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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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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1月,身在瑞士联邦理工学院的周毅接到了从中|南海打来的一个电话……
“小毅,是时候回来帮帮叔叔了……”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叔叔您保重身体要紧,等我手头上的项目结束,我就立马回北京。您就先把心放宽、养好身子,别总再那么操劳了!”
“我心里头有数,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我不会在关键时刻倒下,只盼你早归。”
周毅“嗯”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一串“嘟嘟嘟”的忙音后,他握着电话的手才放下,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老头子一辈子都那么拼,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不过三日,周毅交接好学院地质研究所的一切工作,便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了首都。
想起临别时,研究所同事雷纳教授对他的调侃,周毅哭笑不得——
“哦!周,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你再回来,研究所本来就没几个美丽的姑娘,还都对你又爱又恨的,你让我们这些光棍怎么活!”
“雷纳,你可别把这么大的罪,安在我身上。无辜的我,只是善于赞美那些优雅美丽的女士罢了,谁知道她们却误会了,还向我露出尖利的爪牙……我还是赶紧跑回中|国,过我自在逍遥的日子吧!”
“借用你们中国人的话,你这张嘴是真招人恨……”雷纳摊摊手,“不过,研究所失去你这样一个人才,真是莫大的损失,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比回去中国更有前途的!周,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周毅有些感慨地回神,看着白云下蔚蓝无垠的太平洋,心境豁然开朗——那片分别了十几年的土地,如今正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在错误和碰撞中慢慢学会成长,而无数个像他一般的炎黄子孙,正寻根而来,与国家命运共呼吸,共生长——他感到自己此刻的内心充满了澎湃的激情!
年三十下午一点,周毅平安落地首都机场,眼前的北京对于他来说像是变了个样,不过他十四岁就出国留了学。而那之前的岁月,他也一直浸|淫在数理化的海洋里,虽有感慨却说不太清到底不同在哪里。
他幼年父母早逝,幸得周叔叔收留,见他天资聪颖就雇了个保姆照顾他,由着他学喜欢的。不过这些年来,他倒也没让周叔叔半分失望,一直以来他都对周叔叔的丰功伟绩仰慕不已,但总归人贵事忙,到底跟保姆李阿姨熟稔亲厚些,恰逢年关,他也难得生出了几分归心似箭。
结果他到家连口热汤都没喝上,中科院王珩教授的电话,就来了……
“小毅呀,你怎么回来都不跟家里人提前说一声,要不是机场那边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你周叔叔的秘书室,咱们如今可不都被你蒙在鼓里呢!”
周毅听着王珩教授笑吟吟又带着点责备的声音,眼前不禁浮现起他十二岁刚进入科学院秘密设立的少年班时,那个陪着他去教室的先生——他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一副宽厚的笑容,好像没有怎么能让他生气的。
“我只是不想惊扰了叔叔,本打算年初一再去拜访,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是露了行踪……”
电话那头的王珩教授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道:“恐怕这个惊喜要往后拖一拖了……我正想拜托你随考古研究所的陈副所长走一趟西安。”
周毅疑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西安骊山那边有点动静,事关始皇墓,所以才请你和陈副所长去那边进行勘探,到了那边陕西省考古队会协助你们工作。”
周毅沉吟,道:“王老师,我的专业是主攻地质学,为何您要请我去研究这么重要的项目?”
王珩教授笑道:“小毅你别谦虚了,自你十四岁出国后,我便一直着关心你的学业情况,你虽然在瑞士取得地质学博士学位,可先前在美国的时候还辅修了考古学。这双料博士,几人当得啊!”
他满怀自豪地夸赞着,又重重叹了口气,道:“国家百年命途坎坷,从古建到考古遗迹皆是满目疮痍,外国列强皆嘲笑我华没有考古史,简直是对中华五千年历史的侮辱!
这几十年里,无论是北大也好,还是考古所与各博物馆的专家也罢,都努力想要洗刷这份屈辱,为中国考古学正名!你从国外学成归来,正能与国内的专家取长补短,互相学习......因此呢,我便从中牵线,向陈副所长引荐了你。”
王珩教授所言,他在国外亦有耳闻,甚至当初还被嘲笑,他一个来自中国的毛头小子,去他们那儿留学有什么意义……此等心情感同身受,周毅当下便应了王珩教授的请求。
周毅想起李阿姨要过来给他做饭,为免她白跑一趟,他还赶紧去了个电话。这李阿姨看着他长大的,十几年没见本就想得紧,结果却被一通电话告知他立马要走……本还想带着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过来与周毅见见面,好让那混帐玩意儿心中有个比较,免得一天到晚不是扎学校里头捣鼓那些老物件,就是闷书房里抱着美人画自言自语,跟魔怔了似的!
