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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忆否梦里曾是客(下) ...

  •   夜半时分,一阵风铃,惊醒酣眠的过客。
      林翎睁开眼睛,冷风吹进屋中,吹起那一串清脆铃音。窗子大开,窗边人影亭亭而立。
      成舒已然离开床榻,持刀抱剑,冷冷道,“阁下是?”
      那黑袍人一笑,笑声清脆好听,“将死之人,何必知我名姓。”
      林翎惊道,“未知主人燕逸秋!”
      那窗边的黑袍女子,似是赞赏,又似不屑。黑袍遮掩了曼妙身姿,风帽遮盖了俏丽面容,她轻扬手中利刃,青青鸳舞,长吟而现,“这是生意,生意人只有利益,没有亲朋。琅轩青城主,得罪了!”
      成舒握紧刀剑,冷声道,“勿扰旁人,既是生意,别处再战!”
      “哦?”带着笑的声音,“何需费事呢?”
      左手轻扬,兰指略点,烟雾之花绽放开来。那一股青草的气息,遮掩住一闪而过的寒芒。成舒挥刀格挡,青剑磕挑,并不硬碰。几招过后,黑袍女子笑声再现,“原来靖家子——都不过尔尔啊?”
      “放肆!”成舒低叱,刀剑破风。燕逸秋手中青剑长吟,出剔挑之势,本是她要杀人,如今却似成舒对她进逼。但刀风剑芒,却甚至不能吹动她的风帽。
      忽地,黑衣人找个破绽,一剑刺来。成舒刀剑格挡,刀剑卡住鸳舞,瞬间她弃连邪刀,仗自己身高臂长,左手一掌,狠狠击在燕逸秋的胸口。
      “哦,一点也不痛。”笑声之中,黑袍女子身形飘飞,在窗口立稳脚步,“青城主,不觉气力不济么?”
      成舒冷冷道,“杀你却绰绰有余!”
      弃刀持剑,反手起势,林翎无力介入,燕逸秋声音里却带上讶然,“梦想夕云流!你和叶青是什么关系?”
      “素不相识。”成舒道,“梅祭。”
      反手起势,挥剑之风,如一林风起。
      三月祭梅花,五月祭梅子。
      燕逸秋急退,翻身跃出窗外。面对这一剑,她并不反击,只是后退,而成舒的剑却也不追,长剑划过半弧,旋身再起,“漠风。”
      窗外的人,一足踏入窗棂,黑袍在猎猎风中舞动,“哈,虽是梦想夕云流的剑法……却不及叶青十之一。”
      青剑在暗夜中闪过寒光,黑袍女子身法如鬼魅,袖中风铃尚未响起,两剑已然交错。
      双剑擦出火星,被震退一步的竟是成舒。林翎惊愕,因他知成舒力道颇大,几似男子,如今被击退,只意味她真气不继。他出声示警,“阿舒!”
      成舒冷声,“知道!”
      让过几招,成舒忽地反手一撩,非刀非剑的一招,切入对手攻势。
      青青的剑,脱手飞出。
      燕逸秋震惊而震怒,不去拾剑,只是左手轻扬,黑暗之中,已有几点寒星激射而出。
      林翎苦于内气不济,无法相助,而成舒却叹道,“如今还想再战?我却无意赶尽杀绝。”
      长剑击落寒光,燕逸秋鬼魅身形,忽地消失。
      冰冷的手指,压在成舒后脑的玉枕穴上。
      林翎惊道,“不可!”
      他的身影让燕逸秋挑起唇角,“怎么了,又在旁边看,我要杀的可是你的女人啊。”
      林翎攥紧拳头,吴钩在怀中不安跳动。他本知道如果他加入,会分成舒的心,但是如今他又如何能退?
      自怀中取出吴钩,林翎深吸一口气,抬头,缓缓道,“指教了。”
      那个美丽的女子,作为杀手组织的首领,有着毫不掩饰的邪气。格斗至此,黑袍尚未凌乱,她笑道,“第一次交手到现在,也算有十年了吧?”
