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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温酒香 2 ...

  •   如此嚣张肆意的举动,已经把书灵彻底气傻,遁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不太想搭理白玦。

      白玦笑意盈盈,足尖划过白袍,银铃便也跟着响,一路蔓进耳廓深处。

      “怎得,”她笑道,“不出声了?”

      小冰块皮肤白,红起来时便格外显眼,小脸蛋虽然白白的,藏在乌发间的耳尖却红透了。

      她垂着头,道:“弟子这就寻块软缎来。”

      白玦便好整以暇看着她。

      小冰块在身上寻了半天,还真找出一小块手帕,是之前下山试炼时带回来的。

      她犹豫半天,怯生生望白玦一眼,硬着头皮道:“弟子逾距。”

      白玦道:“擦下酒水是逾距,方才泼我酒就不逾矩了?”

      迟清礼:“……”

      泼酒这块小黑锅扣得严严实实,白玦最喜欢看她有点委屈,但是又不敢反驳的小模样。

      白玦微侧着头,几缕长发沾了酒,乌墨般在肩颈上蜿蜒。

      迟清礼慢吞吞地靠过来。

      手帕被她攥在手心,都有些皱了。

      布料触上肩颈,擦过细腻的肌肤,轻汲走一些残余的酒液。

      是呼吸声吗?是心跳吗?

      亦或是山谷间寂寥的风,是枝叶交错,惊起一只飞雀。

      月色落在她身上,更显得剔透如水。

      脖颈残余的酒珠被擦拭干净,可红纱中还浸着水,雾一般紧贴着肌肤。

      迟清礼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默默停下手,指腹压着手帕,轻薄的布料都被压出一丝水来,浸着她的指尖。

      停了片刻的银铃,乍然又响起来。

      铃声踩着衣袂尖,又晃至白袍下沿。本是舒缓垂着的白衣,被铃声蹭得晃动不止。

      白玦歪歪头,道:“怎么不继续擦了?”

      “对着那只…灵宠白狐时使劲顺毛,见了我就缩着不出声,胆子这么小?”

      灵宠和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迟清礼心想着,嘴上却说:“您是师尊。”

      言下之意,师尊得尊着,敬着才行。

      白玦眉睫弯弯,银铃又是一晃,素白指节缠着金链,捏上她的下颌。

      “瞧着一副冰块似的模样。”

      白玦嗔笑着,指腹压了压她面颊,道:“这儿倒是挺软的。”

      迟清礼:“……”

      迟清礼沉默了一会,终是叹口气:“师尊,你莫要取笑我了。”

      白玦道:“我什么时候取笑你了?”

      手帕被迟清礼攥着,摩挲时一阵细响,似她轻轻的呼吸声,又像是一只不安分的蝶。

      迟清礼小声道:“那杯酒,分明是您自己弄翻的。”

      她说完目光一滞,方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话,连忙退了半步:“不…不是,弟子知错,我……”

      白玦扑哧笑了,截断她的话:“嗯,是我洒的。”

      金链轻忽一划,擦过迟清礼的面颊,耳垂被人捏了捏,像是拨弄一颗杏色的珠子。

      “我不是说了么。”

      白玦温声道:“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拘谨,可以随意一些。”

      她抬手抽走那块手帕,丝绸顺着掌心纹路流走,手心一下子变空了,心也空了。

      迟清礼有些不知所措。

      白玦却只是笑,她笑着放下手中帕子,笑着给自己倾了杯酒,又笑着一饮而尽。

      峰顶的桃花酒香更浓了,浓得风吹不开一道裂痕,温吞地、柔和地涌动着。

      白玦抿了抿唇,叹口气道:“还是一般,没滋没味的。”

      她知晓小冰块已经尽力了,这富商家的酒也不能说不好,倒也醇香厚重,就是尝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师尊,”迟清礼忽地开口,“我在树下埋了几罐,等过几年,说不定便能掘出来了。”

      白玦笑道:“你还自己酿了酒?所以才跑灵田那儿去偷锄头?”

      “难怪把你柳师姐都给惊动了,大半夜来问我——师尊师尊,清礼师妹,这是在干什么呢?”

