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驾到》蔷薇肆

16、清明的缅怀（二）

　　“你怎么会这么辛苦呢？你妈妈的情况应该属于工伤事故，会有赔偿的呀，那些钱应该足够你撑到大学毕业了。”小福忍不住插口问道。
　　“妈妈的娘家在乡下，家里的情况更糟糕，外婆眼睛看不见，外公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还有两个舅舅和一个姨，每个人家里都是问题一大堆，所以，我把钱给他们分了。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比他们容易对付，更何况，我还年轻，我撑得住。
　　“事实上，我真的撑过了那一年，而且我还感觉，我的精力是从未有过的旺盛，我的学习不但没有落下，反而还有所提高，老师们一个个也都看好我，我也对自己信心满满。我发誓，我一定要考上一个好学校，一定要做个有大出息的人，我不能让妈妈在活着的时候过上好日子，但我一定要让她在天上幸福快乐地笑。
　　“我终于等到了我的第二次高考。从拿到准考证的那天起，我就将它和身份证用小塑料袋小心地包好，放进贴身的衣服里，我甚至揣着它们睡觉。我还特意提前去看了考场，熟悉交通。我觉得我已经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可是没想到，到了那一天，还是出事了。
　　“那天，我为了提早赶到考场，特意起了个大早，再加上我住得偏僻，因此，出门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极少……”

　　……
　　“大哥，大哥，救命啊，求求你，救救我，……”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子哭着向单良飞快地跑了过来。
　　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几个气势汹汹的年轻男人紧跟着跑了过来，他们迅速地围住了单良和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吓得紧紧地抓住单良的胳膊，并躲在了他的身后：
　　“大哥，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人贩子，要抓我去卖掉，求求你别让他们抓我走，好不好？”
　　还没等单良开口，其中一个稍胖的男人就嚷道：
　　“小子，没你什么事，赶紧滚开！”
　　单良的拳头慢慢地握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管还是不管？管还是不管？？考试！考试！！我的考试怎么办！！！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把他一起带走！”一个略显高瘦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还没等单良来得及反抗，他的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
　　头好痛……
　　迷迷糊糊的单良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来，就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砖地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居然被反绑在了身后，费力地翻转身来，慢慢地侧着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我，不是要去参加考试吗？哦，对了，高考！我的高考！
　　单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我是要去参加高考的，我怎么会在这儿呢？哦，对了，想起来了，大清早，那女孩子，还有那伙人贩子，我被他们打晕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么说，是他们将我带到这里来，并且绑住了自己，可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更谈不上结仇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哦，对了，听那女孩子说，他们是人贩子，一定是怕自己去报警，所以，把自己关在了这儿。那，那女孩子呢？难道被他们抓走了？唉，单良，你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呢！
　　单良将身子动了动，试着坐舒服些，然后紧张地向四周张望起来。
　　这象是一间废弃的旧仓库，屋内光线很暗，空气也很糟糕，而且闷热得要命，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很模糊的几只箱子、还有桌子似的东西。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前面应该是张门，可是居然看不到什么亮光透过来，是晚上了吗？
　　这屋子应该有窗子吧？在哪儿呢？哦，看到了，窗口在那儿，那么高，而且还那么小，狗洞都比它要大，窗口的光线那么暗，天一定快黑了，看来，我又一次错过高考了！
　　单良沮丧地垂下了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呢？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居然这么凑巧？早不遇到，晚不遇到，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偏偏就会这么巧！就象有人故意安排好了一样！
　　单良恨恨地望着眼前那张紧闭着的大门。
　　这就是我的人生！
　　从小到大，我前进的路上总是横着一张冲不过去的大门，还有这高高密密厚厚实实的墙，它们联合起来困着自己，让自己找不到出路，也看不见光明，甚至无法伸展，几近窒息。这究竟是怎样的人生啊？
　　难道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就这样认输吗？就这样放弃吗？我辛苦了这一整年，就是为了这一次高考，甚至可以说，我辛苦了这十九个年头，就是为了这次高考，可是，事到临头，居然还是功败垂成，真不甘心！
　　是的，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结局！我不要认输！我不要！
　　是的，我必须突围出去！就算不参加高考，我也不能让自己困死在这里啊！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单良再次仔细地侧耳听了听，好象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知道屋外有没有看守，不管怎样，先解开手上的绳子再说。他试着用手指摸了摸，感觉是草绳，心里感觉轻松了些，还好，草绳应该比较容易磨断了。
　　他开始察看身后，好象看到一个箱子样的东西，慢慢地移了过去，将手靠近棱边，慢慢地磨起草绳来。这什么草编的？这么粗，这么硬，单良不断地鼓励着自己，一点一点地磨着……
　　粗糙的草绳在手腕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着，就着一个劲儿地往下滚落的汗水，破了皮的手腕被浸得生疼，但是单良咬紧牙关忍着……
　　草绳终于有了些松动，单良不觉加快了速度，也顾不得疼痛，快一点，再快一点，这就快了……
　　终于，草绳放弃了对他的束缚……
　　单良狠狠地甩掉手里的草绳，站起身来，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好象有个包，先不管它！
　　摸索着走到门口，摸了摸，居然是张大铁门！这是哪个该死的老板装的门？这么严实！这样的仓库跟铜墙铁壁有什么区别？他到底想藏些什么宝贝啊！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听不到什么动静，试着轻轻地推了推，纹丝不动，再加点劲，还是不动。将自己关得这么严密，大概就不会有看守在外面看着了。
　　他开始使劲地拍起门来，并且大喊：
　　“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没有听到凶恶的回骂声，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居然会没有人！
　　单良狠狠地踢了一脚大铁门。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单良再一次仔细地观察起屋内，除了门，只有窗口是他唯一的出路了，不论如何，都必须从那里爬出去！
　　窗口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天，已经全黑了。
　　……

