近几年老爷用过蟠虺纹小口铜鼎,此鼎纹饰为上古蟠虺,鼎身为立耳、蹄足、腹深。还有一口长铭文小克鼎,也为立耳蹄足,不同的是敛口方唇,且沿宽腹鼓,而纹饰为曲纹、重环纹。这鼎却是未曾在上丁日祭祀用过,若是小辈作献官祭典,配上此鼎也是恰当。”主事婆子道。

      “这上古蟠虺是《述异记》里说道的‘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的那种虺吗?”杭柔问道。

      不待主事婆子回话,只听得——“正是呢,便是这种虺,不过最早的记载却不是出自《述异记》,而是《诗经˙周南》卷耳里头的‘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杭柔往门外那一瞧,却是杭娴。

      “妹妹莫见怪,我瞧着院子里无人,便未曾使人通禀,就不请自来了。”杭娴笑着道。

      “哪里,姐姐可是稀客,许久都不上柔儿这走动了,还怕是妹妹哪里照顾不周,竟使得姐姐咸少问津我这香草居呢!姐姐,快请坐!”杭柔道。

      “妹妹可是生分了,竟说这般话。姐姐不过是前些天,身子不爽快,直犯哆嗦,便窝在屋内,歇息了好些天,哪里都不曾去。”杭娴坐在杭柔下首的杌子上,说道。

      “姐姐,怎坐此,快些来妹妹旁这榻上坐着罢。”杭柔道。

      “不了,妹妹现在掌管南园,位同主母,娴儿哪能如此不懂规矩,于此僭越呢?再说还有主事在此,我都怕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改日,我再来找妹妹叙话罢。”杭娴说着便要起身。

      “姐姐,刚刚还说姐妹之间不可生分,这一来,姐姐不就又生分了么?妹妹哪里是这个意思,就寻思着杌子坐的不舒服,并没有要赶姐姐的意思。再说,妹妹初掌南园,不懂的地方多如牛毛,现下正向主事请教呢!”杭柔忙道。

      翠喜沏好一杯阳羡茶送与杭娴,杭娴接过茶盏,笑着道:“既是无妨,我就也蹭蹭柔妹妹的福气,一起涨涨见识呢!”

      与此同时,巧儿将另一杯沏好的阳羡茶递与主事婆子,婆子端起喝了一口说道:“这茶真香呀,我今儿也蹭蹭娴姑娘的福气,牛嚼牡丹一回!”

      又喝了一口,意犹未尽,说道:“请教便是不敢当,承蒙两位姑娘瞧得起咱这粗人,咱也就只能厚着脸班门弄斧地卖弄一二了。蟠虺便是上古神兽,龙的分支,蟠螭是龙的二子,这蟠虺纹与蟠螭纹很相近,一般来说龙纹形大、互相交织的为蟠螭纹;龙纹形小,缠密卷曲的为蟠虺纹。”

      “这蟠螭,我倒是在《说文》里面看到过:‘螭,若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蝼,从虫,离声,或无角曰螭。’不过,您刚才说还有一口长铭文小克鼎,这鼎却是未曾在上丁日用过,若是小辈作献官祭典,配上此鼎也是恰当。却是何解呢?”杭柔问道。

      “老奴只是瞎琢磨,老爷今番崇道修仙,怕是无暇俗间尘世,那推下来便只有小辈代为祭典了,既是小辈祭典献祀,那便用这长铭小克鼎最为合适,故而有了这番言论。如有不得当,也还请柔姑娘见谅!”主事婆子道。

      杭柔算是明白了,这主事婆子话虽未点透,但这话里话外均指此番祭典献祀之人为杭笠。哥哥杭卫远在净慈寺的南翠芳园,断然赶不回来,而男丁里的小辈,不外乎杭逸、杭笠,杭逸醉生梦死,绝无可能,只剩下这杭笠稳操胜券了。

      “不过,不知道这主事如此言语,究竟是苏小娘指派,还是自个琢磨,却难以分辨,只得仔细留意,以观后效了。一番思量后,杭柔说道:“难为主事考虑周全,都说老马识途,这古话总是不曾说错!不过,柔儿却想自己才刚掌家,这许多旧例也不好一味破旧图新,遵循着些老例,也才不弄巧成拙,遭人耻笑了去,主事,您说呢?”

      “姑娘,说的极是,力求图稳,按着前例总归是不会出差错的。那老奴便去将蟠虺纹小口铜鼎给取了出来。”主事婆子道。

      杭柔和主事婆子又将上丁日其他的祭祀器物商定了一番后,主事婆子方才领命离去。

      杭柔让翠喜和巧儿去准备了一些吃食:旋炒银杏、小甑枣糕、沙苑温桲、玉棋子、春饼,还暖了一壶齐云清露。

      “怠慢了姐姐,许是妹妹的罪过,姐姐怕也是听得厌烦了吧!快些吃些点心,饮些暖酒。”杭柔笑道。

      “妹妹,这干净果决地劲儿,便是姐姐从前未曾见过的,刚才便是领教过了。不愧是大娘子生养的嫡女,老太太教养的嫡孙,若是换做姐姐,怕是应付不了这些场面!”杭娴拈起一块春饼,送入嘴里,咽下方才说道。

      “姐姐又来取笑妹妹了,妹妹连日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嗡嗡嗡地闹个不停,这主事刚走,那主事又来了,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繁芜冗杂,不胜其烦!奈何祖母托付,却不得不尽心尽力!嗳……哪里比得及姐姐这闲情雅致的闺阁生活呢!”杭柔托着腮,叹气道。

      “妹妹刚才说到,闲情雅致的闺阁生活,姐姐前些日子卧床,闲来无事看了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里头记载道:‘初有木芍药,植于沉香亭前。其花一日忽开一枝两头,朝则深红,午则深碧,暮则深黄,夜则粉白,昼夜之内,香艳各异。’便有个提议,过些时候,便是三月三花朝节。

      “自打那晚围炉夜话后,咱们园子里也许久未曾雅集过了,冷冷清清的,怪无趣的。妹妹现虽为掌家管事之人,但终究还是个闺中女子,还是别落下咱们这闺阁女孩的情趣,否则人生苦短,日后嫁了人,自己当了主母后,更是无暇顾及于此,此时还不及时行乐,更待何时呢?”杭娴道。

      “姐姐说的,正中妹妹心怀,妹妹也早有此意,刚才就算姐姐不提,妹妹也想着待忙过中和节、上丁日。便好好让园子里的各位姊妹们聚聚,热闹热闹!不过,妹妹却分身乏术,这次花朝节事宜还得劳烦姐姐操持筹划了。”杭柔道。

      “妹妹能这样想,那便再好不过了!妹妹事务繁杂,姐姐定当为妹妹分忧,姐姐便当仁不让了,将这差事领了下来!”杭娴道。

      “多谢姐姐了,此次花朝节,费用开支就只管拿了来,从妹妹的体己里头出,算是给各位姊妹的一些赔罪了,还望各位姊妹担待海涵!这时日着实是照料不周!”杭柔道。

      “妹妹也别过于放在心上,这次花朝节,我定会好好筹办!至于银子花销嘛,还是会为妹妹省着些!毕竟是自家姊妹,这肥水不流外人田。”杭娴说趣道。

      一番说笑叙茶罢,已桑榆暮景,杭娴便告辞离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