      短短几句话,‘清礼师妹’几个字被她说出来,尾音微微仰起,听得迟清礼愈发不好意思。

      “没有偷,”迟清礼倔声道,“我都是问过管事师姐们,好好借过来的。”

      还真是一板一眼的小古板。

      “那便过几年吧,”白玦又浅浅饮了一口,“酒嘛,这东西永远是越放越香,味道越醇厚的。”

      。

      白玦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小冰块说着要把剩余的药材收好,又说要将借的物品换回去。

      反正就是说什么,都不愿和白玦一起回来。

      白玦长叹一声,心道这都多晚了,药房早就吹灭灯笼歇下,灵田的管事师姐不知睡得多熟,你找谁还东西去?

      小冰块实在不经逗,白玦便也放过她了。

      书灵这条鱼一早便被气走,直到白玦回到屋子懒了许久,才终于从识海中浮现出来。

      她刚开口说了几个字:“说好的——”

      白玦便立马将话抢了过来,毫不客气道:“你可别嚷嚷什么任务没完成。”

      “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细心思考,精心策划后才做出的。”

      白玦掂了块糕点,咬下一角来:“你听我一道一道地,说给你听。”

      “有没有诬陷女主泼酒?你瞧瞧我肩头红纱不是全都湿透了;

      “有没有大发雷霆?明明骂了她胆子小,还骂她是冰块来着;”

      “有没有让她擦鞋?靴尖可是在长袍上蹭了不止一下,银铃都晃累了。”

      白玦掀起眼皮,道:“你所说的节点剧情我可是一条条全走完了,分毫未差。”

      书灵:“…………”

      书灵的无语扑面而来,快要形成汪洋大海,把面前这只狐狸给彻底淹没。

      分!毫!未!差!?!?
      不要以为自己生得美,就可以把方的说成圆的,胖的说成扁的!

      白玦才不管她,颇为振振有词:“反正任务完成了,我也该歇息了。”

      书灵磨了磨不存在的后槽牙,道:“你等着吧,下一个剧情节点不远了。”

      白玦耸肩,道:“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要做什么,非得等节点到面前了才说?”

      “大致剧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书灵摇摇尾巴:“其他小节点是随着关键人物,亦或是关键事件而触发的。”

      白玦看着卷轴,又咬了一口手中糕点,道:“迟清礼正式开始修魔,是什么时候?”

      书灵有些犹豫,道:“还早呢。”

      白玦随意“嗯”了一声,她转着手中金链,心中快速过了许多个念头。

      宿于镜妖身上,如今又缠上迟清礼那一缕魔魂,想必便是她开始修魔的契机之一。

      那魔魂不知什么来头,连九尾白狐的探魂细丝都能躲过,藏在小冰块识海深处,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魔气。

      要不是迟清礼亲口说出,书灵又二次佐证,她是绝不会相信这点的。

      既然富商是去西域购置的铜镜,那自己要不也去西域看看?

      若是能揪出那一道魔魂的尾巴,说不定就能阻止迟清礼修魔,还有接下来的一系列剧情。

      她也就不用……

      指腹压着卷轴,在几行字上摩挲片刻,又倏地移开了。

      【从倒塌锁魔牢中侥幸逃出后,迟清礼遭正道追杀,而后被师尊一剑刺穿胸膛,坠入混沌渊中九死一生,终得魔气运转要领。】

      白玦向来行动力足,这天醒了个大早,然后挥挥手……把小冰块给喊了过来。

      干干净净,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往那儿一站,就算不说话,瞧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迟清礼抱着白狐,站得规规矩矩,道:“请问师尊有何吩咐?”

      白玦道:“我瞧着你最近很是用功,剑法也精进了不少,该是出去历练的时候了。”

      迟清礼一愣,不知怎得,薄薄的眼眶中忽地泛起一阵红意。

      她颤声道:“您…您是觉得弟子昨晚太过逾距,所以要把我赶出师门了么?”

      白玦:“…………”
      逾距什么啊,不就是用帕子擦擦洒在脖颈的酒液罢了。

      她一副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模样,说得好像是自己轻薄了她,然后又踹开了她一样。

      白玦一扇柄敲在她头上,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去寻个卷宗做。”

      “如今魔族有卷土重来之势,正道又因大战而死伤众多,正是式微之时。”

      “这时候,你们年轻一辈的弟子,就得承下责任,该多多磨练自己才是。”

      在青眠潇洒肆意惯了,白玦还是第一次讲这种冠冕堂皇,听着便让人耳朵起茧的大道理。

      没想到,对付小冰块很有用。

      她挺直了脊背,五指握拳,一向冷冷淡淡的面容,浮出了些昂扬的斗志!