　　“我将桌子拖到窗口下，再将箱子一只一只地叠上去，再小心地爬上去，光线很暗，看不清那是些什么箱子，好在还不重，质量也不是很糟糕，我踩着那些箱子，居然从窗口爬了出去，可能是我缺乏经验，窗口又高又小，我必须使劲地蹬腿，再用手使劲地撑开墙面，才能将身子探出窗口，结果没有掌握好重心，一头栽了下去，好在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我的脑袋才没有摔坏，但是手腕却摔得脱了臼。我忍着痛，爬起来就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四周漆黑一团，我只好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尽管我很小心，但还是一脚踩空，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原来，我一脚踩空跌下了徒坡，又滚进了坡边的农田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过路的好心村民救起，并将我送进了医院。这一次意外，不但让我失掉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第二次高考机会，而且还因为要治疗摔断了的腿和手，不得不花掉所有的积蓄。”单良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从那以后，这只手和左腿，一到变天就会疼，比天气预报还准。”
　　“所以，你就放弃了，是不是？”小福轻声问道。
　　“不然还能怎么样？你知道吗？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我脑子里反复地想，我的人生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越来越觉得冥冥之中似乎一直有只手在暗中掌控我的命运，好象我越倒霉，那只幕后的黑手就会越开心，我说不清那种感觉，只是觉得无形中有张大网罩着我，让我无法挣脱。复读的那一年，我将我所有的希望和精力都压上去了，所以，一旦失败，我就连翻本的本钱和希望全都赔了。我除了放弃，还能怎么样？
　　“况且，我想清楚了，我妈已经不在了，即使我考上了大学，又怎么样？即使我有了很大的出息，那又怎么样？她再也没有办法活过来，再也没有办法过上好日子了，我对她的承诺永远都不可能兑现了。不管放不放弃，我的努力和奋斗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单良，你的人生很不幸，可是，你的妈妈毕竟陪着你直到你长大，你知道，一个小孩子，尤其是一个女孩子，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了妈妈，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单良慢慢地回过头来。是啊，如此说来，小福所承受的不幸，不比他的少啊。
　　“从我记事起，爸爸就总是跟我和妹妹说，‘妈妈生病了，你们要好好地听话，不要惹妈妈生气，知不知道？’当时我还太小，只是觉得奇怪，妈妈看上去好好的，也不用成天躺在床上，怎么象是生病的样子啊？可是爸爸的神情，好象妈妈生了很重的、治不好的病似的，所以，我和妹妹一直都很乖、很听话，爸爸妈妈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还记得妈妈走的那天，她特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象去参加很隆重的盛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