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她回到了家乡,成为了镇上的一个普通的舞蹈老师,她的爸爸可以每天骑着单车去接她,或者她骑着从城里买的那个红色的单车也可以,回家的路很近,所以她不再惧怕。
可是时间不等人,她成了一个大姑娘,是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一提到这个问题,除了妈妈以外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做别人家的媳妇,不说是当牛做马,但也要操持家务,做饭洗衣,有着贤惠的德行。如果是嫁到渔民的家里,贫穷一点的,不止要补渔网,彪悍一点的媳妇,还会和丈夫一起上船下海,风吹日晒,整日操劳。
妈妈一看就不是做人媳妇的料,前一天她洗碗顺带打碎了两个碗的碎片还在角落里,这样不灵敏聪慧的,缺少了天赋的样子时常被外婆念叨。
他们也不是在意妈妈会不会料理琐事,在意的是她在婆家会不会好过,会不会遭人嫌弃,如果遭人嫌弃了,按照妈妈缺心眼的性格来说,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虽然忧虑依然存在着,但妈妈相亲的业务依然要进行,她已经21岁了,再拖着她会变成一个老姑娘,外婆家时常因为妈妈这一朵十里八乡的花而受到夸赞和关注,如果她有着漂亮的脸蛋,姣好的身材还成为了老姑娘,那不是好笑吗?
那段时间上外婆家的人快要踏破了门槛,妈妈这朵花的香味太过于招蜂引蝶,这是爸爸笑着打趣妈妈的时候说的。
和她同过班的,从小爱慕她许久的,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看过她的舞姿然后对她念念不忘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缘由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正好是应了古书上的那句话,‘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样的盛况,在闭塞的村子里面百年难得一见,那一时间,足够成为村上的人几年的谈资了。
妈妈长得这样好看却没有谈恋爱的原因并不是她是多么的保守有礼,而是她通过观察周围的男女得出了一个结论:恋爱会使人发胖。只要涉及到胖这个字,妈妈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这是舞蹈的天敌,让审美绝望的存在,无论是她想要成为一个舞者还是保持自己的美丽,她都要远离和肥胖有着任何关系的东西。
这很成功,却引发了一个循环,她越克制就越美丽,越美丽就有越多的人对她升起爱慕之心,然而她的心却不动分毫,甚至高傲的保持着轻蔑的态度,男人有什么好的,长得没有自己好看,也没有舞蹈有趣,蠢笨的身体还做不了一个下腰。
由于长辈们的爱护之心,她接受了相亲的安排。但由于人数众多,妈妈又考虑到自己练舞的时间珍贵,于是突发奇想,将这些上门求娶的人都安排在了一天。瞧瞧,多么惊世骇俗的想法,这让长辈都惊讶的张大了口,可是转瞬又想,那么多的人,不知道来来往往要泡多少茶,用多少东西来招待,想想人来人往的模样,还要给上前的人笑脸相迎,只是在心里模拟两边就觉得脸颊僵硬,如果时间拉长到一周以上,那岂不是让人头皮发麻。
出于让长辈长寿的前提,他们接受了这一个想法,并且将这个消息散发了出去。一瞬之间,这在村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这样前所未见的相亲方式,给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村里人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他们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感慨,但第一时间肯定是抗拒接受的。说这样的方式不稳妥的人有,因为其中至少有一个会成为他们方家的女婿,难道这样艰难的相亲方式不会让与女婿相处起来尴尬?反对这一类的人开口会说,作为女婿是不应该那样轻易的娶到人家的女儿,太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所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励外婆家多多折腾那些男人们。