      “请师尊一定放心!”

      迟清礼坚定道:“吾辈定当竭尽全力守护人界,将魔族尽数诛之,余孽也尽数赶回混沌渊中!”

      白玦:“…………”

      孩子,话不要说得太满。万一没能在西域揪出魔魂尾巴,掉下混沌渊的可就是你了。

      白玦以扇掩了掩面,道:“心意我领了,不过你如今还不足以,独自面对魔族。”

      “这样吧,你去寻名师姐陪着,两人一起选一个稍难些的卷宗回来。”

      白玦道:“本尊…咳,为师也陪着你们去。”

      听习惯了小冰块软绵绵的“师尊”,她还是第一次自称“为师”,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迟清礼眼睛都亮了,连声应好,说着就要抱着白狐跑出门,又被白玦拉了回来。

      “对了,我近几日有些嘴馋,”白玦道,“听闻西边的葡萄又大又圆,味道很不错。”

      迟清礼心领神会:“弟子知悉,我会选西域附近的卷宗。”

      小冰块嗒嗒跑走了,书灵幽怨地浮出来:“你还敢再直白一点吗?明明就是自己想去西域,非得拽上女主。”

      白玦道:“这可是你给我的定位——作为一名恶毒师尊,不欺负小徒弟,我的人生便是无趣的,没有意义的。”

      书灵:…………
      书灵开始第一百零一次,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绑定这位宿主,寻个其他人不好么。

      。

      迟清礼这孩子寡言,不爱说话,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

      她纠结了一会,然后敲响大师姐的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师尊也会去么?”柳知秋满脸惋惜,“可惜了,若不是我最近在炼丹,肯定要跟着去。”

      她思忖片刻,道:“你去找桃若嫣,我看她最近挺闲的……对了,找二师姐也行。”

      桃若嫣是三师姐。

      迟清礼犹豫片刻,道:“我不认识二师姐。”

      柳知秋道:“不怕,只要跟着你桃师姐,别说二师姐,就连路旁的小猫小狗,都会像是阔别已久的血亲挚友。”

      迟清礼:“…………”
      不愧是社交能力点满的桃师姐。

      果不其然,桃若嫣一见到她,就立刻热络地搂上来了:“小清礼,你来寻我,我好高兴~!”

      “上次泉眼卷宗,我在师尊面前丢脸了,”她撇撇嘴,“这次一定要扳回一城。”

      说着,她要去摸白狐的头:“你说是不是啊,白狐大人?”

      白狐嫌弃地摆开头不给她碰,在迟清礼怀里蹭了蹭,窝得很是安稳。

      桃若嫣哭丧着脸:“师尊的灵宠太偏心了,怎么都不理我的。”

      迟清礼摸摸白狐耳朵,薄软的耳廓弯下,绒毛蹭过手心,触感痒痒的。

      两人动身去寻二师姐,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阵凄婉幽凉的古筝音。

      迟清礼还在犹豫,桃若嫣已经拽着她手,率先一步踏进了院落中。

      “筝烟!筝烟师姐!”

      桃若嫣一喊,筝音便立刻停下。片刻之后,纱帘被人掀起,走出来一名抱着筝的白衣女子。

      她眉眼恹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眼下还拢着淡淡的青色,道:“什么事?”

      桃若嫣介绍了下来意,道:“和清礼小师妹一起去做卷宗,有空不?”

      秦筝烟抱着筝,长长叹口气:“人比之天地,不过是盆中的蜉蝣。空闲亦好,忙碌亦罢,终究要化为一抔黄土。”

      每个字迟清礼都认得,但组合起来,她就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

      桃若嫣道:“去不去?”