      林翎淡淡道,“何必多言。我已不是从前的我。”
      吴钩在手,那一弯青青的钩,如一弯黛色新眉。他如今没有内劲,单凭招式,意在止而非杀,他知道他只要给成舒留下空隙。
      燕逸秋巧笑倩兮,赤手相对。她袍袖轻卷,清风拨开他的吴钩,“当年的你,看起来却比现在有趣得多。”她一手依然扣着成舒死穴,“不过,也算有点长进,为了女人,你又能做到多少呢?”
      林翎不答,吴钩之势却未停歇。燕逸秋只是猫戏耗子一般,左手随意攻守,林翎攻势愈急,她终于略微动容。
      同一刻,成舒忽地反手捉住燕逸秋腕子,低头避开她随即而来的一指,再旋身一拧,以小擒拿手的手法,将她一手反剪。燕逸秋叹一口气,在长剑横在颈下之时,宣布放弃。
      林翎急促地呼吸,几个动作之间,他已耗力甚巨。他知道自己之前受创,内力不济,若非只是拖延时间,他实没有一战之能。
      燕逸秋受制于成舒,却毫不紧张,只是放松了身子,靠在成舒的怀里,抬手推下风帽,笑,“林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
      林翎不假思索,“雇主是谁?”
      燕逸秋失笑,“雇主?告诉别人我的雇主是谁,还有什么人会找未知杀人?何况——”那双鸦色的眼,灿若晨星,“让未知之主亲自出马的雇主,难道没有保密的价值么?”
      成舒淡淡,“别以为你和柳断影交情好,别人就不敢杀你。”
      那个俏丽的黑袍女子,抬手轻捋额发,唇角笑意盎然,“杀了小萧,为你报仇的,可是我。”
      林翎惊讶,“是你?不是阿瑾?你们不是……”
      “哈,”燕逸秋笑道,“是啊,我们虽无名份,却是夫妻,但是这和我杀了他有什么关系么?”
      成舒淡淡道,“他本就该死。”
      “是啊。”燕逸秋表示同意,“我到处走,看叶瑾那个小毛头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年,到最后还是不敢下杀手!那样懦弱的孩子,当初养他的那个人也没那么软弱!”
      她似笑非笑,置生死于不顾的态度,纤纤玉指,轻点在成舒面颊上,“要杀快杀,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们都快站不住了。”
      成舒冷笑,“倒是你吓得腿软了吧?”
      燕逸秋眨眨眼睛,“听说青城主有了孩子以后脾气变得好了——看来还没变得多好。再不动手,我就反抗了哦。”
      成舒未动,燕逸秋轻笑,抬一手抓住剑锋,握紧的指缝里渗出鲜血,她不惧剑锋割破手掌,只是赤手拉开了颈间的剑。成舒不曾用力,燕逸秋放开手,血染在剑锋上。她拾回鸳舞,舔一舔手上的伤口,鲜血将嘴唇染得更红,“各位,后会有期了。”
      笑声中黑袍翻飞,女子越窗而去。成舒刀剑回鞘,低声,“小林?”
      “我无事,你如何?”
      “无事。”成舒道,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是她刚才放的毒……”
      “未知之主的为人,我们都知道。我有自觉,不曾吸进去,之后也是刻意示弱,引她入局。否则她怎么会走那么快。”成舒笑道,“燕逸秋武功不弱,对敌经验亦足,如此骗她,是险局,但值得一试。”
      林翎叹气,“大险之局,令我担心。”他单臂轻拥妻子,“不过,你已能自如用出梦想夕云流的功夫,这五年来,你是大进了。”
      “未知之主并不知情,这也是赌局的一部分。”成舒道,“梦想夕云流的功夫在于悟性,因人而异,若是悟不透,剑意便弱。我至今还不解清影残光二式,前面几招也只领会皮毛。实话说,小林,若不是叶青当年杀戮过甚,这招出手,却还不如我原本功夫。”
      “阿舒,”林翎叹气,“一人敌,万人之敌。当年叶青的结局,你又不是不知。”
      “屠戮全门的叛徒,他有他当有的下场。”成舒冷笑。
      林翎惊讶,“他当年真的……”
      “反正我又不是他同门,他同门以及师长都死绝了。”成舒笑道,“别在意,小林,每个人对别人的看法都不同。睡吧,明天还要往清化赶。”
      和衣上榻,林翎再无睡意。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若是在五年之前,他还是流星门三高手之一的时刻,他不会惧怕任何人,但是如今,他竟然需要女人来保护。
      无眠许久,成舒握住他的手,“你别在意,真的,没事。”
      “阿舒,”他轻声道,“你还在愤怒么?”