但更多的是私下暗骂外婆家仗着女儿的美貌就胡乱霍霍,厚颜无耻,臭不要脸。说这些话的人心里面也是明白,如果不是妈妈的名声远扬,相貌出众,这样的盛会也是办不起来的,更不用说那些矜持又脸薄的男人会同意这一荒唐的场面。
第一次来了二十多个男人,外婆和我描述着那场景,家里面的凳子都不够做了,小小的大厅里完全放不下那么多人,泡茶的茶杯也不够,最后翻找到楼顶上落下了灰有硬币那么厚的杯子,还从邻居家借过来了一些,椅子也是从邻居家借过来十几把,才堪堪的将这些男人们安排妥帖。
他们端着杯子,不停的喝着水,掩饰面面相觑带来的尴尬,毕竟其中有着不少相识的人,比如那一家的哥哥弟弟前一天还在讨论来不来,后面得出的结果是不来,但却同时出现在了外婆家的小院子里,同一个地方的邻里乡亲也是再少数的。毕竟此行的目的都是为了娶这个少有的美人,然而这个目的却会暴露他们爱好美色的这一个习性,虽说爱美这一习性不是多么的引人诟病,但这样上赶子的生意会让他们显得十分的不矜持。所以他们是冒着风险来到了外婆的家里,一部分人出自于对妈妈真心的爱慕,一部分人出自于势在必得,还有一部分人出自于侥幸心理,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情况,妈妈一不小心瞎了眼,看上了自己,那就是他们赚了。
爸爸不属于里面的任何一类,他不是来相亲的,因为他的朋友受雇佣于一个那天有事,离不开身的主顾,让爸爸的朋友代替他来相亲。这个聘用人来相亲也是让人念念不忘的,我初次听到时这件事时,还时常感慨这个主顾的脑子实属是灵泛。
原本主顾看中了爸爸,要爸爸来,可是转眼又一想,爸爸长得人高马大,面容又是数得上英俊的,妈妈看中了爸爸,让他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就选了逊色于爸爸的朋友。爸爸对掺和别人感情的事十分的不屑一顾,若不是主顾的忌惮,爸爸也是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情。但爸爸的朋友念着聘请的钱,却又不敢独自去到陌生的村子里,便死死的拉着爸爸也去了。
爸爸和妈妈的缘由就是那惊鸿一瞥却念念不忘的,他不小心路过,看过妈妈的舞台之后一直铭记在心,却由于他的路程匆忙,消息闭塞,爸爸不曾得妈妈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遗憾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在见过妈妈以后,在颠簸的船上时常看着夕阳,猜想着妈妈是何种生活,有没有结婚生子,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否还会相见。
爸爸一开始时只站在外面,不是来相亲的人是没有椅子可以坐的。妈妈也一直傲然的在楼上,没有下来。
平常的相亲方式莫过于看看互相的脸,了解一下家庭状况能不能对上自己心里的预期。但由于妈妈实在是太过于出挑,所以他们必须得要筛选一下对象,于是设置了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外婆家处于民主考虑,让妈妈自己来出,许多人有意无意的来打听妈妈的问题是什么,但谁也没有提前知道,外婆和舅舅们也不知道。
妈妈是在楼上出的,那时候她刚好在床上联系着下腰,于是起来朝着楼下高声说道:“先下腰吧,其余就算了。”
话一说出来,周围满是尴尬的,外婆们也没有预料到妈妈竟然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可是姑娘话放出去了,又不好打了她的脸,难受的看着这些各种各样的男人扭成千奇百怪的模样。
有几个听到妈妈的话,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就走出了外婆家的门,大约是因为他们觉得妈妈下了他们的面子。一些大概是觉得来都已经来了,不试一试就浪费了,于是尝试着自己从来没有过的高难度动作。
爸爸对于他是怎么样闯过这一难关的事情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他只是大概的说了一下,妈妈是个很会折磨人的人,虽然他是这样说着,但就他脸上遮掩不住的表情来看,可以了解,他甘之如饴。
感情这件事要来得凑巧,不能勉强,爸爸说的,他可以打败那么多的竞争者,说明他是妈妈缘分最深的那一个,也说明妈妈喜欢的是他。