      秦筝烟又叹道:“可若能在鸿蒙间,留下瞬息花火,也不枉此生之苦旅。”

      “她说她也去。”桃若嫣翻译着 ,拽过迟清礼来,“二师姐一直这样子,你不用管她。”

      “她坚定认为世界要被魔族毁灭了,人族渺小卑弱不值一提,这才天天窝在屋里练琴,十天半个月才出门一趟。”

      迟清礼哭笑不得:“原来如此。”

      两名小姑娘并肩来到主峰,玄苍门派特意选了一处大殿,里面挂满各种卷宗。

      说是“卷宗”,其实像是峰主们给弟子们的一个个历练小任务,只要完成,便能有些奖励。

      任务多种多样,有新发现的小秘境,有门派中的一些杂事,而其中大多数,自然是来自民间的种种困扰。

      譬如泉眼堵塞,夜半琴音,红意幽影,多人失踪等等一系列凡人无法解决的怪事,便都被以信件的方式寄来了玄苍。

      两人翻了一会,不知怎得,迟清礼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卷轴所吸引了。

      她盯着上面的墨字看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将卷宗接下来,并且带回给白玦。

      “这是,恶鬼热风?”①

      白玦倚在榻上,把迟清礼递过来的卷轴,又默默推了回去:“懒得读,你给我概括一下。”

      “许多商队来报称,近期西域狂风不止,沙尘连绵,许多人都失踪在沙暴中。”

      迟清礼道:“故而来向玄苍求助,希望能够解决热风之事。”

      商队,狂风,失踪?

      每一个词,都和白玦在酒楼听来的消息,以及富商此行的疑点对上了号。

      白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让迟清礼随便挑一个卷轴,只要能在西域附近便好了。

      没想到,一下子正中靶心。

      白玦当机立断,让小冰块回去收拾好东西,通知两位师姐,她们明日就出发。

      隔日的主峰上,好巧不巧,领着三个姑娘的白玦,居然和另一只队伍撞上了。

      这队是由另外两位师尊领着,据说是终于找到倒霉蛋云渺宗队伍的下落了:全部人正被魔族困住,她们赶着过去救人。

      白玦有些惋惜:云渺宗似乎和书灵有什么联系,她惦记着要去调查一二。

      但目前西域为重,便先放一下吧。

      绁尘带出的弟子很懂事,秦筝烟与桃若嫣依次向她问好,得到回应后,便立刻自己动身出发。

      非常有自觉,很好。
      白玦心中满意。

      山顶上还剩下一只小冰块,她抱着白狐,小步跑到白玦身侧:“师尊。”

      白玦浅笑着望过来:“怎么了?”

      小冰块总是不敢看她眼睛,每次不过望一眼,便会默默地低下头来。

      “师尊,我这次会御剑了,”她抱着那杆破剑,认真道,“不必再麻烦你。”

      说着,迟清礼抽出长剑。

      随着灵气一丝一毫往里灌去,剑面也愈发明亮,嗡嗡作响着。

      “不错。”白玦不过站在身旁,都能感受到剑中满溢的灵气。

      迟清礼垂了垂睫,声音小小的:“进步快,是因为师尊教得好。”

      白玦笑道:“居然还有我的功劳?”

      折扇轻巧一展,依着迟清礼面侧扇了扇:“那为师给你扇点风,这算不算功劳?”

      温和的风扑向面颊,带着一点零星花香,抚过她半垂的眼睑时,像个缱绻的吻。

      迟清礼喉咙有些哑,道:“算的。”

      扇子扇出的明明是凉风,小冰块耳朵却越来越红,果真是太不经逗了。

      白玦收回扇子,道:“那我们就……”出发吧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多么一副和谐、友爱、自然的场景,书灵非得跑出来作妖:“注意,你已进入关键节点!”

      “你因疑心女主剑中灌有魔气,出手将其狠狠打落,冷声讥讽她根基浅薄,修为低微!”

      白玦用扇子挡了挡面,道:“等一下,我有个疑问。”

      书灵警惕道:“怎么?”

      “这个任务,明明是我发现了镜妖的端倪,才特意吩咐让女主去拿的。”

      白玦道:“按理说,这段剧情本不应该出现——又怎么会有你说的关键节点?”

      书灵却摇摇头:“不,没有错。这就是一段与女主有关,并且牵扯到你的关键剧情。”

      “我并没有发任务,”书灵缓缓道,“你便自己主动去找线索,并且主动推进剧情了。”

      白玦慢慢捏紧了扇子。

      她心中犹升一股无力感,像是被操纵着,被囚困在笼中,无论如何兜兜转转,都只会撞上铁壁。

      不过,白玦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她一拢折扇,将目光落在迟清礼身上。

      迟清礼乖巧站着,一脸无辜。

      只见白玦走了几步,身形忽地一晃,用手背挡着额头,柔弱道:“清礼,师尊忽然好晕啊。”

      书灵:“?”
      迟清礼:“?”