周毅心知自个儿好不到哪里去,也只好笑言李阿姨那个未见面的北大考古系研究生儿子,莫不是个妙人。
二人寒暄完挂了电话,陈副所长便正巧上门来请,分毫不差。他只好带着原封不动的行李箱随陈副所长上了车,又奔赴火车站。这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真能把人的腰给坐折了,周毅一宿都没睡好,带着一脸的倦色。
他们刚出站,陕西文物局和考古所的大小领导早已候在出口处,等着他们二位前来指导工作,周毅性子洒脱不羁,向来不适应这种大场面,加上累得没精神,也就由陈副所长带头应付,自己则负责挂着一脸笑容点头示意、握手,省去了不少费精神的客套。
得亏他模样端正,又不失得体、礼仪周到,才不让人觉得傲慢,陈副所长从王珩教授嘴里听过一些他的事迹,大约有些了解此人的性情,便也十分有眼色地揽下了交际的活,何况他也是习惯了的。
众人热情洋溢地围拢在二人身边,定要为他们接风洗尘才肯放行,又说是各高校还选了几个成绩顶尖的学生,前几日便到了西安,就等着陈副所长他们来跟着去野外科考学习。
周毅是个嫌麻烦的人,骊山那边究竟有没有始皇墓还没个准头,眼下倒好,事没办成,先来了群学生,不是他周毅瞧不起那群学生,但是经验所得,他们除了叽叽喳喳的,还真派不上什么用场。
陈副所长看出他倦容之下生出一些不满,只得拉他到一旁解释道:“周教授,您可别小瞧了现在的学生,比起五十年代,他们在学校里学习的理论知识可是丰富多了,不仅能吃苦,更愿意为咱们中|国的考古事业作出一番贡献……我年轻那会子时候,不也是做学生时就跟着先生们去各地发掘,虽然做杂活居多,但是理论总归是要落实到实践里的,这也是考古系的教学要旨嘛,你说对不对,周教授!”
周毅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您说的确实在理,看来我还是得尽快融合到工作氛围当中去。”
“不愧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觉悟就是高!”陈副所长朝他比了比大拇哥儿夸道,又拍拍他的肩,“好了,别让他们久等了,咱们还得早些赶到骊山展开工作呢。”
周毅点头应承,随即便和众人到了吃饭的地儿,刚到饭店门口抬头一瞧,牌匾上“西安饭庄”四个金漆大字就惹得他疑惑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北京好像也有一家‘西安饭庄’。”
陕西考古研究所专门研究青铜器的靳教授开口解释道:“西安饭庄首建于一九二九年,曾接待过周总理等领导,而北京那一家则是于一九五四年创办,我曾去吃过,味道总归还是有些不同,周教授你一试便知分晓。”
周毅了然,方才在机场把人认了个遍,再看看此人样貌,便知是谁了,笑道:“靳教授,我受教了!”
考古所的王所长哈哈笑道:“咱们的靳教授,除了是研究青铜器的行家,在美食上也可谓头头是道啊,此番二位前去骊山,由靳教授带队协助,想必口福是少不了咯!”他一拍自己鼓起的肚腩,“你瞧,这几年虽说是他跟着我跑遍陕西各地,却反倒把我给养肥了,他自个儿却不见长肉!”
王所长此言一出,大伙儿纷纷笑得不行,靳教授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道:“所长,您吃得开心最重要,有肚皮是福气嘛!”
周毅本与这些人有些生疏,这一来二去倒也被感染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饭店。
说是洗尘,但是大家心里都记挂着始皇墓的事,饭桌上也就少了许多闲聊,说的更多也是关于骊山那边的情形。靳教授叹了口气道:“实际上去年中旬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农民陆陆续续挖到了一些碎陶片,但是他们不知晓其中价值,也就没有上报,因此也就被群盗|墓贼给盯上了。要不是年底的时候,有个守夜的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在地里进进出出,心生怀疑便叫了几个乡民埋伏在地里,把人捆了扭送到当地派出所,咱们可都还浑然不觉呢!”
周毅道:“我想你们当时派了人去当地勘察,发现碎陶片应为秦汉时期,一定进行过大面积勘探,却再无所获,那几个小贼蜗居半年,恐怕也没捞到任何好处。”
“您说的不错……”靳教授面露难色,道:“十二年前我们便去骊山勘测,却没有更多实质性的进展……后来碎片出世,那群土夫子跟我们想的一样,认定那下面肯定有东西,可是一个多月下来,我们经过多方勘探,仍旧一无所获,这始皇陵实在是太神秘了!”
周毅疑道:“那碎陶片没有什么特征吗?”
“有!据当地挖到的农民所说,起初有几片陶片上是有颜色,但是一挖出来没多久,这颜色就没了……”
陈副所长惊叹地问道:“怎么氧化的这么厉害!”
“年代久远也难怪如此,怕是始皇他老人家不愿显露于世吧……不过按此推想,那片区域必然靠近陪葬坑,不过具体还是要到了实地才能知晓。”周毅若有所思地接口道。
靳教授激动道:“周教授,我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帝陵之大恐怕非我们眼下所能想象。”
王所长亦道:“看你们光顾着说话都没心思吃饭了,也罢,咱们呐也不要白白浪费了美食佳肴,速战速决,我直接派车送你们去骊山,可好!”
周毅与陈副所长笑着道谢,号称“美食家”的靳教授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就说吃饱了,周毅看得直发笑,不过考古界有这样的人在也不失为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