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宝莲灯（主戬娥）]月如无恨月长圆》知了壳

43、Chapter 42

　　“你慢点。”何素女递给阴若花水，“你刚才不还嫌团子上有霉斑，现在怎么吃得这么着急。”
　　咕噜咕噜，阴若花就着竹筒一口气喝完。她那点刚到大唐时小洁癖，到此为止一点不剩，“那能一样吗，一整天，我就吃了那么一小碗浆糊，饿肚子的时候谁还在乎发霉没发霉。”阴若花边说边比划，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缝隙夸张的小，素女被逗笑了。

　　“话说你真的不饿吗？”阴若花吃的太快，还没觉得饱，她瘪瘪嘴巴，歪着头看素女，不相信她说的不饿。
　　就她今天吃的量，在她人生前十几年是想象不到的，更何况在劳动后，这么一想，她感觉又饿了。
　　“你下次不能再这样吃，饿的时候吃太快会肚子疼，弄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何素女注意到她就餐的速度，好心提醒。
　　“唔好的，下次注意。”阴若花随口应付。
　　见阴若花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素女叹气，重复原话，“都说了，我有食云母片，不饿的。”
　　何素女越是这么说她越是不信。她刚才吃的团子里面是夹生，上午喝的浆糊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云母片这种东西，她在山上见过，不过是长得稍好看的石头，能好吃？要是有的选，想必没人愿意食用。

　　于是，阴若花得出结论：“我严重怀疑，你是因为没吃的，为了省口粮才这么做的。”
　　“一半一半吧。”何素女没有否认，“但我也有自愿的因素。修仙问道也是我所求。”
　　“唔。”阴若花低下头，唇角跟着向下，情绪和耷拉下的肩膀一样颓唐。

　　看着阴若花低沉的样子，何素女点点她的脑袋，“好啦，别想了，想不想改善一下生活，明天带你吃鱼。”
　　“真的？！”阴若花瞬间换上另一幅面貌，眸闪着光，抱着何素女胳膊傻笑，“可算吃到肉了，我这几天嘴里寡淡的很，还一点盐味都没有。”
　　何素女任她抓着胳膊乱晃，笑眼弯弯，“怎么没有，净胡说，家里苋菜干还是有的［1］，管够。再者，鱼哪里算肉。”

　　“那是苋菜干啊。”阴若花一点没吃出来，味道齁咸齁咸，差点给吐出来。
　　“县里潮湿天多，怕坏，母亲她可能腌的过了。”素女边说着从屋里拿了竹筐出来，“走吧，有什么路上再说。我怕一会儿太阳落山看不见。”

　　天边殷红色的霞光混着太阳的金橘色缓缓向西，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一路上何素女留意到阴若花眼睛一直往她背后的竹筐瞟，“怎么了吗？”
　　“没什么。”阴若花见素女看过来收起眼神直视前方，正色道，“我就是见你家竹筐使用率怪高的，干什么都用这一个。”
　　听她这么说，素女抿嘴一笑，抬手指向远处，“你不会以为我家就这一个吧？那也至于那么穷。”

　　阴若花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见一大片良田，金色的斜阳照在发黄的稻穗上，甘绿的穗叶反着光，明明灭灭，风出来波涛一片。田垄上三五个身影穿梭期间，他们都是农夫打扮，头上绑着草帽，背上背着竹筐，在泥土里一脚一坑忙碌着。

　　“龚三娘子——”何素女朝田间一个埋头往背篓里装散落在地下孤穗农妇喊话，“去我家吧，天黑了，他们快来了——”那农妇看起来有三四十样子，点头致谢，并没有听她的话离开。
　　见龚娘子没按她说的做，何素女也不恼，挥手向她作别，和阴若花一起离开。

　　“谁快来了？”出了山坳见劳作的人影消失，阴若花急忙向何素女打听。
　　“也没什么，那片地是县东一个大户的，怕有人偷，派有专人日夜看守，她也就趁着换班没人能捡一些。”
　　“这么霸道！”阴若花撇撇嘴，吐出个泡泡，鼓着腮替素女不满。
　　“要是我们家也在这里就好，咱们就不用每天爬上爬下了。”

　　何家的田地在小山包上，位置高地势不好，土地还比山坳里贫瘠，算是这一片最差的土地之一。
　　何素女隐隐发笑，“你呀，就别替我们家操心了。位置高有位置高的好处，至少不用担心土地被抢走。”
　　“你家土地被抢走了？”阴若花啧舌，想到发生过这样的事，她挽着素女胳膊的手臂一紧，差点把何素女带倒。

　　“好好走路。”素女把她臂膀上的双手扒拉下来，她再不敢让阴若花勾着了。
　　略。阴若花吐吐舌头，调皮笑笑。

　　“之前呢，我父亲来县里参加解试，他分的地就交给大伯打理。”何素女说话声慢条斯理，气息平稳，一点没有动气的样子，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结果没过，他决定回家准备下一次。但是备考需要开销和路费，父亲没钱，何况祖父母不在早已分了家。为了筹措费用，把地暂时抵给大伯，他答应等父亲考完再赎回来。”何素女耸肩，“结果你都知道了。”
　　“他不卖。”
　　“对的，父亲过了解试但州府安排的秋闱没过，乡下又是把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大伯怎么会把地还回去。这下父亲傻眼了，地没了，村里回不去，县城留不下，进退失据，这下成蜂窝里的耗子——两头不是人。”