      “你瞧这天多热,太阳多毒,”白玦假模假样地,还咳了一声,“为师实在是好累啊,动不了了。”

      书灵:“……”
      迟清礼:“……”

      这演技别说骗小孩了,就是一只路过的乌龟看了都要摇摇头说太假。

      但白玦还在坚持,她一转身子,向着迟清礼身侧倒过去,吓得迟清礼连忙扔掉了剑:“师尊!”

      长剑“哐当”坠地,人也依在怀中。

      白玦将头轻靠在肩颈的位置,长发尽数散在白衣上,蔓开一缕幽幽的香。

      扇面挡住了大部分的脸,迟清礼低头时,只能望见一双半阖的狐狸眼,娇怯怯地望着她。

      瞳色清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怎么看都不是要晕的样子。

      “这么紧张,剑都吓掉地上了?”白玦娇娇道,“果真是修为低弱,根基太薄了,还是定力不足。”

      明明是害怕白玦摔倒,又怕长剑锋利伤到她才将其扔掉的迟清礼:“……师尊教训得是。”

      白玦趁机用足尖踢了踢长剑,就当自己完成任务了,继续道:“光说不行,还得罚。”

      迟清礼有些无奈:“师尊但说无妨。”

      白玦眼珠一转,道:“为师太晕了没法运转灵气,那便罚你载我一程好了。”

      迟清礼怔了怔,道:“弟子修为低弱,若是没掌控好,一下从剑上摔下来,我怕伤到了您。”

      白玦抬手,点了点她鼻尖:“不怕,若是真摔下来了,我还能把你捞回去。”

      简简单单的一小句话,却叫小冰块眼中起了雾,她闭了闭眼睛,掩去涌起的水汽。

      “……好。”

      虽说白玦随手扔给她那杆剑,确实又旧又破,但奈何不住小冰块本身根基够强,灵力充沛。

      长剑随心意而动,剑身骤然扩大几分,别说坐两个人了,坐五个都没问题。

      白玦:“……”
      就这么怕我吗。

      确实是怕的,之前做镜妖任务时,白玦见她抱着白狐,轻轻松松便御剑而起。

      而坐的人换了自己后,剑身抬起得那叫一个缓慢、谨慎,稳定得一丝颤抖都不敢有。

      生怕白玦一下没坐稳,摔下去似的。

      白玦万般无奈,连声催促了好几下,小冰块才敢战战兢兢地加起速来。

      疾驰的风掠过耳际,带起一身轻盈的红衣,眨眼间便是千里之外。

      两人很快追上了秦、桃两人。

      秦筝烟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只淡淡望了两人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桃若嫣瞧见坐在后边的白玦,眼前一亮,冲迟清礼吹了个口哨:“小清礼!”

      “哇,太出息了,”她笑道,“你居然载着尊上,好厉害!”

      迟清礼回应的声音都在抖:“师-师姐,您别说了…我好害怕,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

      白玦道:“慌什么,大胆点。”

      她翘腿坐得稳稳当当,还有空闲去翻翻这次的卷宗,懒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迟清礼那叫一个心里苦,眼巴巴地看了白玦一眼,然后就被师尊笑盈盈地看回来了。

      西域路途遥远,白玦倒是能在一日内赶到,但考虑到三个姑娘的情况,于是决定在路上歇息一两晚。

      反正卷宗上汇报的事情,已过了些许时日,她们晃几天再过去也不迟。

      长剑划过苍穹,四人不知跨过多少山水,已然临近沙漠。

      白玦瞥了眼滚滚狂风,黄沙漫天的沙漠,决定还是在边境歇息。

      她随意往下望了眼,选了一个比较繁华的镇子出来。

      比起玄苍附近,多以木材、理石为主的精巧建筑,这座小镇大多是以砂石、黄土建成的。

      砂石立起高大的围墙,黄石嵌做地砖,彩色布料连接着一栋栋小屋,挡住炎炎烈日。

      两名师姐看过的人文风景不胜其数,她俩忙着给尊上找个好些的住所,对此不甚在意。

      迟清礼却仰着头,望了许久。

      一匹接着一匹的彩色布料悬挂在头顶,似缤纷的虹霞,落下来的光也似掉入染缸,透着不同的色泽。

      她呆呆望着层叠布匹,忍不住伸手想要去碰一下。

      就在要碰到的一刻,却又担心粗糙指腹将布料勾了线,赶快收了回来。

      “清礼,你在看什么呢?”白玦笑着走近,“这么入迷。”

      迟清礼恍然回神,道:“很漂亮。”

      白玦故意道:“什么漂亮?”