妈妈嫁过来的时候,嬷嬷的第一个孩子已经七岁了,第二个孩子在肚子里。她就是外婆口里面常常用来教育妈妈的那种贤惠女子,端茶倒水,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听她说,还没有见到过爸爸的妈妈,只听说这个年轻的人才有了对象,还是外地的。村里的乐趣少,想要给爸爸介绍对象的人数不清,暗地里心意爸爸的小姑娘也是数不清的,爸爸人长得精神,高大,无论是海里面还是家里面都是一把好手,惦记他的人多的是,可这么个后生却被未曾相见的姑娘给摘了下来,那个远方的姑娘,很多人都想见一见。
爸爸不是话多的,从北边回来就动静着修房子,别人问他做什么,他只是说我家有了那位,“你爸爸那时候的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嬷嬷这样给我形容着。可再问他,又不说了。直把人的胃口吊起来,又不继续下去,真是要让人急死,急死的不是爸爸,他当然不管,他只要修房子,修什么样的房子?妈妈想要的房子,妈妈想要的房子是什么样的?爸爸猜的,要好看,宽敞,明亮,得体,最重要的是,那宽阔实在的楼梯就是那时候修的,爸爸还有着小心思,二楼留下了一大块地,建了一个舞蹈房。这对于过生活的一家人来说实在是无用,既浪费钱也浪费地,别人说他愚钝,他也不吭声,爸爸喜欢妈妈跳舞,很喜欢,但他谁也没有告诉。
房子建成了,舞蹈房门紧紧的闭着,落着锁,很多来我家参观新房子的人都想去里面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神秘的样子,爸爸没有开门,嬷嬷也是其中心痒痒的一个,新媳妇还没有进门就这样的招重视,嬷嬷暗自心惊,越发的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嬷嬷没有见到妈妈,先见到的反倒了那三个哥哥,三个哥哥也是长得顶好的后生,他们来的时候几个人人高马大,来势汹汹,对爸爸的态度也是十分傲慢,嬷嬷一时之间以为是仇家找上门来了,要打群架的,后来又和伯伯说,这个妻家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爸爸的态度却是十分的温和恭敬,好酒好菜招待着,带着他们参观新房子,上上下下,左邻右居,只差祖宗十八代的都了解了一遍,不,其实族谱也看了,因为那时候战乱的原因,缺了卷,到现在只有了十七代。
嬷嬷仗着就近,也混在左右邻居里面,看了一眼舞蹈房,干干净净的木地板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铺在地上,四周都贴上了明亮的玻璃,尽管是好多块拼起来的,对于嬷嬷这样的,认为水泥地已经是最好的人来说,简直是震撼。
舅舅们的心里也震撼了一下,他们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们对于自己家妹妹的矫情倒是十分的了解,每天院子里跳舞的地方都要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用抹布沾着水来回擦几遍,划上一条线,谁也不许踩,要是谁踩过一脚,她可是会哭着去告状的。所以到了这个十分认真的舞蹈房里,他们十分有自觉的敬而远之。心里却是感慨万千,自己想给妹妹的东西没有给到,这个准妹夫却是有心了。大舅舅拍了拍爸爸的肩膀,爸爸心里落到了实处,这是认可了他这个人了。
成婚的那一天,嬷嬷才正式的见到妈妈这个人,妈妈穿着红色的衣服,涂着红红的口脂,一头厚厚长长的头发都梳起来,鬓边插着一朵红花,明明的简简单单的新娘妆,却让嬷嬷惊为天人,她瞬间知晓了爸爸那样奢侈的盖房子的模样,这样一个人,就随便单挑出来一样,就让人稀罕的不得了,更不用说妈妈看起来整个人都是那样金贵,对于这样金贵的人,嬷嬷这样最远没有出过县城的人来说,心里痒痒着想碰一下,却又不敢。
新婚第二天,妈妈就嚷嚷着要洗她那头黑黑厚厚的头发,她整个人都不像是安生的,她的头发也是那样,她爱美,头发舍不得剪,偏生又长得好,养得也好,又黑又亮,披在身后,一手一大把都要留下一半。娘家的时候,有外婆帮她洗,外婆一边洗一边骂,谁要她养这样长的头发,费水费力费时间的,叫人看着都烦,手底下动作却轻柔,叫她舒服着。如果是妈妈和外婆吵架了,硬是生气了,妈妈就会悄悄的拉着哥哥的袖子,祈求的模样让他们不能拒绝。