      成舒微微怔然,捏捏他的左手,“别在意啊,你还有伤在身。”
      林翎看着天棚,面具下破碎的嘴角露出些微的笑意,“不妨事。”他顿了一顿,“虽然我现在只有片刻之力……但我以前,也曾是个刺客。”
      无语片刻,成舒翻身拥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林翎没有听见抽泣声,但是有什么温热的,沾湿他的青衣。
      与血相似的感觉。
      他拥住自己的妻子,沉默着,任她在自己怀中哭泣。

      天色微白,泪痕已干。林翎睁着眼睛,怀中的女子呼吸绵长,已然熟睡。他想起分别许久的孩子,那个不嫌他丑陋,和他更亲密的小青楚。他想起许多人,一点点回溯,十年以前,最后一次相见——他想起林翊。
      远在故乡的兄长,如今可安好?他记忆中的林翊不曾改变,那个少年孤高矜骄,无论发生什么也绝不低头。但是毕竟十年已经过去,连他都已不复当年的他,林翊又怎可能还是十年前的林翊?
      屋中渐渐明亮,他怀中的女子动了动,睁开双眼,言语微带嗔意,“你又一宿未睡。”
      林翎轻声,“我是无碍,阿舒。我在想,既然你与苏门主有芥蒂,如今苏门主已然无恙,不如我们先行离开。”
      她从他的怀抱中离开,“但是她在,至少可以保护你。”沉静的声音,“我可以忍耐,你知道我的武功不如苏城月,如果遇到什么事……我怕我无暇顾及你。”
      “我们一起走。”林翎轻声下决定,“我可以保护自己。”
      “不辞而别,将来怕是会被背后指摘。不过若是苏城月不在,我也可联络我在萤的旧部。”
      “阿舒,”林翎低声叹息,“一定要这样么?”
      成舒在他身边俯下身子,冰凉的嘴唇,印上他的前额,他在面具之下,也觉得她是清冷的,“是的,”叹息一般的声音,“我们都不得不这么做,如她所说,琅轩是我必须背负的命运,也是楚楚今后必须接受的事实。他拥有我的眼睛,拥有我的血,就注定一同走上这条路。”
      “无论去哪里,我与你同行。”林翎回答。
      二人理衣起身,带上行囊,会钞出了客栈。走上从前走过的道路,林翎看见那黄沙的路途,不似他当日踏上的坚硬的冰雪。他曾经走过这条路,如今再次归来,不知为何却如此陌生。
      那时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来,但是如今不同,无论如何,他必须回到那个他不曾踏入的地方,他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即使他永远无法弄清真相。
      行了片刻,林翎听见成舒幽幽声音,“我可能会杀了紫茗,那时你可不要拦我。”
      林翎皱起眉头,“传闻紫将军武艺不下于柳断影……他毁誉参半,但无一人说他软弱可欺。”
      成舒道,“对于他,没有人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她攥紧了拳,“若不是他,父亲不会成为族人之耻,我也不至从小更名换姓,直至如今,我亦以这个姓氏为耻辱。”
      林翎问,“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看向成舒,那个女子面色略微苍白,那笑意并不似平常温煦,而是冷淡的,带着若有若无的讥嘲,“当年为了复国,父亲在将军府做内应,但也饶了紫茗一命——他复国未成,事发之后,紫茗虽然没杀我父亲,但是他让邺王宣布,增加我父亲的领地!”她咬牙道,“父亲杀了紫茗爱的女人,都没能换得尊严一死!那个女人才是靖的叛徒,但是因为父亲杀了她,百口莫辩的成了父亲!”她说到这里,又低声笑了起来,“小林,我要复仇,即使不成功,也是洗刷我一族身上外加的污名。”
      林翎无言,国仇家恨,哪一天能了结?他无法对此多说什么,甚至无法用青楚打动她,他只能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忆否梦里曾是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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