      “这个小镇很漂亮,还有这些布料也是,”迟清礼喃喃道,“我从来没有见过。”

      她看见过许多东西,看见泥泞的墙角、狭窄的柴房、发霉的饭菜,看见躲不过的长鞭与拳打脚踢。

      习惯了灰色的衣物、红色的伤口,习惯了黯淡的、无光的角落,习惯了永远低着头。

      她还是第一次抬起头,见到不一样的景色,见到不一样的人。

      肩膀忽地被覆上了什么。

      迟清礼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块丝缎披肩,柔柔覆盖着自己。

      色彩绮丽,灿烂夺目,似云霞,映得白衣都藏起几分颜色。

      迟清礼茫然转头,见白玦牵起绸带,在她颈边系了一个小小的结。

      白玦靠得有些近,近得能望见浓长的睫,望来的眼睛里,似蜂蜜一样透着澄亮颜色,甜得不太真切。

      应该是甜的罢?

      其实迟清礼并没尝过蜂蜜的味道,不过她猜测,就该是这般甜。

      白玦帮她拢了拢披肩,道:“方才在街上望见的,觉得你披着,应当很好看。”

      她退开些许,打量了一眼披着丝缎的迟清礼,绽出笑意来:“果然很好看。”

      披肩摊主精明得很,见白玦一脸满意,开口就是一顿夸:“小姑娘生得水灵白净,这披肩颜色亮,衬着你正好!”

      白玦笑道:“可不是么,披肩多少钱?我买给她。”

      一见白玦要给钱,迟清礼慌忙道:“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白玦动作一顿,斜睨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你有钱吗?”

      之前在富商宅子里,她可是亲眼看着小冰块在兜里找了半天,结果就翻出几个铜币的“壮举”。

      果不其然,迟清礼摸了摸口袋,里头空得不能再空,着实有点太惨烈。

      仅有的几枚铜币,也在昨日硬塞给了富商女儿,说是用来当做酒水的抵押。

      师尊怎么知道我没钱?

      迟清礼敏锐地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但是目前状况复杂,容不得她多思考。

      “师尊,那我先赊着账,”迟清礼窘迫道,“日后一定会还你的。”

      白玦扑哧笑了,道:“好好好,那我先记着,等你日后再还。”

      正说着,两名师姐也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秦筝烟拢着古筝,眼中露出凄迷之色,轻叹道:“人生如孤雁长飞,终究要归于寂寥。”

      她弹着筝,悲戚戚道:“今日之共宿,不过是长河中的一点浮萍……”

      白玦蹙眉道:“这小姑娘怎么了?”

      桃若嫣道:“啊,不用理她,听说要和我同住一间房,有点忧郁而已。”

      白玦失笑:“是么。”

      瑶阙峰山这几个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玩。大师姐古板正经,二师姐悲春伤秋,三师姐究极社交达人。

      当然,最好玩的还是数小冰块。

      不知自己被白玦盯上的迟清礼,正低头看着肩上的披肩,还转了转身,想看后背的纹路。

      她一边盯着图案研究,一边小心地摸摸丝缎,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神色,小声道:“好滑。”

      桃若嫣因为之前卷宗任务,来过好几次西域,对这边的餐饮、客栈等都摸得清清楚楚。

      她领路,另外三人便跟在后头。

      一路上,迟清礼留意到街上系着许多骆驼,还有很多席地而坐,灰头土脸的人。

      那些人的服饰华丽,骆驼上也戴着大包小包,和城镇里古朴的居民们有些不同。

      路过时,还可以听到她们在大声抱怨着什么,似乎与天气,还有沙漠中久退不去的沙暴有关。

      “师姐,”迟清礼迟疑道,“难不成这满街的人,都是被沙暴堵在城中的商队?”