爸爸不是没有看过外婆给妈妈洗头的模样,但实践起来却是第一次,在这之前,他询问过不少剪头师傅,因此,当妈妈提出要求的时候,他就兴致盎然的动作起来。嬷嬷一出门就见到爸爸在给妈妈梳着头发,放下来的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嬷嬷惊奇的走过去,忍不住连连赞叹,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头发,也是又黑又亮,虽然比不得这个女子的,也可以稳妥的扎上两个大辫子,可是有一年的时候收头发的人来了,给卖了,换了十五块钱。后来她生下了孩子,更加无心打理麻烦的头发,现在她的头发也只能够在脑袋后面扎一个小揪揪了。
嬷嬷忍不住伸出手摸一摸,想看一看是不是记忆中的触感,当她伸出手,妈妈的身子一躲,“不要碰的我头发。”嬷嬷听着这话,又羞又气,都是邻居,这头发为什么不能碰,是她的就金贵吗?嬷嬷这样想着就这样说出来了,妈妈不是一个理会人的,她才不和她说话。爸爸在其中打着圆场,话里话外不着痕迹的维护着妈妈,要她多多包容,爸爸是个会做人的,将嬷嬷哄的很好,但也留下了妈妈是个古怪人的印象。
后面的生活更加的让嬷嬷大开眼界,妈妈作为人家的媳妇竟然不会做饭,嬷嬷找着伯伯说着稀奇事,伯伯说妈妈是个舞蹈家,嬷嬷说舞蹈家也是人家的媳妇,也是要给自己男人做饭洗衣的。嬷嬷想着爸爸会怎么样的调教妈妈,可没有想到,爸爸竟然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包了,这简直让嬷嬷的打碎了她的观念,时间流逝,她一直和旁人说的,爸爸是个好男人,绝世的好男人。
嬷嬷和妈妈是邻居,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从一开始头发的交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之后,嬷嬷便一直都没有接触过妈妈,妈妈是生性孤僻高傲,也不会自愿与人交集。后来妈妈怀了我,爸爸要去打鱼,要不然就是因为灵泛的头脑,派着去谈事情。爸爸拜托嬷嬷看顾一下妈妈,这么多日子的邻居生活,嬷嬷大概也是知道了妈妈就是那样的人,从小被人宠着过活,嫁到了夫家里也被人宠着,这是她自己的好命,她羡慕不来。嬷嬷以前拉不下面子,这时候拉下了,妈妈也软和了许多,她们以前那样也就囫囵的过去了。
从我记事起,嬷嬷一见到我就夸我小仙女,生出来的时候长得好看,小时候也好看,她喜欢捏一捏我的脸,然后纠一下我的辫子,她似乎更适合做一个妈妈,给我扎漂亮的小辫子,然后再插上好看的花朵,我时常为这样的热情烦恼,但天生不会拒绝人的我,总是笑着接受,长辈们喜欢给我说过去的事情,嬷嬷也是那样,她讲起妈妈初嫁过来的模样,双眼都在放着光,她似乎很喜欢妈妈,也很羡慕妈妈,但妈妈不通世故的模样让人心忧,在高台上跳舞的样子也让人心生自怜。
我出生之后嬷嬷和妈妈的关系好了很多,我坐在摇篮里,嬷嬷甚至会教妈妈怎么样晒萝卜,以后做成辣椒酱,妈妈看着刀跃跃欲试,但成长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教会了她,她确实是没有这一方面的天赋,但她想试一试她生过孩子之后有没有不一样,还没有待她上手,被恰巧回来的爸爸阻拦了,爸爸看着她拿刀的模样就心惊胆战,仿佛她下刀的地方不是那颗白白的萝卜,而是她自己一样,虽然最终的结果没有什么区别。爸爸来的及时,冷着脸让妈妈将刀放下了,让妈妈回家里去,回头又和嬷嬷好说歹说的,让嬷嬷不要教妈妈这一些危险的东西。嬷嬷听着心里有了芥蒂,别的女人都做的,她为什么做不得,嬷嬷没有发作,却疏远了妈妈一些,妈妈看不懂嬷嬷的疏远,有什么事情还是依旧去找她,嬷嬷抱着我,给我喂着米糊糊,又看了一眼桌子前面好奇的看着我的妈妈,心想她原谅妈妈这一回,是看在这个好看的娃娃的份上的。
她们的关系最终恶化是在我六岁那一年,我记得非常的清楚,因为那是我的缘故。嬷嬷将我看得重,连爸爸都说以后长大了要好好的回报嬷嬷。爸爸却将妈妈看得最重,我时常被爸爸叫着去自家的田地里拔葱姜蒜那些东西,一次穿着的是嬷嬷买的新裙子,嬷嬷问我去做什么,我说去地里拔葱,嬷嬷摸着我的头发很心疼,她说不用去了,她家里有,她带着一把葱拉着我上我家里,问爸爸为什么要我去地里,爸爸不明所以,嬷嬷说我还才那么丁点大就使唤我,你怎么不使唤另一个?爸爸笑着说慧慧不喜欢那种味道。
“总之你也不许小梵去地里面,她才四岁,穿着那么好看的裙子,弄脏了怎么办?”
我也不记得我那时候怎么回的了,嬷嬷告诉我说,我非常的乖巧,拉着她的衣角说:“嬷嬷,下次我去地里不穿嬷嬷送给我裙子,会小心的,换下来,不把嬷嬷的裙子弄脏的。”爸爸说我很懂事,心疼的告诉我,她不想我这样懂事,她说我应该像妈妈那样,过着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