　　“到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何素女捕鱼的地点，她从背后取下竹筐放到地下，又从里面取出渔网钩子，将一端交给阴若花，教她跟着自己学下网。

　　两人半卷着裤腿在水里趟了好久，天色越来越暗，何素女一把擦掉脸上汗珠，终于吐出一口气嘴角终于放松，“这下便算成了，若是晚上有鱼儿撞进来，明天就可以喝鱼汤了。”
　　“那要是没有呢。”阴若花发现说中漏洞。
　　“很有可能。”素女点点头，“现在是河里许多鱼的排卵期，它们都跑到下游了。”

　　“……”

　　阴若花：逗我呢，那我们死乞白赖跑这么远锻炼身体呢！

　　何素女似乎看懂她的内心，点头安慰她，“你要这么想：万一呢，万一有鱼不长眼被我们网到呢。”
　　阴若花：……

　　摔，还不如不安慰呢！

　　素女放下裤腿，将额头垂下的碎发拢了拢，灿然一下，“我这还有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阴若花后退一步，仓皇摇头，“可别了，我发现了，什么好消息到我这总要打个折扣。”

　　“你当真不要听。”何素女一脸惋惜的摇头，卖起关子。
　　“……”阴若花瘪着嘴纠结。她上一个好消息还是使唤她做苦力，这一个指不定憋什么坏呢。可是……素女说的真切，阴若花犹豫起来，犯了难。
　　“哎呀，你别这样。”阴若花嗔怪起来。美人撒娇，动静皆宜，娇嗔明媚，十足十的美景，可惜仅落于一人眼。

　　“好吧。”何素女挑起阴若花的下巴一撇，“看在你漂亮的份上。”
　　阴若花眨眨眼，迎上去，朝她扮鬼脸，“你才知道啊。”
　　“一点儿也不谦虚。”素女刮刮她的鼻子，替她害羞。
　　阴若花晃着脑袋，一点也不怕她，反而一下子抱住她往她胸前凑，小手在后面不安分地用布偷偷擦水渍，笑容里明晃晃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狡黠，嘴上不依不饶，“哼，素女姐姐还不是喜欢我？”
　　素女被阴若花勒住无法动弹，大有她回答就不放开的趋势，没办法嘴里松口，“……是了是了最喜欢你了。”
　　“还有呢？”阴若花抱着不松手。
　　“阿娘让我明天带你去北市。”
　　“真的？！我还没到大唐集市看过呢！”阴若花高兴坏了，拍手称赞。

　　“等等。”何素女发现到阴若花的小动作。
　　在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之前，阴若花笑着跑远。

　　“你在我背后干了什么！”

　　水溪边芦苇茂盛，掩映着女孩子们嬉笑的背影可达一人高，芦苇丛后一只青棕丝藤履若隐若现。

　　*

　　“去神都干什么？”航船偏离了方向，离泉州越来越远，林婉如看着半死不活趴在船舷的老耶，替他发问。
　　唐小山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看了她一眼，帮她回忆，“你还记得我们在朝花挑菜时说的话吗？”
　　“姐姐是想……应试女官？”

　　林婉如想起表姐当时的咏杏诗和对圣人的评价，看来那时她就有投身仕途，一展抱负的雄心了，只不过因唐敖姨夫这层暂时压下了。
　　如今四海政局平定，女皇新政推进平稳，武举女科制度固定。姨夫又决心入道修行，水面再无遮蔽物，心思又浮上来。

　　“只是……”
　　唐小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接过话头往下说，“母亲那边确实会有阻碍，所以我才要一鼓作气不回泉州直接北上。”
　　“婉如你要知道，”小山蹙眉，眉间化不开忧愁，“自古男子当家入世，女子便不得退于幕后，男主外女主内成为恒常定律。”
　　“这自然与男子主导社会、无意造成打压有关。但何尝不与我等女子步步退让，少有进取心有关。等是等不来公平和妥协的，唯有争取和寸步不让才能在一个本就不平等的存在里有一丝生存之机。”

　　唐小山叹惋，眉头紧凑，哀伤地垂下眼帘，鸦羽的睫毛落下的阴影挂在脸上，像两滴泪痕。
　　“如今，陛下为我们争取了一丝机会，好比窗户开了一丝小缝，倘若我们不能把握、贪图享受，或仅仅只是沾沾自喜安于滴小胜利，不能趁机把这扇窗开的更大些，未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好不容易打开的窗户又被重新关上，甚至还会被外面的人焊的更死。”
　　“如此，前人的付出也就白费了！”说至激动处，唐小山几经激愤不能言，须得停下来按胸口平复气息。

　　“倘若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与历史的罪人何异？洋洋自得，弃前人不顾何安？不为子孙谋，损后世之路何颜面乎？”

　　这话，她是说与林婉如听，也是说与众姊妹听，更是说与自己听：“你要记住，我们每一个人、特别是每一个女子，现在，都有历史使命的，不要日后让我们的后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来骂我们——”
　　“明明有机会，你们为什么一步一步，倒退到这般的地步！

　　［1］苋菜可以晒干脱水，张氏这里是将它腌咸菜吃了。自汉武帝起盐业专卖，盐税因为其方便不易藏匿成了王朝的心头好。然而隋文帝即位后，除禁榷（专卖垄断），对百姓开放盐井盐池，既不官卖，又免征盐税，实行无税制。至此后直到唐开元初年止，130余年历史上无专税。
　　所以何素女家盐倒是不缺。