      桃若嫣肯定地点头:“对,你观察蛮强嘛。”

      “近几日,不对,近几月西域的狂风渐盛,许多商队都被堵在了边疆小镇里面。”

      “开辟的商道彻底不能走了,好几个冒险进沙漠的队伍都神秘失踪,最后她们只能等在镇里,候着沙暴退去。”

      说着,四人来到了小镇上最大,装潢也是最华丽的一间土砖屋中。

      桃若嫣挥挥手,将掌柜也喊了出来。

      “客房吃紧,”桃若嫣叹口气道,“我寻遍了整个镇子,只有这一家客栈里头,有两间可住的空房。”

      掌柜也连忙解释:“就这两件房,还是刚刚听闻仙人要来,紧赶慢赶收拾出来的。”

      她指指长街,道:“您也看到了,滞留的商队只多不少,又好些急着换货的,把房间都住满了。”

      白玦望了一眼长街,微皱了皱眉。

      既然这沙尘如此凶狠,富商那一只队伍,是怎么成功进入西域,又是怎么将铜镜带回来的?

      藏在镜妖身上的那一缕魔魂,与这漫天沙暴有关么?魔族又是为什么要来到西域?

      白玦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皱眉,让三名弟子全都惊恐起来,以为师尊不太满意。

      桃若嫣冲迟清礼挤了挤眼,道:“尊上,我们三个弟子一间,您独自住如何?”

      迟清礼跟着点头:“嗯。”

      白玦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我都可以,你们随意安排就是,不必拘谨。”

      九尾白狐的身份、地位与三只小弟子天差地别,就算她同意,三名小弟子也是万万不敢和她住一起的。

      除了某只阴魂不散的书灵:“巴拉巴拉,前面忘了,反正注意节点!”

      “你因怀疑迟清礼私自修魔,提出要与她共住一间,并且趁着夜色上下其手…不是,趁着夜色,打探她身上灵力的虚实!”

      白玦:“…………”

      白玦缓缓开口道:“有些时候,我怎么觉着,你这条小鱼比我还变态。”

      书灵面颊一红:“不关我的事,都是剧情,剧情需要!”

      任务都来了,总不能不做。

      白玦一转念,对三只小弟子道:“三人一间,会不会有些挤?”

      桃若嫣赶紧道:“不会的!”

      迟清礼也赶紧道:“若师姐你们觉得挤,我去问问掌柜,睡库房也没事的。”

      白玦无言哽噎,一扇子敲迟清礼头上:“睡什么库房,睡我房间来吧。”

      她已经尽量随意,尽量在不经意间说出这句话来,却还是让小冰块吓了一跳。

      迟清礼顿时睁大双眼,足足愣了三秒钟,才一连串地道:“不,不必劳烦师尊,”

      “倘若没有库房,睡马厩也行;马厩若挤不下,我看屋顶也不错,夜晚挺凉快的。”

      白玦无奈道:“倔什么,和我一间又不会吃了你。”

      她扔下小冰块一人在身后融化,转头与桃若嫣道:“你与秦…她叫什么来着?”

      白玦实在想不起来,道:“反正你与师姐一起睡,两个人也宽敞些。”

      “你们都是绁尘的弟子,”她笑道,“倘若我太端架子而苛责了你们,绁尘出关后可要生气了。”

      桃若嫣一脸感动:“尊上您真好!”

      迟清礼还在垂死挣扎:“要不师尊您自个一间,我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就行。”

      白玦道:“没得谈,睡我这吧。”

      折扇敲了许多次脑袋,这次轮到敲迟清礼的肩膀。白玦连推带哄,终于是把小冰块拉进房里。

      临近沙域,这边的居民习惯用土坯砌成床铺,铺上软垫与被褥,位子还挺大。

      反正睡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白玦轻松惬意,一进屋便躺下来了,随手掂了枚给宾客的葡萄,塞入口中:“清礼?”

      迟清礼坐立难安,她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似乎是感觉欠妥,于是不知从哪摸出几块软布来。

      她问土屋掌柜要了些水,低头开始擦椅子,擦完椅子洗洗布,又开始擦桌子。

      这人真是没完没了。

      这样擦下去,过会估计就得开始擦地板、擦墙壁、擦屋顶,然后擦着擦着……就跑门外去了。

      白玦真是好气又好笑,道:“擦什么桌子,过来!”

      “师尊,沙域尘土多,”迟清礼躲在桌子后头,“你看这里全是碎石,不干净。”

      白玦瞟她一眼,打了个响指。

      “啪”一声轻响,整个屋子光洁如新,别说小碎石了,一丝薄尘都看不见。

      两人都是修士了,随便用个清净诀不就好,怎么非得一点点用水洗,用手擦?

      白玦微笑道:“过来。”

      迟清礼再也没了拖延的理由,只得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被白玦一把拉住,在床沿坐下。

      小家伙僵硬得像是块木头,脊背笔挺,坐得规规矩矩,目光也一直盯着地面。

      白玦又拾起一枚葡萄,半剥了皮。

      她正准备含入口中,瞧着身旁的小冰块,忽地起了一点坏心思。

      反正自己不是什么“恶毒师尊”么,干脆顶着这个名头再多逗几下,不然以后可就来不及了。

      迟清礼正专心致志地,数着地面上砖石的纹路,身后忽地靠过来一个人。

      一枚被剥开果皮,还剩下半边的葡萄递到嘴边,果肉水盈盈的,肯定很甜。

      白玦倚着她的肩,笑意松散:“要吃葡萄么?”

      想也知道小冰块会说什么,所以没等迟清礼开口,她便将葡萄塞了进去,堵住她的口。

      迟清礼只来得及“唔”一声。

      果肉在唇齿间融化,甜香缠绕着舌尖,水意蔓延,甜得不可思议,甜得让心跳都微微加速。

      “怎么样,很甜吧?”白玦倚着额,笑道,“不枉我们千里迢迢跑出门一趟。”

      迟清礼嘴中含着葡萄,只能诺诺点头。

      由于塞得急,她唇边沾着点水泽,一滴葡萄汁描过唇形,缓缓地往下淌。

      然后,被抚上面侧的指接住了。

      指腹润开那一滴葡汁,慢慢摹过软薄的唇,动作极轻极柔,似触碰着一朵花,一缕云。

      “还要吃葡萄么?”

      白玦摹着她的唇,声音仿佛贴在耳旁:“我再给你剥一颗?”

      迟清礼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

      微热的、柔暖的,连带着跳动的脉搏,一齐轻压在唇边。

      靠得那样近,只要再向里一点点,便能搅动她的唇舌。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位留言的宝贝都有小红包哦!!狐狸比小楚慢热很多,惨烈扑街的作者真的很需要评论555,评论就是日六日万的动力QuQ!!爱你们!!
    【引用与注释】
    ①《法显传》: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
    【敲锣打鼓求预收】
    预收文《行刺天下第一后被睡了》在专栏!
    惊刃是容家最锋利的刀,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皮相清冷,下手却极为狠辣利落。
    刺杀郡主成功后,世人皆道其有朝一日终会噬主。
    容家众人惧她,怕她,再也留不得她。
    ——惊刃被派去刺杀天下第一。
    此行一去,再无归期。
    惊刃垂眉应下,她自剜家徽,竭尽全力,削掉了天下第一的面纱;
    黑纱之下,竟是一个惊艳绝伦的美人。
    两人武功天差地别,不过一击刀刃便抵上咽喉。惊刃无力抵抗,闭眼等殁。
    谁料刀锋一转,挑断了颈部的环扣。
    美人抿着笑,眼角弯,珠玉坠在她微红的面侧,呼吸轻柔:“你生得真好看。”
    “这双手,何必要拿刀呢?”
    刀尖抵着锁骨,一尺一寸地下滑:“用来做些其他事情,岂不美哉?”

    容雅身边曾有一个小暗卫。
    她深深爱慕着自己,是可以随意利用的一枚棋子,一条被抛弃也会回来的狗。
    直到暗卫的传信渐少,踪迹不明。
    有人说她于溪水旁手捧华灯,有人说她在烟火下笑意盈盈。
    容雅终于慌了,不知为何事情脱离掌控。
    直到容家覆灭,被押往刑场的路上,容雅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狗。
    暗卫一身黑衣,神色淡淡,似溪边月,枝上雪,漫不经心地望了容雅一眼。
    只一眼,身旁美人便依了过来。
    她勾过暗卫下颌,咬着耳廓道:“情深爱慕多年,见面就把你魂给勾走了?”
    暗卫只是笑,在她唇边落下一个极轻,又极缱绻的吻:“姐姐,你又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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